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别黑化》无相劫

1、被师尊拐上山

　　谢隐跪在青石板上，眼泪哗哗地掉，脸上的粉被泪水和着滴到青紫的手背上，他抬手抹了把脸，那泪水立马包裹住他五指结了薄薄一层冰。

　　一刻钟前他穿着些轻纱白绸的衣服还横在师尊床上，此刻只能裹紧了这不怎么防风的破布跪在冰天雪地里。他已经许多年没在冰雪里跪过了，就算是以前做乞丐时跪在路边讨饭也没觉着有这般屈辱。

　　他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双手，虽说仍是冻得刺痛，却也再不像做人那时，会红肿皲裂。

　　五年前，他还只能在距离县城不远的乡路边乞讨，因他母亲去世不久，他一个新进的小乞丐融不进乞丐堆里，被小乞丐们赶出城了。也是多谢了那些小乞丐，若不是他们，他是怎么也不会遇上神仙的。

　　“跪在那作甚！滚去练剑！”

　　“是！师尊！”

　　他恭恭敬敬应了，起身便走。

　　“根骨不错，让他上车。”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师尊说话，温温柔柔煞是好听。印象中师尊从没凶过谁，也只对他这般了。

　　谢广志听得这好听声音，跪在地上发懵，车上两个童子已经下车一左一右将他架着起来了。他心下发虚，怕是遇见了人贩子，挣开两人拔腿就跑。

　　二童子看看跑走的小孩，又回头看看，那好听声音道：“打晕了带走。”

　　一童子翻个白眼，足下轻点，一跃飞出八丈远。谢广志只听得身后猎猎风声逼近，紧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在一个温暖的地方醒来，睁眼是一方顶，那顶由乌黑锃亮的木搭成，他从没见过那样好看的木头。迷糊了一阵，反应过来他已经在那马车上了。谢广志弹起来缩到角落，听得一声轻笑。

　　眼前的白衣男子令他目眩——浅浅剑眉，眼含微笑，温暖又和煦的感觉。

　　他干哑着喉咙，小声问出：“你是谁？”

　　“我？我是神仙。”

　　谢广志皱紧了眉头。

　　“不信？”

　　谢广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那人手指一动，有什么东西疾速飞来，入了口，顺着喉咙滑下去。

　　缩成一团的人不知道自己被喂下什么东西，又怕又气，转身要跳车。白衣男子长臂一捞，提着他后领将他捞到身边，温声笑道：“别急，稍待片刻。”

　　谢广志心若擂鼓，喘着粗气瞪大一双眼睛看着他，见他蜷起两指朝自己脑门敲来。

　　“真是迟钝，看样子不怕痛，适合练剑。”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惊讶地看见自己冻裂的双手一点点愈合结痂、生出新肉。

　　“你……”

　　“你什么你，叫师尊。”

　　外头驾车的童子探手进来敲他后脑勺，白衣男子虚虚护了一把，对外头不耐烦“啧”了一声，又垂眼含笑看他。

　　听外头酸溜溜道：“新捡到的宝贝徒弟哦～自己打得，我打不得。”

　　“景瑜…”

　　“知道了，师尊～”

　　一颗仙丹便是他的入门礼，谢广志多了位师尊。

　　天下许许多多仙山，有入世山有出世山，入世山坐落人间，收俗世弟子，而俗世弟子若非天资聪颖，是穷尽一生也见不到仙人一面，也不会知山外有山。因此，谢广志一破落小孩现身佑泽山时，数十名天资聪颖的天之骄子无不心里嘀咕。

　　“哪里是这小孩死乞白赖地缠上来的，明明就是师尊死乞白赖抢来的，师尊把人当个宝贝似的，这小孩还不乐意呢。”

　　“哦？这么稀罕？”灵玉挑眉，看向斜后方正挠头看心法的谢广志。

　　他伸长脖子探过去，“可会使剑？”

　　陌生的师兄主动同他讲话，要知道除了师尊会同他讲话，他已经被冷了三天了，谢广志暗暗惊喜，摇头道：“不会。”

　　“不会？”灵玉稍感讶异，师尊使剑，偏爱使剑之人，若这小孩不是，那凭什么入了师尊法眼？

　　“那你会什么？”

　　“……”谢广志想了想，面色微红道，“什么都不会。”

　　灵玉点头，心说这小孩跟他藏拙呢，还算有个小师弟的样子，得意一笑道：“行，好好看心法吧，保管你更上一层楼～”

　　“……”

　　谢广志顿了很久，忽然开口道：“我…字也不认得……”

　　此言一出，四方撑着头支着耳朵偷听的师兄们通通手一滑，脑袋差点跌桌上。

　　“好命哟～好命～啥也不会，已经是一身仙骨，哪里像我这般贱命，累死累活才爬上了这佑泽山～”

　　灵玉悠悠叹，谢广志心底则酥酥麻麻的。第一次有人说他好命。

　　————

　　白衣乌发的仙人倚靠在小塌上，清晨日光洒下，将他周身拢入暖黄色的光里。嘎吱声响，沉重木门毫无防备地被推开。

　　楚宇揭下覆在面上的书册，逆光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只听他不咸不淡道：“日后进来，需得敲敲门，知会一声。”

