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往若昔》御钦

1、春雨

　　春雨拂叶，化为水珠欲落于泥，却被一道残影刮去。
　　来人形色匆匆，顾不及满身湿臭，将一块石子递给王府前伫立多时的侍卫，由他送入府中。
　　房里炉香缭绕，破门而入的春风扰了朦胧，清晰了书案后静默的面容。
　　“大王，来消息了。”
　　侍卫轻敛鼻息，将石头原封不动地承到他手里。
　　戚謇面无波澜，匀称修长的手指把弄着这颗石子。
　　与平常石子无甚不同。
　　他随手抛出窗外，石子砸落水滩发出声闷响，混杂着他孤清的声音。
　　“出两百辆战车前去围伐阳城。”
　　“是。”
　　侍卫疾步出了门，与另一人擦肩而过时顿了顿脚步。
　　那人却先一步跨进屋，只留了一个衣着单薄的俊挺背影。
　　王令在身，他不再多停留，收回视线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阳城方向赶去。
　　又一阵寒风暗渡，戚謇起身拉了窗。再回头，对上了来人带笑的目光。
　　他不慌不忙行了揖礼，薄唇微启：
　　“大王如何识得这颗石子背后所指？”
　　“如此荒唐之物，也只有姜卿会托给寡人了。”戚謇直视那人清透如水的眼眸，“姜卿现在所忧虑之事，无非是寡人母后与舅舅那边有了动作。”
　　姜彧弯眼轻笑，道：“大王此养奸计可谓老辣，割地让权纵容他们八年，只为当下把他们一举拿下。不过这招也险，若老夫人和安霖王根本没有篡位心思，您还要维持表面关系，必败；若此战不成，放任他们攻进城中，也必败。”
　　“此战必胜。”戚謇简而言。
　　“不错。”姜彧即刻应了戚謇的话，“安霖王在短短几年时间在阳城又是扩兵又是征战，发展过快反而根基不稳，只怕会一击即溃，过犹不及。到时候，又难逃‘谋反’这大罪名。但，明知不可为，您可知他们为何会选择现在行动？”
　　戚謇垂了眼睫，似乎在思索。
　　很快他便抬了眼眸，猜测：
　　“爻国内乱？”
　　“沾上边了。看来这事还没传到城中。”姜彧顿了顿，“爻王薨殁，其弟广原君自立为王。广原君因亲手杀了爻王，民心不稳，大夫不忠。为讨好他们，他将剑尖指向了历代爻王垂涎的济国。他的成功篡权，估计激起了老夫人的野心。”
　　“比起母后，广原君野心更甚。济国没落多年，捏碎这颗软柿子后，大概会向渚国动手。”
　　姜彧抚平衣袖褶皱，与戚謇对立而坐，闻言沉吟一番，只道：
　　“就以眼下局势而言……必定是渚国获胜。”
　　他的声音清润温和，一字一句说完后，自顾自地斟起一杯茶。霎时，热气腾腾，在两人眼中蒙了淡淡一层雾。
　　“依卿所言，长远来看，渚国会败？”
　　姜彧缓缓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此事由不到臣定夺。”他抬眼，目光定在了前来送达消息的下官身上。“如此空口谈论别国输赢，还不如多体恤国事，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话音一落，来人得令般发了言。
　　“大王，阳城已与安霖王他们断交，不攻自破。”
　　“捉住安霖王了么？”戚謇早已预料，并未对此结果有太大的反应。
　　“安霖王往东处去了，逃往了别国。”
　　戚謇如墨眼瞳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下官不敢多言，只能垂首等着他的命令。
　　“任他去。只需知道他最后落脚处。”
　　“是，大王。”
　　熏香淡了几分。
　　姜彧不知从哪拿出的石子，挨个挨个摆在了桌案上。依序摆完后，他食指蘸了蘸茶水，画了条水痕将五颗大石子分成上三下二。
　　中间以德水这条大河为界，上三颗石子，从左往右分别代表着俞、渚、爻三国；下两颗，则是徽国与司国。
　　“如今虽是河上三国争霸，但近年来，河下两国也有了动作，想卷入这趟浑水，不可忽视。”姜彧指尖点了点河下两国，随后又指上河上最右边那颗石子。“爻国国力强盛，君王行霸道，嚣张跋扈，不将别国放在眼里，所以不会在乎敝国。
　　“相对而言，渚国现任君王一直不发声，成天沉迷于享乐。其弟又垂涎他的王位，迟早会下手篡权，也无暇顾及敝国情况。
　　“而敝国先王效仿爻国行霸道，立严刑峻法，废封建而立郡县，虽国力有了大幅度的增强，但无法免除长远来会引起的祸患。至于是何种祸患……相信大王已经知晓。
　　“有了严刑峻法而无确凿证据，空口诬陷指骇就能将一人全族诛杀，不可辩驳；同时惩处过重，砍手脚割鼻梁，损失严重。此为要害之一。
　　“至于废封建而立郡县，当务之急，是清人口，建户籍，统一货币，网络人才。”
　　“善。”戚謇挥袖，召来传奉官，一一下达了命令。姜彧正襟危坐，又浅浅抿了口茶。
　　“姜卿还有什么事么？”吩咐完了传奉官，戚謇转眼盯向还在默默饮茶的姜彧。
　　“好茶。只是有些太苦了。”姜彧轻吹茶面，漾开一层波澜。
　　“这茶回味留香，苦尽甘来。姜卿若是喜欢，寡人派人给你送去。”戚謇不咸不淡道。
　　“谢大王，不过您知道的，臣喜甜。与其赏茶，倒不如送些甜食。”姜彧眉眼弯弯，心情颇好地点了点茶杯。
　　“嗯。”戚謇应了声。
　　“臣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大王可否答应。”
　　“但说无妨。”
　　姜彧搁下茶杯，慢悠悠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