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归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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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打杂的，来晚了，干粮已经分完了。”
“小鬼，这堆尸体你随便找个去埋了。太多了有怎样？那就多搬几趟！”
“还不干活？！发烧了？装的吧！爬起来！！快点！”
“那边的小鬼！将军发话了！把你抢来的好东西给将军！”
那些深深刻在曹永康心里，挥之不去抹而不来的，并不是自己立下的丰功伟绩，而是少年时那些人践踏他留下的脚印与唾沫、冷冽的秽语与鄙夷的眼神。
他本就是在大街上乞讨的孤儿，因为讨不到饭吃，才冒险参军，小小身躯穿梭于生死存亡间。
起初，他只是干着又苦又累的杂活，连统一分发的伙食都抢不到，好几次饿的头晕眼花去啃树皮。
后来，他学会了争夺，抢着与他同样为弱者的干粮。为了争夺，他苦苦练着自己的体魄，手掌脚心被磨破，生了厚厚的茧；烈阳毫不留情灼伤了他的肌肤，到了冬天又开裂。有了体魄，他又生了野心与自尊。他会因为不识字被那些公子嘲笑而苦读自学兵书；会因为将帅的轻视拼了命地顶着一身伤先登夺旗；会因为自愧于易怒易燥，迫使自己开始权衡利弊，冷静思考。
他要爬得更高，战功更多，离曾经受人冷眼的自己更远。
可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否认他的功绩与忠心呢？
当他最后一次见到渚国先王，尽管没有对视，但王的目光落在了他头顶，说不上来的恶寒感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还是没能逃掉这类目光，这种鄙夷到近乎可怜的目光，是天生地位极高者赐予他们这群蝼蚁的悲悯。
“还请将军去会见俞王，他或许能解开您心中桎梏。”重新上路时，那位守瓜人嘱托了他们这句。
“俞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听的多了，他不禁问道。
“各人所想不同，还请将军自行去辨识。”
与守瓜人告别后，曹永康和慕阳日夜不停地赶到王城口。守城的士兵将他们拦下，慕阳简单解释了几句，准以通行。
天刚泛光，鳞鳞云边渡上了暗金。街市已有小贩摆好了摊子，闲坐等着这座王城的苏醒。在瞧见他们时，还不忘热情地招呼几句。
曹永康疾行往前，而慕阳落在后面买馒头，停停走走间距离扯远。待前面的人再回身时，不见了那人踪影。
他没有犹豫，继续朝王宫内处行走。宫中士兵并没有将他拦下，反而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像是迎接。但曹永康不识路，加之他全然不知俞国王宫建造，绕着转着走进一处庭院。
院内清幽，斑驳碎光落在蜿蜒向前的石砖上，一路烟迷翠黛。转角处，奇形怪石叠成假山，细小湍急的水流如瀑飞流直下，水声潺潺。
他跟着石板路行至竹林深处，又拐了个弯，与绿色截然不同的墨色晕入他眼。
林中那人闻声，也转了目光。
那是一双灌了浓墨的眼眸，沉静中和，无波无澜地打量着自己。
“何人。”
“曹永康，见过大王。”曹永廉行了礼，低垂着视线，不直目对上面前一国之君的面容。
“不必拘束，寡人本就等着你。”
曹永康一怔。
难怪这一路过来根本没有人拦着他们，原是知道他会来，私下早已安排好了。
但究竟从何时开始……
“微臣慕阳，见过大王。”
身后匆匆赶来的那人截断了他的思路。
“徒步而来，费了些时日，望大王见谅。”
“无碍，慕卿的计划十分出色，该寡人谢过你才是。”戚謇平视两人，说出来的话同他人一般无甚情绪。“寡人为二位安排好了住所与侍从，若想在城中闲走，由他们带路就好。”
“谢大王，那微臣先行告退，您和将军慢慢聊。”慕阳又一拜，抬目那瞬间和戚謇视线交替，彼此了然。
这下饶是曹永康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他们精心为他准备的计谋了。
“曹将军，请……”
“我不明白，您为何要花这些心思，把一个随时会背叛您的别国将军收到您手下。”曹永康贸然打断他的话，紧紧盯着视野里那一颗躺在地上的石子。
“你身上显露的价值足够寡人费心了。”戚謇平视面前折腰的曹永康，“这也是你想别人认可你的，对么？”
“若我看的不错，你身上展现的智德勇谋慎被埋没；你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努力摆脱低贱的自己；你不停地想证明你的价值，最后竟不得不逃离他国。”
“你坐上将军的位置，在面对一大批同你儿时相同的士兵时，是怎么想的？你用严苛的军法管制他们，是觉得他们太过于胆小懦弱，让你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吗？你在命令他们时，是不是也带有鄙夷呢？”
曹永康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喉管，提不上气。他抬目近乎执拗地凝视身前的君主。
“你现在对寡人，对那些生来身份显赫的人，是羡慕，还是嫉妒？”
他羡慕？还是嫉妒？
在得知自己难逃一命时，更多的，是……不甘。
其实是不甘的。他还是没有争赢过那些凭出生决定命运的人。
衣袍下的手猛地攥紧，咔咔作响。
戚謇见他不再吭声，浑身绷紧。默了一会儿，忽的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寡人明了，是不甘吧。”
那种被看透的感觉又一次包裹了他，曹永康咬咬牙，不再隐瞒，实诚地点了点头。
对着君王讲这些话，他可真是……疯了。
“很好。”戚謇的声音又一次落在了他头顶，尽管还是没有音调起伏，可曹永康居然从里面听出了浅浅的愉悦。
没有听错，是愉悦。
“寡人欣赏你的坦诚，你的胆量，那是为最为难得的品质。单凭这些，你在寡人心中地位便重于某些贵人。”
“那你呢？你甘愿为打破心中隔阂，在寡人手下实现你的价值吗？”
曹永康愣了愣神。
他忽觉双腿重千斤，噗通一声单膝着地。
“微臣曹永康，愿为大王肝脑涂地！！”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归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