《师尊别黑化》无相劫

2、人生中的第一把剑

　　寅时，晨钟响彻山谷。谢隐灵台尚不清明，他揉揉眼睛，取过枕边衣物，在黑暗中摸索着系好腰带，坠上玉佩，脚步飘飘地踏出房门。

　　山中静得连虫鸣也无，只偶尔有脚步碾碎枯叶的声音。

　　谢隐在往日那块石台上盘腿坐下，双手置于膝盖，头似有千斤重，被拉扯着往胸前点去。

　　忽地额头一痛，他摸着脑袋“哎哟”一声，抬眼看去，前方楚景瑜手上拳头大小的石块起起落落，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到他头上，唬得他腰板笔直。

　　月落日升，谢隐呼出一口浊气，睁眼见万道金光自云霞中穿刺而出，只觉周身如这方天地一般轻灵无垢。

　　佑泽山巅，两位师兄仍在闭目打坐，谢隐无所事事，目光只得在群山间流连。

　　绿意苍翠，巍峨悠远。

　　他托着腮，望着云雾入定，眼前忽然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谢隐聚睛瞧着那些异样，察觉是雾气团团下暗光游走，他些许慌神，忙道：“师…师兄，你看那边，那座山上是不是有东西？”

　　灵玉眼皮掀起一条缝，道：“什么东西？”

　　谢隐指向前方，道：“那，就是那座山，有东西在山上游，一闪一闪的……不对，那座也有！”

　　灵玉眉毛一抬，笑道：“小师弟入道了。”

　　“入道？”

　　“就是能同天地道互通，看见凡人看不见的东西。你口中的事物，便是天地灵气，咱佑泽山可是块福泽宝地，你往下边看看。”

　　谢隐低头看去，果真云雾里灵光雄厚，流水般自山石间潺潺倾泻。

　　他指向山腰一处道：“灵玉师兄，为何那处的云雾少有灵光？”

　　灵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道：“因为不是灵气，是热气。那处是凝泽池，师尊的汤池。”

　　“汤池？”

　　“沐浴用的。”

　　“哦~”谢隐点头道，“师尊洗澡的地方好大呀～”

　　他还在感叹，一块石子疾速飞来，谢隐下意识抬手，险险在石子砸到头顶之前抢下。

　　颀长手臂放回身前，楚景瑜眼眸轻阖。山间的风吹动他额前碎发，清俊面容时隐时现，配合着挺拔如松的单薄身形，端的是仙风道骨，然而一开口却是：“吵死了，打你的坐。”

　　谢隐年纪尚轻，比不上年长的师兄有耐性，应是应下了，思绪却漫天神游。

　　天色愈明，他怯怯开口道：“师兄……”

　　“又怎么了？”楚景瑜不耐烦道。

　　“山下来人了……”

　　远远的山脚下，一道人影正缓慢移动。

　　“嗯？”灵玉胸腔浅颤，一声低沉的疑惑之后，如白鹤展翅，潇洒跃下。

　　谢隐双目圆睁，身子往前凑去，正瞧见雪白衣袍翻飞急坠，猝不及防领口一紧，楚景瑜提起他后领往山下跃去。

　　灵玉在来人跟前站定，脸上的笑热烈又夹杂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师弟可算回来了，算来下山历练已满一年了吧……”

　　不待灵玉说完，来人打断道：“历练什么！师尊分明是折腾我！封了我法力，叫我一步步走，好几次遇到妖魔差点回不来了！”

　　灵玉听罢非但不宽慰，反而仰头大笑，那人抬手打他，边打边骂：“你还笑！要不是你说师尊不喜欢女子我又怎会！”

　　灵玉退至两丈开外，哈哈大笑道：“你可别捶我胸口，师兄我害怕，你别过来啊哈哈哈哈！离我远点！”

　　师尊不喜欢女子？不喜欢女子那还能喜欢男子吗？

　　惊魂未定的谢隐将将喘口气，听来人话语，又是小小一惊。

　　“东西取回来了吗？”楚景瑜问道。

　　打打骂骂的那人这才静了两分，晃了晃脑袋得意道，“那是自然，即便没有法力，本公子的剑术也是一顶一的，难得住我？”

　　谢隐瞧见他白皙纤长的手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荷包，袋口松开，一抹淡蓝被腾腾紫气环绕，似静谧深海，瑰丽而温柔。

　　还不待人看清，秦雪又将其急急收了起来。

　　“嘿！秦雪你不够意思啊，晃一眼也不叫人好生看看！”楚景瑜不满道。

　　“你够意思！说好陪我一程你就陪我到山脚！”被唤作秦雪的师兄又张牙舞爪地骂开了。

　　“给我看看……”谢隐踮着脚尖，小声道。

　　秦雪这才注意到站在楚景瑜旁边的小人儿，问道：“这是哪个？”

　　灵玉道：“师尊新收的小徒弟，谢隐。”

　　“噫～这么小也不放过啊～”

　　“你好好说话！”楚景瑜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秦雪翻个白眼道，“我去同师尊交差了，你们自个上课去吧。”

　　“好。”

　　灵玉应下，转身往山顶飞去，谢隐又是脖子一紧，被楚景瑜提着飞远。

　　秦雪白嫩的脸都气出血色了，跺脚大叫道：“你们！你们两个太过分了！都不陪我走一段！”

　　谢隐再次见到秦雪是在较场，他容光焕发模样比之早晨初见时还要俊俏。

　　较场众人因他的现身纷纷停下比试，喜笑颜开招呼道：“师兄，回来啦。”

