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往若昔》御钦

2、风满楼

　　“小子还追奉着那俞国君王？”
　　泉水琤琤，岸风泠泠。有薄冰在泉眼处破裂，融入水中，汇入下流。河边有一白发老人抚弄白胡子，浊黄的眼珠里映着河中被冲刷的金灿早霞。
　　姜彧一身月袍皎洁，墨发用发笄松松挽着，脊挺如松，垂首恭恭敬敬立于老者身后九尺处。
　　“是，夫子。”
　　“罢。”老人投下鱼竿，坐于岸边，阖了眼。
　　“夫子还是不肯去见他么？”姜彧缓步行了上来，走至老人身边，侍坐。
　　“吾不教导他，就是对他最好的教导。何况吾授予他吾道，如同以卵击石，不见成效。”
　　姜彧俯首：“是弟子愚笨。”
　　鱼竿动了动，老者抬竿往上一扯，一条大鱼冲出水面，在空中滑了道弧，落入他粗粝手中。
　　姜彧目观老人将鱼钩从大鱼嘴中扯出，又将那条鱼投入水中。

　　“叮咚。”

　　姜彧琥珀色眸底被烛火渲染，眼睫上渡了层流光。拽回神思后，蓦地又被烛火的亮光灼了下眼。
　　他定了定神，翻出压在床榻暗格里的面罩。烛光跳跃，将他的身影映在了窗棂薄纸上。
　　戴好面罩后，姜彧抬手掐灭烛火，轻手轻脚推开门。侧头一瞥，陡然对上了一双匿于阴暗处的黑沉眼眸。
　　他下意识攥紧袖中的刀柄，紧紧回望着男人。
　　“这么晚了，姜卿是想去哪？”
　　一道再耳熟不过的声音令他顿住，松了肩。姜彧眉梢轻挑，月色泻入面罩下那双清雅的眸中，平添了几分风流。
　　“风满楼。”他玩笑似的眨了眨眼，反问道：“大王呢？这么晚，是来寻臣么？”
　　“嗯。”戚謇的声音依旧冷若雪霜，凝在清冽晚风中，落入姜彧耳边。
　　“大王，臣卖才不卖身的。”姜彧上前一步，半边身子融入暗处，一双清眸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似是揶揄挑逗。
　　“嗯。”戚謇没在意这不守礼节的话语，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人没跟上来，又顿住了脚步。
　　“不是要去风满楼么。”
　　“……”
　　姜彧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
　　“大王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跟臣去？”他跟上他的步伐，问。
　　戚謇明了他的意思，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面罩给自己戴上。
　　俞国王城没有严格的宵禁。长街游龙，琉璃灯点燃无边夜色，如火树银花，流光溢彩，他们混入往来人群中，无一人察觉。
　　风满楼是王城里最大的酒楼，隔楼两里便能听闻笙歌宛转，望见舞女身影窈窕。如此仙乐之地，也是各类文人墨客消遣场所。
　　姜彧丢了不知什么东西给守门的小厮，那人立马点头哈腰领着两人进了楼。
　　繁烛煊照，金樽清酒，柳腰朱裙挽水袖，曲罢红绡不知数；人影憧憧，芳气袭人，朱砂红，罗惟重，风月无边。
　　“柒公子，这边请。”
　　戚謇目光顿了顿，发现那人喊住的是姜彧后合上了唇。姜彧睨了一眼身后人，随后跟着小厮上了高楼，去往了整座楼采景最全的房间。
　　“小的去唤沈姑娘，公子稍等。”
　　安置好后，各小厮退了出去，房中暗香弥漫，一时无声，只剩下两人站立对望。
　　戚謇拂袖，倚栏而坐，想给自己斟一杯茶。
　　清液入杯，扑面却是浓浓酒酿香。其烈度，光是嗅一口都惹人头晕。
　　姜彧落座于他对面，熟练地倒满杯酒灌下。烈酒入肠，霎时暖了身子。
　　“上好的天山雪花白，味淡色香，取天山雪花，玉池冰泉，晨曦清露酿成。大王不来一杯么？”姜彧微扬的眼尾染上薄红，笑吟吟地注视着面前人。
　　“不必。”戚謇搁下酒杯，“上次在寡人手上要的这座风满楼，姜卿可还满意？”
　　“自然满意。”姜彧正欲细说，楼栏下一阵阵喧哗，有人进了房。他跟着戚謇侧首，目光落在款款步生莲的美人身上。那美人生的玉颈香肩狐狸眼，抹上盛世艳妆；一颦一笑，魅惑众生。
　　想来那便是沈姑娘了。
　　“柒公子要来，怎么不提前给奴婢说一声，奴婢也好来恭迎您啊。”她挽住水袖捂嘴轻笑，眼神却在戚謇身上游离片刻后收回。“这位大人是？”
　　“一位友人。”姜彧唇角一勾，“他头一次来王城，吾带他来逛逛。”
　　“敢问公子姓名？”沈姑娘朝戚謇妩媚一笑，眼波连连。
　　“抱歉，吾这位朋友不方便告知姓名，家里妻子管的严，平日不让他来的。”
　　一旁正欲开口的戚謇闻言又默默合了唇。
　　“……”
　　“原来是这样。”沈姑娘回头冲其他姑娘和小厮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门外人声渐止，沈姑娘面向戚謇，缓缓跪下。
　　“奴婢失礼，见过大王。”
　　“无妨，有劳沈姑娘。”
　　“就在昨日，爻国向济国出兵了。济国孤苦无援，不过半日就归顺于爻国。”沈姑娘跪坐着，朱唇张合，将打听到的情报一一献出。
　　戚謇颔首。为鼓舞民心，爻国出兵济国，意料之中。
　　“但爻国并未就此收手。爻国大将陈夷率军血洗济国王城，活埋济国国民，染红德水，以示军威。”
　　“看爻国这个架势，估计是会对渚国下手了。姜大人料事如神。”
　　“渚国上一位国君渚历王与出嫁在济国的妹妹缠绵悱恻，济国颜面扫地，早已怀恨在心。爻国吞并济国后，肯定会借此机会向渚国征战。”姜彧又斟满酒抿了一口，再抬眼时和戚謇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姜大人所言与奴婢所闻一致。而且奴婢还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