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尖的猫》第九十九只羊

40、 这世上，没有天使

　　*
　　圣美按摩中心。
　　“所以你提前把我喊出来就为了这个啊。”
　　徐幼凝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裙边。
　　瞄了眼正窝在沙发上闭着眼，看着已经一脸祥和的卿雪儿，“你动作真快，这就穿好衣服了。”
　　“不然呢。”卿雪儿懒懒开口，“我又不用相亲，穿那么隆重干嘛。”
　　说着晃了晃脖子，一通按摩下来，整个人轻松多了。
　　至少身体上的负担消失了不少。
　　“你以为我想啊。”
　　镜子前的人歪着脑袋，带上白善前几天刚给她买的四叶草耳钉，“要不是我爸答应给我买上次展会上的那条项链，我才不来呢。我徐幼凝今儿就是要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的拒绝他！”
　　“展会？”
　　卿雪儿终于舍得睁开眼。
　　后面的话她倒没怎么认真听进去。
　　不过，上次展会上，好像是瞥见她在一个展柜前站了很久来着。
　　“你说的不会是放在正中央玻璃柜的那条Devil's Invitation（恶魔的请柬）吧？”
　　“对对，是叫这名。”
　　看她一脸天真应她的样子，卿雪儿低头笑笑。
　　一时间不知是该说她单纯，还是好骗。
　　她爸徐礼诚也算是集团的大客户之一，业务往来消息灵通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是非卖品？
　　“徐幼凝啊，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什么意思？”
　　徐幼凝转过身来，看她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不好的预感。
　　“Devil's Invitation，非卖，禁售，仅供展示。”
　　卿雪儿倒是说的轻描淡写的。
　　几个词汇拼凑在一起，从她嘴里淡淡飘出，回荡在徐幼凝耳边。
　　非卖...禁售？
　　“什么东西？我爸居然骗我！”徐幼凝突然摆烂甩手，“他居然为了一个男人骗我？”
　　“啊？”
　　卿雪儿单挑起右眉，实在是佩服她的脑回路，看着她又气的跳脚，这才幽幽补充道：“不过呢，它的孪生系列Devil's Gift（恶魔的礼物）会在下季度新品发布。”
　　果不其然，卿雪儿歪头笑了笑，眼前的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又翘起了嘴角。
　　“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徐幼凝这一下又开心了，杏眼翘着，笑盈盈地朝一旁的卿雪儿抛着媚眼。
　　一边嘀咕着资本家的套路，一边又屁颠屁颠地向她凑近。
　　“木马——”
　　“你有病啊。”卿雪儿瞪大了眼，手捂着侧脸她刚刚嘴唇凑过来的地方。
　　“嘻嘻。”
　　*
　　西堤岛餐厅。
　　明明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整间餐厅却安静的出奇。
　　暗红色的半包围式卡座，黑色的暗纹瓷具整齐的摆放在光洁的陶瓷桌面上。
　　除了几位服务生来往的脚步，厅内再见不到任何一位陌生顾客的身影。
　　卿雪儿环视了一圈，又看向一旁还在补着妆的女人，“徐幼凝，你别跟我说你相个亲还包场了？”
　　“啊。”被点到名的人正用手指抹着唇线，“我不知道啊，我爸安排的，我就跟他说我要两桌就行了。”
　　卿雪儿苦笑一声，“你真棒呢。”
　　阴阳怪气的一句，叫人听不出好坏。
　　徐幼凝瞅她一眼，也不大理会。
　　一边摇头晃脑的，嘴边还哼着歌。
　　看她这幅模样，倒是和刚刚抵死不从的面孔判若两人。
　　“我怎么觉得，你挺乐意来见人家的。”
　　“那不存在。”
　　徐幼凝否定的很干脆，“谁愿意和只在娘胎里见过的男人上来就谈情说爱啊，不过呢...”
　　她说着，眼中闪起亮光，“一想到对付完今晚我就可以拥有我的梦中情链，啊，这点牺牲也不算什么啦。”
　　听她说的义正言辞，一脸斗志昂扬的样子，卿雪儿都觉得有点好笑——
　　“你都没见过新品，就梦中情链了？”
　　徐幼凝咂咂嘴，樱红的唇角微微上扬，“我相信你的眼光。再说了，都一个系列的能有多大差别，人有时候就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行行，你开心就好。”
　　...
　　墙上的钟表已然转到两人约定好的时间。
　　传说中“娘胎里见过的男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倒是...
　　“雪儿？”
　　门口传来一阵男人的声音。
　　徐幼凝也跟着昂头瞄了一眼。
　　看见不是她要等的人后，又乖乖将头放下，手指戳戳一旁的卿雪儿，“你的人来了，我的那位呢？”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倒是学的快。
　　卿雪儿微笑着向不远处招招手，压着声，唇齿之间却满是威胁的语气。
　　“再乱说话一会叫你未婚夫来揍你。”
　　“坏女人！”
　　“你不是不想见人家？不来正好遂了你的意。”
　　“你不懂，早死早超生啊。”
　　徐幼凝说着又无精打采地趴到回桌上，眼角耷拉着，嘟囔个嘴，“关键是我饿了啊...”