　　“师弟此去下山，可给我们哥几个带了好吃的好玩的？”

　　“师兄，来比较比较！帮我看看我精进没有。”

　　秦雪勾着嘴角，挥手道：“练你们的，陈师兄你屋里玩意儿那么多玩得过来吗？再跟我闲话等会祝仙师打你了！”

　　他随意打发两句，将楚景瑜拉到一旁，落下隔音术法，仍不放心地压低声音凑仔楚景瑜耳边道：“你是不是到处说开了？我怎么觉着师兄弟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楚景瑜翻白眼道：“谁说了谁说了？你自个做贼心虚，怪我？”

　　谢隐拉拉楚景瑜衣摆道：“师兄什么事？我也要听。”

　　秦雪翘起兰花指，弹一下谢隐脑门，道：“小屁孩一边去。”

　　灵玉此时钻进阵子道：“怎样？师尊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师尊见到我可欢喜了～”秦雪得意洋洋地翻白眼道，“师尊说我起了大作用，那珍珠正是他要的！法力也给我解开了～”

　　窗外枝叶由绿转黄再凋落一空，这两日竟抽出新枝，佑泽山的春天来得过早了，明明年还没过。

　　谢隐左手握着捧炉，右手笔走龙蛇，如今他不必跪着也能够到桌面。

　　屋内两道唏嗦声响，一道自然是谢隐研墨写字声，另一道则是窗边小塌上楚宇翻动书页的声音。

　　寒风倒灌，谢隐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只露出食指在外勾着毛笔。

　　“师尊你不冷吗？”

　　仰躺着的人单手举起书册，广袖垂下，堆积于臂弯，大半小臂都露在寒风中。楚宇闻言捞起臂弯的长袖塞进书册后夹住，心不在焉回道：“是有些冷。”

　　谢隐见他懒散模样，问道“要不隐儿来帮师尊把窗户关上？”

　　“不行呀隐儿，为师在晒太阳。”

　　“喔。”谢隐放下笔，隔着衣袖把玩着热烫的捧炉道，“师尊为什么每天都要晒太阳？”

　　楚宇举着书册的手放下，侧头看来，道：“因为不晒太阳为师会不开心。”

　　“为什么会不开心？”谢隐又问。

　　又是一个不简单的问题，楚宇起身伸个懒腰道，“等隐儿到为师这把年纪就知道了。”

　　谢隐若有所思点点头，脸上被冷如冰柱的手捏了捏，冻得他浑身一个机灵。

　　楚宇扯过布满细密小字的宣纸，大方夸赞道：“隐儿真厉害。”这字写得简直像他亲自写的。

　　“隐儿也算是学有所成，既然如此，这剑便奖给你啦。”

　　楚宇使了个同半年前一样的戏法，谢隐眼前赫然是那柄墨色宝剑。与上次稍有些不同，剑柄多了一颗大如蚕豆的珍珠，珠色似蓝似紫，玄妙莫测，是秦雪师兄没让他瞧真切的宝物。

　　谢隐跳起来，太师椅往后倾倒，楚宇忙去扶住，口中道：“小心点。”

　　“师尊，你还记得！”谢隐握着宝剑，手忙脚乱和楚宇一道去稳住太师椅，一边道：“师尊我最近剑术也进步了，隐儿使给您看！”

　　谢隐握着宝剑，也不觉寒风冻人，在佑楚院内同木头人过着招，楚宇站在一旁直夸他厉害。

　　午时，柴房别院的师兄们只着薄衫，头顶生烟，看来是刚负重跑山归来。

　　谢隐脚步轻快，长了眼的都瞧得出他今日得意。灵玉帮着端了大盆肉菜出来，歪头在肩上蹭掉鼻尖的汗，打趣道：“小师弟今儿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谢隐就等着被问这话，高举手上镂金宝剑，道：“我有自己的剑了！”

　　师兄们的祝贺在谢隐抽出剑身那刻卡住，一时间针落可闻，人群里突兀一声：“卧槽…师尊够偏心啊……”

　　旁人都惊奇于剑本身，只灵玉瞧着剑柄上的珍珠刺眼，道：“小师弟等会可别让你秦雪师兄瞧见了。”

　　“什么别让我瞧见了？”

　　灵玉如芒刺在背，转身意图挡住秦雪视线，回头见秦雪逐渐泛红的眼眶，暗叫糟糕。

　　“师尊说这珍珠起了大用处，结果就是给你小子配了把剑，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上刀山下火海才取回来的南海巨蚌极光大紫珠！”

　　秦雪怒气冲冲上前，就要将佩剑夺走，谢隐连连退步。

　　“好了好了，别同小孩置气了。”灵玉拦住人宽慰道。

　　秦雪不管不顾推着灵玉。

　　跟随而来的楚景瑜越过两人身形，先是看见谢隐手上通体黑亮的仙剑，再是剑柄上的珍珠，心下了然，大步上前挡在谢隐身前道：“算了，谁叫你先得罪的师尊，师尊治人一向不手软。”

　　秦雪顿了片刻，泪光盈盈落下，忽又怒从心起，大声道：“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灵玉、楚景瑜一左一右闪开了。

　　秦雪没了阻拦，反倒一跺脚跑走了。

　　“还当他历练归来能改改性子，没想到更娇气了。”楚景瑜双臂抱胸道。

　　“是啊是啊～”灵玉擦掉头顶热汗应和道。

　　三人掰扯期间，谢隐始终按着自己腰间佩剑，生怕得而复失，这是他的第一把佩剑，是师尊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