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往若昔》御钦

13、明将

　　军营里的血足足淌了三个时辰，全军营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地。哀求、辱骂与哭嚎，都被凛凛刀戟声斩断，余下重物落地的闷响。
　　将近一万个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小卒和士兵，无一幸免于寒光下。
　　曹永康手起刀落，斩下最后一位懦弱者的头颅。
　　随着那具□□软泥般颓落，粘稠腥水从他下颚滚落，与地面的血红一起被他踩在脚下。
　　在曹永康煞气沉沉的脸阴恻恻撇过时，一旁腿软多时的小厮鼓足了力才没让自己失禁。
　　“打扫干净。”
　　“是……是！”
　　那位将军掠过他，携走浓浓血气。
　　小厮终于可以大口深呼吸，却被这股味逼的生生呛了几口，硬是缓和了许久。

　　慕阳在城门口一家茶水馆等着，有事没事和旁边过路人随便往来一两句。他生的不算差，一副纯真无害的公子样，又有学问。上至陪老人谈天说地，下及同小孩胡说八道，来往人都对他颇有好感。
　　直至日落西山，城口有一阵灰尘扬起，骏马疾驰，来者从马上跃下，晚暮将他本就俊挺丰饶的身姿勾勒的更加高大。止住狂行的骏马，他牵着缰绳，两三步走到城前。
　　慕阳本昏昏欲睡，恍惚间看清了来人的脸，眨眼间清醒过来。
　　他等的人到了。

　　自新王即位，景从旅掌控大权后，曹永康便再没有回过王城。如今回到这熟悉旧地，心里徒留下死寂。
　　想这偌大王城危在旦夕间还是自己统领百万军，将叛乱势力平定，又亲手献上兵权以示忠心。渚爻之战，他亲上沙场，在时机不对时带兵后撤。等待军资补给中，城中叛乱的消息传进，如瘟疫传播开，他们沦为了一盘弃子。全军上下溃如散沙，逃的逃，背叛的背叛，他的心腹与谋士难逃一难，纷纷惨死。曹永康带着苟活着的兵卒杀出重围，战败之名就此定下。
　　落魄如丧家之狗。这句话在曹永康脑海中反复萦绕。他的一片忠心也喂了狗。
　　此次回城，应是最后一次了。先王的势力逐步被铲除，轮到他了。
　　曹永康花最后几枚铜钱买了壶酒，一口灌下，身体瞬间燃烧起来。他喜欢酒带来的灼痛感，让他能在沉迷中辨清真实与妄想。
　　想他叱咤二十多年，到最后还不知自己是为谁用的刀。
　　“曹将军，要再来一壶酒吗？”
　　忽的，有阵声音润过他耳畔。曹永康侧目望向声源处，目光剜了那人一眼，剑眉微挑。倒是好久都没有人知晓了他的身份后，用这种不带畏惧的口音同他搭话了。
　　与那些无畏无知的人不同，曹用康一眼便认出了他，慕阳，慕云述，目前来说算是景从旅养在手边的闲人。
　　能在这遇到他，只能说明景从旅想让自己死的快一些。
　　见曹永康不回答，慕阳当他默认，叫来几壶好酒，搁在了他面前。
　　“在下来找曹将军，是来求一件东西。”
　　不自量力。
　　曹永康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慕阳平静下涌着一股傲气的眼眸，动了动绷紧的手指。他平生厌恶他们用这种瞧不起人的目光去打量他。
　　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一手将这人掐死。反正自己也会死，临死前带走一个人命又怎样？
　　但曹永康还是将拳头松开，撩袍坐到了他对面，拿起一壶酒摇了摇，冷笑一声，眸光森森地盯着他。
　　“你要求的东西，可是我的头？”曹永康单指将酒塞拨开，视线始终锁着对面人的面容。
　　“是，或不是，曹将军一喝便知。”慕阳比了一个“请”，笑吟吟地勾起眼角。
　　曹永康算是看出来，他这是故意激自己。可事到如此，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提起酒壶就要闷入腹。
　　“且慢。”
　　慕阳蓦然按住他提着酒壶的手。曹永康喝酒的动作一顿，不耐烦地回视一眼。
　　“敢问曹将军，为何不愿自寻生路？”
　　曹永康眉心一拧，视野中那人依旧保持着微笑，像是分毫不知方才所说的话落入他人耳中，足已引来杀身之祸。不，面前这人对这些可再清楚不过，毕竟当时景从旅立新王上位，就是他一手谋划的。
　　“慕先生此话何意？”他明知故问。
　　“如你所想。”
　　“明将不识二主。”曹永康给以正当的回馈。
　　“好一个明将不识二主。”慕阳爽快一笑，目观对方将酒饮入豪肠，吐出一口浊气。
　　双方都陷入沉默。许久，曹永康才回过神，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
　　慕阳将空酒壶拿过去，吆喝小厮过来拿，并且再提了几壶酒。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曹永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俯身凑近。
　　“曹将军，今日难得得空，多喝点，景大人那边一定理解您的心意，交给在下应付便是了。”慕阳的声音由扬到抑，温热的吐息在他脸颊散开。“在下来求的东西，不过是将军您的忠心而已。”
　　曹永康猝然回首，猛地攥住那人手腕；慕阳不输他多少，手下翻转暗自使劲，面上柔和不变，只道：
　　“曹将军，据我所知，你不是讨厌别人轻眼以待么。那现下急于求死的你，是不是也在轻视作践你自己的生命呢？”
　　曹永康眼瞳一震。趁着他松力的机会，慕阳将手抽了出来。
　　人影愈来愈远，直至一处小巷拐角，他拍了拍不知何时守在那个角落的人，一同行往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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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