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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顾过去,复仇 ...

  •   2005年,李舟十五岁。
      十五岁的人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所缺少的东西是什么。
      那时候的李舟太瘦了,即便后来的孟桥拼命控制饮食也再没瘦到那种程度。校服套在身上随着风一抖一抖,会让人忍不住想:宽大的衣衫下究竟有没有身体?
      苍白的一张脸,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她的成绩很普通,只是语文好得离谱。李舟从小就对文字有种异常的灵敏,就像一只狗拥有超人的嗅觉,一只野猫会抓老鼠,都是这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不过就像乞丐会弹钢琴,于李舟这是帮不上忙的天赋。
      今天的中国,打开手机就能搜索到一大堆关于抑郁症的信息和资料,可在00年代的南方小县城,人们把各种类型的心理疾病统称为精神病,划拨为接触就会传染的范畴。
      “吴柔苏漂亮呀,漂亮有什么用?她男人不要她,照样疯了的呀。”
      而作为这个漂亮疯女人唯一的女儿,李舟自然也成了人们隔离的对象。当她走过人群,便会有半是试探半是躲闪的眼神聚集过来:“女儿也这么漂亮,别以后也疯了。”
      在李舟的印象中,母亲是永远坐在窗前的背影,忧郁、美丽、破败。在少女时代的遗梦中,在年复一年无望的牵挂里,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作为母亲应尽的职责。
      她是最痴情的少女,是最称职的妻子,是最残忍的母亲。
      李舟的生活充斥着吴柔苏构架的大段空白和外界泼散的一片血红,而蒋海洋是其中唯一的蓝。
      2008年,李舟十八岁。
      十八岁的人还不懂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于是便急着随意抓点什么来填补空缺。
      “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家。”不是疑问句,蒋海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李舟是永远独来独往的影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有一天,小镇突然来了几个房地产开发商,他们买地建楼意图构筑人们的希望。那时候,房价还没有开始涨,人们于是赶着新潮从城南的老破小搬到北边的新区。
      身边的人走了又走,高三晚自习后的巷道一天比一天寂寥。昏黄的街灯一闪一闪打在蒋海洋彼时尚且稚嫩的面孔上,那是第一个主动和李舟讲话的陌生人。所以即便后来这盏灯照到了某些不大光彩的角落,她还是舍不得离开。
      故事的开始总是带着迷幻的温柔色彩,一步步将人诱进深渊。
      “我是海洋,你是舟,你看我们的名字都这么配。”从那个夜晚开始,蒋海洋成了李舟背后的蔚蓝。
      人一旦不幸就会毫无底线地相信命,相信上天的救赎。
      蒋海洋早就不念书了,他在镇上一家汽车修理厂做些活计谋生。他骑车载着李舟去海边,他们窝在破旧的房间里看过期很久的老电影,爬到屋顶上吹着凉风拥抱。他们活成了俗套爱情小说中的主角,重现那些过时的桥段。
      李舟开始学会笑,开始笑得很大声。
      但可惜的是,李舟爱的不是蒋海洋,而是爱本身。蒋海洋爱的亦不是李舟而是自己,李舟、张舟、王舟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
      蒋海洋的话越来越少、脾气越来越爆,李舟被再次抛进空白的格子。
      “我说蒋海洋你也真是的,和一个精神病的女儿搞不清楚。”
      “李舟?我就想玩玩,谁知道她缠上我了。”蒋海洋满手油污上着螺丝,转头冲地下啐了一口。
      普通人的二十二岁是怎样的?
