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往若昔》御钦

16、前夕

　　远处，一粒红点如箭疾驰。因它而飞扬的白沙盘旋于空中，浮沉间又被一大批骑兵破开，卷死滔天风尘。
　　日影垂西，忽有鼓声震天撼地，号角呜呜而鸣。
　　方阵骑兵见首将往鼓声对边奔去，果断追随他的踪影，与暗处预备从他们身后突袭的群兵打了正面冲锋。铁器叮当交错，暮光晃眼。
　　号声转调，骑兵齐齐后撤。紧跟将领带起的浮尘，在“粮仓”两里外与暗度陈仓的另一半士兵交战。
　　沙浪滔天。

　　曹永康掀开营帐，帐内掌声传入耳，缓又沉。
　　“不愧是曹将军，在演习时也能保持十足戒心，当机立断。”
　　慕阳闲散盘腿坐于其间，见他来了，笑吟吟献上一句。
　　曹永康不吃这套，灌了几大口清水，遂回：
　　“骑兵弱处在马，只是演练中不能伤马。”因在沙场中久待了半月，他嗓音添了干哑，“这支精兵严从纪令，只是底子不够稳固。”
　　“我会给大王反应情况，你不必着急。万事不要强出头，锋芒毕露往往会招致别国羡妒，危机四伏。大王心知这点，近段时日是不会大量调兵的。”
　　慕阳漫不经心说出这些话后，拍了拍灰尘起身。
　　他的话语落入曹永康耳中。后者眉心微凝，在那人擦肩而过时拽住了他的小臂。
　　力道之大，似乎下一刻就会捏碎这根骨头。
　　“你的目的？”慕阳疼痛之余，听见身后人冷声问。
　　“权势和地位。”他回头，清眸映上了后者的脸。
　　“你不站任何一国？”曹永康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他能感受到面前人手臂肌肉的反抗。“如果俞国灭亡会让你获得更多权势和地位，你会怎么选？”
　　“曹将军，你知道你出口成罪吗？”
　　“回答我。”
　　“当然。我选择我所追求的利益。”
　　曹永康熟视他分毫未减的笑容。沉寂多时，缓缓松开了手。

　　慕阳离去不久，营帐没内灭了烛，重归静默。
　　踩沙声由近及远。
　　曹永康在黑夜里睁了眼。
　　在他拉住慕阳问出第二个问题时，那人用唇语对他说：
　　“隔墙有耳。”

　　“他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奴才拿性命做担保！！！”
　　景从旅挥手遣退了前来报信的人。
　　他起身，望向窗外泛着银光的莲花塘。
　　曹永康没有因为慕阳的回答而对他下手。是不想插手？还是认可？
　　如果曹永康现在是站在俞王那一方，以他的性子，必会除去慕阳这个后患。但仔细一想，这也并不合理。一来是曹永康只在俞国待了一个月不到，不可能这么听从俞王命令。二来是俞王知道这人是丢给他的烫手山芋，他还能如此笑纳？
　　但曹永康也不会再听令渚国。现在唯一可能的是……
　　他真正跟的，是慕阳。
　　慕阳借自己下达的指令，反将一军，私下与曹永康商量好了，所以才会有将曹永康送去俞国的提议。他可真是野心勃勃。
　　景从旅蹙眉。
　　夜风摇曳着河中沉睡的粉菏，晃出幽香。
　　孤月高悬。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穿着粗制破烂麻衣的下人匍匐在地，蜷成一团瑟瑟发抖。他的额心磕出了血。在砖地上留下一滩红水。
　　四下无人，这几句哀求倒显空寂悲切了。
　　“你家住何处？有哪些人？”白衣公子立于他身前，声音温凉。
　　“小的无家可归，家里人都不在了。小的给那位大人办事，只为了求口饭吃……”
　　“他让你打听了什么事？”
　　“这……是慕公子的事……”
　　在他目光游离间，一块银子落到血泊中，溅起几点血珠。
　　如同饥饿的老鼠见了吃食，他猛地向前扑，干瘦枯老的手瞬间攥紧了那块银子，急忙往衣兜里塞。
　　“慕先生和一位将军发生了争吵，慕先生扬言……”他刻意将声音压低，“扬言为了权势和地位。不在意任何国家的存亡！”
　　“噢？他真如此讲？”
　　“小的就藏在营帐外，听的可是一清二楚！”
　　“你走吧。”
　　闻言，他松了身子，撑着地面站起来，半瘸半拐地跑了。
　　“发财了发财了哈哈哈……”他边跑边乐颠颠摸着胸口处的银子，分量还挺重。
　　在跑了没几步后，他脚步一顿，噗通一声栽倒——
　　箭刃白进红出。
　　完事的渚兵收了弓，将地上的尸具拖走了。

　　“慕阳应是故意说给景从旅听的。”
　　晨时，天色净若琉璃，风清气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与步于庭间，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
　　“军营里管制极严，如不是慕阳安排好，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戚謇回了话，又言：“他在向景从旅甩钩子。”
　　“景从旅定会咬钩，他最为忌惮的就是酿成如今结果的人。”姜彧侧目，笑说：“如今我也担心他所怀的心思了。大王认为，他会垂涎国君之位吗？”
　　戚謇静静望着他的眼，道：“不会。”
　　姜彧扬眉，复而抿唇。
　　“臣总觉得您能读透很多人。前些日子您放纵的叛臣又被捕获。虽说他不再反抗，但您丝毫不顾忌什么，依旧放他回边区任职。这看似不合理的做法，却在稳固边疆之余又进一步扩宽疆土。”
　　戚謇不置可否。
　　两人又沿着鹅卵石路转悠了一圈。有急如雨点的脚步声转近，来使行色匆忙，覆耳在戚謇耳旁低语了几句，后者神情微重。
　　待使者退去，姜彧待于一旁，听他道：
　　“爻国与司国重新交好，欲出兵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