　　“对不起啊雪儿，下班路上堵车来晚了。”
　　穆云舟走过来。
　　西装革履的，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
　　“没事儿，还要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去。”
　　“嗯...他昨天...没怎么你吧？”
　　对坐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还觉得，只要他努力就还有希望。
　　但从昨晚开始，承桑从他车上大张旗鼓地抢人过后，他总有种莫名的错落感。
　　下意识是骗不了人的——
　　而她的下意识，始终偏向承桑。
　　卿雪儿轻吐一口气，“别提他了。”
　　明明什么都没回答，却好像什么都回答了。
　　穆云舟只觉得心头一酸。
　　卿雪儿手上切着牛排，漫不经心地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开车了吗？”
　　“啊？”
　　“待会去海边走走？今天不想太早回家。”
　　她的语气依旧淡淡的，飘入他耳中，却搅动着不同的滋味。
　　“好啊。”穆云舟脸上的笑意重新洋溢起来。
　　这些年来他都是这样，即使他被再多的事情烦恼伤神，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能立刻从各种困境中悠然走出。
　　卿雪儿总说，他给予了公司很大的帮助。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卿雪儿才是他的救世主。
　　那年他大学刚毕业，父亲病情突然恶化，只剩下换肺一个途径。
　　他家境本算不错，父母皆为高管，可惜为了持续治疗，母亲辞去了原先稳定高薪的工作，一心一意留下来照顾他父亲。
　　失去了家庭的主要收入，除了存款外，所有的经济来源全部来自他的那个小网店。
　　而家里还有一个没毕业的妹妹。
　　肺源一等再等，眼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已是时日无多，脸色都变得乌紫的吓人，家底也是剩的零碎。
　　就在他手握着通知书，耳边再一次传来肺源无果的消息时，他无力地顺着墙边倒下，笑着哭，哭了又笑，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
　　直到一双白色高跟鞋在他眼前停住——
　　“穆云舟？你怎么在这？”
　　…
　　她以他大学时帮过她为由，将他领进集团最受看好的子公司，黛乐。
　　并在第一个月，以特殊申请签约奖金为名，直接预付了他父亲所有的医疗费与手术费。
　　更奇迹的是——
　　在她出现后不久。
　　医院便通知他有一例合适肺源，配型成功。
　　手术成功。
　　……
　　*
　　晚上八点。
　　海边。
　　穆云舟拎着啤酒，朝着海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少女，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
　　盯着眼前辽阔无边的海岸线，眼神有些放空。
　　夜色很美好，美得像一幅画，但她的眼里，好像盛不下这些风景。
　　他大致也能猜到。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朝着她身侧坐下，“其实，承桑对你很重要，对吗？”
　　听到这个名字，卿雪儿的呼吸顿了一秒。
　　“你心里一直留有他的位置，所以，其他人进不去一丝一毫。”
　　他像是发问，言语里却已然含了答案。
　　卿雪儿接过啤酒，没有作声。
　　似乎在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你知道我一开始看见你，是什么感受吗？”穆云舟身子微微倾斜，将手中开好的那罐换给她。
　　“那时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株常青的植物，从不落叶，也从不开花，冷静完美的像是一桩雕塑。”
　　卿雪儿沉默着抬眼看了看他。
　　“我也以为你生性就淡漠如此，直到我看见，你看到承桑时...”
　　穆云舟自嘲地干笑两声，“你看向他的眼神是有爱的，有情绪，有悲伤，也有期待。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你不是没有情绪，你只是还没遇到你想见的那个人。”
　　他的语气平和，话语却像染了风霜一般，直逼她心尖。
　　“你想多了。”卿雪儿灌下一大口啤酒，指尖却不可察的轻轻颤抖，“我现在，没有什么想见的人。”
　　穆云舟冲着她笑笑，一丝苦涩却直达眼底，“还记得我第一次要送你的礼物吗？”
　　“嗯？”
　　“天使之眼。你不愿意收下，于是只收了花。”
　　“啊...那条。”
　　她倒是有点印象，穆云舟前前后后给她准备了不少礼物，但她却一次都没有收过，每次都只收下他的玫瑰。
　　“嗯，你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吗？”
　　卿雪儿歪着头看他。
　　“我说，你就像是天使一般的，出现在我的世界，从那之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海风吹过耳侧，卿雪儿垂眼轻笑，“我可不算什么天使，硬要说的话，我可能算是，恶魔？哈哈哈。”
　　穆云舟也被她逗笑，一阵欢乐过后，却没能忽略掉她眼中淡淡带过的低落。
　　她也想像恶魔一样坏的彻底，但她没法，坏的心安理得。
　　包括她对穆云舟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为了让他和黛乐捆绑的手段罢了。
　　子公司不能没有她的眼线。
　　而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
　　“对不起啊。”卿雪儿突然开口。
　　“嗯？对不起什么？”
　　男人蹙了蹙眉头，显然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卿雪儿低头笑笑，“追我这样的人，很辛苦吧。”
　　“雪儿，你知道的。”穆云舟突然认真起来，“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你，但只要你开心，无论那个人是谁...即使不是我，我也会真心为你祝福。”
　　卿雪儿屏了屏气，没有回答。
　　明明那个人现在不在这，他们的对话里，却字里行间地写满了他的名字。
　　“你在画什么？”
　　穆云舟看她低着头一直不说话，手边拿着根不知何时捡的手掌大小的断枝，悉悉拉拉地在沙面上比划着什么。
　　他一问，卿雪儿才反应过来。
　　方才她愣神，树枝已然在沙滩上划出一个“C”的形状。
　　右边的“S”也已经画出半个弯。
　　她喉间一哽，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果然，下意识不会骗人。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
　　片刻后，才重新发出声响。
　　卿雪儿突然抬头望他，“也许...你说得没错。”
　　他心底“咯噔”一下，一闪即逝的疼。
　　他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句话。
　　他又好像知道。
　　侧过头，与她的视线相撞，她明明是笑着说的，眼底的难过却霎然间晕开。
　　这是她第一次，看向他的眼神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却不是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