　　横跨于门槛之上的脚踟蹰片刻才落下，谢广志小心看去，楚宇长腿迈着悠闲的阔步，腰间垂下的珠玉被步子搅扰着，碰撞出清脆声响。

　　楚宇坐于书桌前，桌上书册凌乱，他在其中翻找着什么。余光里一个小小的身形挪到身侧，楚宇便道：“浩辰仙师告知我，你不识得字是吗？”

　　半晌，书房里仍只有楚宇翻动书册的声响。

　　等不来回应，楚宇侧头看去，见本就不多大的人，似乎是害怕引人注目，双肩紧缩着，将身子缩得更小，如同受惊的小鹌鹑。

　　“哭什么？”

　　楚宇抬手勾走他挂在下巴尖上的泪滴，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来，看着我。”

　　谢广志听话地抬眼，眼前人面上浅浅笑意就同此时的晨光，带着暖意。

　　“为师给你变个戏法。”

　　骨节分明的双手在谢广志眼前交错，动作轻曼凑近他，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微凉的温度。双手绕至他耳后，等再绕回来时，谢广志眼前多了一把小剑。

　　墨黑剑鞘上镂金繁复，居中嵌着数颗暖白珍珠。楚广志接过，小手顺着金纹描摹，满脸不可思议。

　　楚宇趁着小徒弟被新奇玩意勾住魂儿的间隙，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谢广志握住剑柄，轻轻一抽，剑身露出一寸，竟也是墨黑颜色，然而这墨黑不同于剑鞘木质的柔和，透出冷硬，即便闪着莹润的光，也仿佛是夺命前的安抚。

　　“是给我的吗？”

　　“嗯。”楚宇发出轻快应答，吹开水面上的浮茶，他骤然想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广志。”

　　茶水卡在喉头，不上不下，楚宇默了少顷，终于还是将茶水咽下，道：“为师给你起个法号吧，就叫谢隐如何？”

　　“谢——隐——”

　　楚宇一边念着，一边在宣纸上落下二字。

　　谢隐跪坐于太师椅上，上身趴在桌面，一笔一画地描。

　　大好晨光倏忽而过，等楚宇晒足太阳，谢隐将自己新名字已写了百十来遍。

　　“自己的名字会写了，那就来写一下你师兄们的名字吧。”

　　楚宇翻出弟子名册放置于桌面。

　　“大师兄，严——温——：二师兄，李——盛——枫——：三师兄，胡——羡——”

　　楚宇笔走龙蛇，谢隐记得认真。

　　楚宇停笔道：“好了，就先练这三个。”

　　谢隐抬头，稚嫩声音问道：“他们的名字也是你起的吗？”

　　楚宇回道：“不是。”

　　此时楚宇手肘支在桌上，谢隐趴在他身旁。

　　清澈眸子睁得大大的，映出眼前人的倒影，谢隐不解道：“那为什么要给我改名叫谢隐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楚宇握在手上的那支笔笔头轻点在自己额头上。他思索好半天，突然头一歪，耍赖般笑着道：“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谢隐被他笑得一愣，不多时也跟着笑起来，“哥哥你真好看。”

　　楚宇丢下笔，揉揉他脑袋道：“隐儿也好看，不过，叫师尊。”

　　“师尊！”

　　小孩唤得脆生生的，楚宇被唤得高兴，道：“你那剑还差个主饰，等为师配齐了再给你。”

　　谢广志在山上待了大半月，早晨在佑楚院书房内跟着楚宇习字；因楚景瑜和灵玉二人最早与他搭话，午后便跟着二人一道去听仙师讲学、授剑。

　　他听得懂的内容不太多，偶尔问师兄两个问题，楚景瑜只翻白眼懒得作答，灵玉虽说会回他，却也是满脸无语。他做乞丐时受的冷眼颇多，何况师尊待他好，这般倒没什么怨言。

　　终于是到了楚宇择定的黄道吉日，佑泽山上悬挂灯笼彩绸，为谢隐入山门小办一场。

　　谢隐端正跪于蒲团之上，敬上香茗。楚宇接过饮下，赐玉佩，登名弟子册。

　　佑泽山弟子们簇着佑泽仙尊往正厅去，谢隐这才得空去看手上玉佩。玉佩正中雕着一个“隐”字，那流转光华令他悬吊的心稍稍有些着落。

　　谢隐落在最后，正厅里四桌酒席，他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肩膀被人轻拍，回头见楚景瑜翻着白眼道：“你坐这干嘛？”

　　谢隐被问得心虚，小声道：“不都是随意坐吗？”

　　“拜托，近日是你的拜师礼诶！”

　　同桌的师兄们起哄道：“是啊，你这主角坐这干嘛？”

　　“快走快走！到师尊跟前去，我们这桌喝酒的你个小屁孩杵这干嘛？”

　　“去，坐师尊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