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摊肉泥之后》潮汐将至

3、第 3 章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圆。

　　所以对有些人来说，逃跑是没用的。

　　紧急呼叫，也是没用的。

　　而这件事情，是在我坐在护卫署休息室的长凳上，正以为自己安全后，却恍然看见护卫队长正小意讨好的面容，以及那个男人熟悉的脸时，才恍恍惚惚明白了这一点。

　　在这个小小的黑色箱子里，我安静地端详着缝隙外的云层吞噬了巨大的金色夕阳，随后黑暗悄无声息地袭来，笼罩了所有的光亮。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的沉寂。

　　我栖身的黑色箱子，被放在春水十八区靠南的乱葬地旁边的一柄旗杆下。

　　旗杆上是起义军的队旗，也是我曾见过高高扬起的东西，如今它已破烂挂垂在黑夜中，上面沾着暗黑色的血液与焦灰的孔洞，见证着曾经的战争，烈火与荒原。

　　回到故乡的边界，其实我有些唏嘘。

　　F级基因序列的我，从春水十八区出身，走了我妈的运，来到洛亚区度过了没价值的青春年岁，不想我的生命即将熄灭之时，我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还是那句话，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圆。

　　没有比春水十八区的乱葬地更糟糕的地方了。这里处处泥泞不堪，到处是潮湿的有毒藤蔓和低矮的天空，坑洼的战火痕迹是大地的疮疤，泥洼里的污水覆盖薄薄一层冰，瘴气与黑夜同时到来，把整个区域完全蒙蔽。

　　这地方人迹罕至，我被扔在这里很是合理。

　　没人会来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埋葬着的人从不会被人记起。

　　也没人会知道，这里还存在着一个神秘的黑皮箱子。而这个神秘的黑皮箱子里，还存在着一只仍旧在思考的克系肉酱史莱姆，上面不太讲究地挂着两个糟糕的眼珠子。

　　又扯远了。

　　明明我的思想正在回忆里驰骋，复盘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走到现在这一步，却总是被地理位置置身之地的变化勾去注意力。

　　我想，如果有人直到我在想什么，大概会猜测，我的糟糕肉泥状态是拜那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所赐，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尽管天真地联系了护卫署，也见证了那个男人的能量在洛亚区有多么强大，然而我这种小角色，却并没有就此丧命。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拜我妈所赐，我终究还算半个周家人。

　　尽管我姓陈。

　　但必要的惩罚自然没能逃开，我的指头被轻轻剥开，又被慢慢缝合，反复多次，不知朝夕。那段回忆在现在看来有些模糊，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不太分明，感官与记忆似乎是被我的潜意识锁在时间的潮水里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就是如此神奇，能够轻易地将不幸福的往事排除在清晰记忆之外，直到落水的温度能够得以度量。

　　于是，我似乎是在黑暗中忘记了时间与生存的感官，我的眼睛渗干了最后几分生理性的盐水。

　　“宝贝，他居然说要以和为贵欸。”
　　“洛亚区现在，还真的是什么脏东西都往里放。”

　　我藏在面罩下面的脸被理所当然地揭开，露出溃烂的表皮。那男人吩咐行刑者将这些溃烂的东西也帮我剥掉，美其名曰帮我治治病，然而这种基因污染却并非剥掉就能实现消除。

　　被剥掉的溃烂表皮被扔进了垃圾箱，随后治愈光能扫射下的脸部愈合，却又出现了重复的溃烂物，在相同的位置。

　　这是写在基因里的东西。

　　牢牢印在额头正中央的F黑色印记被男人的皮鞋踩在脚底，他不断移动着踩住的地方，直到移动到那片新长出的溃烂物上。
　　“瞧瞧，好不好玩儿？宝贝见过F基因体没？瞧，多好玩。”

　　溃烂部位的肉芽被踩烂，一层翻涌一层，男人似乎是发现什么新玩具，一脸兴致地让金发少年看。而金发蓝眼的纤细少年只是冷漠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什么话也不曾提起。

　　最后，那男人抱着金发少年，终于看够了，也看足了，他高高兴兴地赏了行刑者三百联通币，在历时一月之后，我也顺利从钱柜儿的娱乐室离开，完成了娱乐钱家少爷的使命。

　　我的垃圾车停在小巷一个月，而我的终端工作时长却顺利推进了一周的时间，我顺利拿到了这个月的工资。

　　我的消失并没有让这个城市的清洁系统有什么变化，一切都完善流畅地运行着。

　　我没有管垃圾车，径直回了家，然后一周都没出去。

　　我妈来我家看了我一眼，给我了一些钱，让我去中心医院复查身体，最后留下了一句话，让我以后行事小心，别再惹出乱子，让我见到钱瑾尽量离远点。

　　而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高大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