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往若昔》御钦

14、投奔

　　慕阳越过王宫大院，拾阶而上。宫门外等候多时的小厮传讯进宫，得到命令后领着他往里处走。
　　薄如蝉翼的蛟丝质帷帘轻拂过窗棂。他踏上玉石砖地，拐过凤翔龙舞的雕栏鎏金柱，绕过镂空玉露云屏，入了居室。室内与外宫装饰大相径庭，熏香迷蒙，景从旅端坐在桌案前，面前的茶早已没了白气，应该是等了他许久。
　　慕阳见状，忙行了一礼，道：“景大人见谅，鄙人耽搁久了。”
　　景从旅无甚力地摆摆手。
　　“慕公子请坐。”
　　后者依言入座。
　　“可确认了曹永康的心思？”他接着问。
　　慕阳将笑意隐去，不经意留下担忧的神色。他看向对面景从旅因日夜操劳而不胜疲弊的面容。
　　“鄙人问曹将军为何不愿自寻生路时，他回答：明将不识二主。怕是以后不肯再服从君上了。”慕阳说着，眉目间愁绪又深了一分。“在分别时，他硬是拽住鄙人，说他反正死路一条，还不如带着手下几十万兵叛乱，要鄙人做他的谋士。”
　　“你同意了？”景从旅重重蹙眉。
　　“景大人，您向来知道鄙人贪生怕死。他当时的模样就是一头饿死的狼，见到吃的眼睛就发光。要是不答应，鄙人现在就不能站在您面前，而是被丢到不知哪一个深山老林了。”慕阳顿了会儿，不等景从旅开口，又缓缓分析道：“景大人，他可是一路从爻国兵围杀出来的人，动不得。那样一头无主的疯犬，无论您怎么对他，他都会反咬你一口。”
　　景从旅启齿，复闭了口，呼出一口气，问：
　　“慕公子可有法子整治他？”
　　“景大人，恕臣没法。”慕阳试图缓和这僵硬的氛围，“……或许您可以试着将他‘送’到别国，面上给他赏赐，实则将这个祸患丢往别处。毕竟我们不能动他，也不能任他继续发展下去。其间我作为他的谋士，算是个眼线，会将他的情况转交给景大人。”
　　景从旅闻言，陷入深思中。
　　慕阳见他神色迟疑，明显怀疑自己。斟酌一会儿，又认真道：“景大人，您可是不信任鄙人？”
　　景从旅也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口，良久才点了点头。
　　慕阳只是一笑。
　　“景大人，可知在您最为落魄时，鄙人为何帮您？”
　　“为何？”
　　“为了得利。”他笑意不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鄙人亦是如此。现下俞国军队在渚国，而西南司国才被击退不再来犯。国内内政在革新，景大人将曹将军这个烂摊子处理了，便有无穷的利随之而来。这就是鄙人追随并帮助您的原因。”
　　果不愧是他的作风。思及此，景从旅眉目舒展了几分。
　　“那便依你所言。”
　　“大人想把曹将军送去哪呢？”
　　“俞国。”

　　待慕阳身影走出宫殿，景从旅叫来一直暗中跟踪他的人，问了几句话。确认慕阳所做所言都能和刚才的那番话对上时，终于松了口气。

　　暮夏的夜晚空气是凝固的，没有流风碎云，徒剩烦人的蝉鸣蛐蛐叫。曹永康身体健壮，牵着马走了一个时辰，汗水已经淌过不着衣裳的上身。他半侧过头，看向身后还能跟上他脚步的人，调侃一句。
　　“看你一身文弱书生样，却能跟着走这么远。”
　　“曹将军过奖了，我不但能跟着你走，还能抱着你走，你信不信？”慕阳回以笑容，气场丝毫不输他。
　　曹永康倒是豪迈一笑，笑声震的树上的鸟四处乱飞。
　　“你这人说话倒是有趣。”
　　但下一刻，他收回笑意，盯向慕阳的双眼：“所以你是说了什么，才会让景从旅放了我呢？”
　　“略费口舌而已。”
　　曹永康向他那边走了一步，周遭一片漆黑，他眸中却映着幽光。
　　狼。慕阳脑中又浮现出这个字，随即正面和他目光对上。
　　“你只是在利用我，完成你自己的野心吧？我若是现在就将你杀了呢？”
　　慕阳听了这话，也只是摊了摊手。
　　“为何要将你不幸的命运牵连于我呢？你与你讨厌的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曹永康脚下一顿。
　　“我确实是在利用你，反过来，你可以从中获利，不也是在利用我吗？”这次换慕阳走上前去，微抬下颚，完完全全承受了那道目光的威胁。“就是不甘于做蝼蚁任人践踏，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不是么？”
　　曹永康并未作答，只是回身向前走去。
　　慕阳暗自松了口气，下意识握了握手，发觉手心多了薄薄一层冷汗。
　　好险……
　　“二位可是长途跋涉而来？渴了么？”
　　一道清泠的声音打破这寂静黑夜。
　　曹永康和慕阳同时望向西瓜田旁边乘凉的年轻小伙。月光朦胧，他们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轮廓。
　　那人见他们没回应，便随便扯了个西瓜，一掌劈开，自己捞起瓣咬了一口，将剩下的瓜递给了他们。
　　“新鲜的，又甜又多汁。”
　　曹永康咽了口唾沫。他的喉咙早干的发痛，如今闻了这西瓜的清香，更是燥热难挡。
　　“不用……”
　　“吃！”
　　还没等他拒绝，慕阳直接掠过他，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西瓜，抱着开啃。啃到一半，还不忘给他硬塞一口。
　　曹永康：？
　　慕阳没有搭理他质询的眼神，反而问那男子：“小兄弟，离俞国王城还有多远？”
　　“二里左右。”男子又给他们掰了几个西瓜。
　　“小兄弟，我们是从渚国那边来的，想要投奔俞王。可我这位好兄弟不肯接受俞王，说什么‘明将不识二主’……”
　　曹永康：？？
　　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带了点笑意：“你朋友可是位不可多得的忠臣啊。”
　　“二位说从渚国来，小兄不才，听闻前渚王亲小人远贤人，又闻现渚王铲除先王势力。二位既是来投奔敝国，那便是先王那一势力了？”
　　曹永康这才止住想要将慕阳撕成两半的心思，细细思索这位男子的身份，道：
　　“不错。”
　　“可惜了。”那人的声音化在闷热的空气中。“那样一个昏庸无能的人，您真的把他当做您的主子了吗？还是说，您为他办事，只是为了得到您该得到的身份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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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四个小时，就这速度我也真是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