      2008年,二十二岁的林抚堂留学归来。那时候的中国人相信国外的月亮更圆,“海归”还是精英的代名词。
      历代经商的家庭,唯利是图是最要紧的经验。
      林抚堂随手一指,选中了一座南方的小县城。那时候的他低估了当地人的热情和购买力,没有想过这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抚堂,尽管去做。”母亲文琼珞是巾帼英雄式的人物,出身给了她底气,她又将这份底气送给自己。
      “钱最不值什么,不过只是一种掌控所用的工具。”林抚堂早就已经学会将自己放在人生的首位,父亲教他:“断绝所有后患,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踩在脚下。”
      直到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真金白银进了口袋,他才想着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很美,是水墨画里的江南应该有的样子。很旧,潮湿到人的灵魂都要生出霉点的地步。
      北区新得近乎面目全非,他禁不住在心底为这一抹消失的江南绝色惋惜,但父亲的话再次响起,这样的念头就被抛诸脑后。
      直到看见那个女孩。
      不知道什么缘故,那天车的底盘处总是发出一阵阵刮擦的声响,他想着先随便找家修车店应付。
      停下车,就看到一个女孩蹲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套着宽大的外套,头发乱糟糟束在脑后,太白太瘦看起来不太健康的样子。周身却是一种病态的美感,那种气质同这座新旧参半的南方镇子莫名的契合。
      天空响起一阵闷闷的雷声,接着就有雨滴落下,越下越大,如同发泄。修车店里一阵子敲敲打打的声响,仿佛谁也没有注意到这窄窄房檐下的女孩。
      林抚堂下车递了一把伞过去,还没等女孩伸手,就有一个浑身油污的男人冲出来拎住了她的后颈,一使劲将人推翻在雨地里。
      他们身后几个带着痞气的店员还在拱火:“蒋海洋,一个娘们儿你都看不住,在你店门口勾三搭四的,你可真行啊!”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就击中了林抚堂的耳膜。
      “蒋海洋,你打起人来跟你那个不争气的老子真是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哈哈。”
      林抚堂的视线沿着雨伞的边缘飘出去,看见一张美丽又痛苦的脸,一只沾满泥污的破皮鞋踩在上面,被挤压的皮肉迫使她微微张开嘴。
      他恍惚间竟觉得被踩在脚下的人是他自己,进而觉得窒息,人上人的日子过得太久,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你干什么?”他的拳头在袖子里攥紧,时刻做好挥出去的准备。但眼前的人却一点没有刚才的凶神恶煞,只是羞恼地看他一眼就慌慌张张拐进店里,还撞翻了一只铁桶,“叮叮咚咚”响个没完。
      如果说是被人当街暴打,那这女孩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她只是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带着一身的泥水头也不回消失在通往南边的小巷里。
      如果不是泥地上留下的痕迹,林抚堂真的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修车吗?”刚才起哄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她妈是个疯子,她也不正常。我说,你修不修车啊?”
      蒋海洋不大习惯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从小宾馆走出来的几步他都恨不得迷路一百次。
      “李舟这个臭娘们,一拖再拖,我得跟她把路费、住宿费都要回来!”他把刀藏进上衣的口袋出了门。
      蒋海洋上一回来这座城市,也是为了要钱,不过不是和李舟。
      是和许踱。
      2010年,许踱突然出现带走了李舟,然后小镇的人们就在电视上看到了她。那时候网络尚未普及,电视还是人们最主要的娱乐方式。青春校园题材的偶像剧在十年前正是大行其道的时候,一夜之间,人们好像都认识了李舟,不过这个时候她叫孟桥了。
      “李舟现在可是要当演员,当大明星了,你小子没眼光,当初非要甩了人家,现在好了吧。”
      其实蒋海洋和李舟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李舟选择了远离,而蒋海洋选择了加入。成为加害者,从而隐蔽自己被排挤的事实。
      “许踱,一百万。”他的声音打着颤。
      “成交。”许踱知道孟桥的价值,答应得轻易。
      一百万,小镇没人见过这么多钱。蒋海洋一句“做生意赚的”就成了人群的中心,大大弥补了他多年不平的心绪。
      吃喝嫖赌、挥金如土,蒋海洋突然发现原来一百万也并没有多少。
      他尝试投资、炒股、建厂,甚至做了不该做的勾当,但终于没能力挽狂澜。“再找李舟要一次不就行了?”这个念头几乎立刻就跳了出来。可他们连同许踱,已经太多年没有了联系,找到李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蒋海洋还是找到了李舟的家。
      “李舟的破公司还他妈挺大!”蒋海洋站在楼下找李舟口中“接他的人”。眼瞧着楼下除了两个保安谁也没有,便走上去和保安搭话:“哎,我是孟桥粉丝,让我进去!”
      保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闲人免进看不见啊?孟姐的粉丝多了,你是哪个?”
      蒋海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理论,一个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工牌的女人将他拉到一边。
      “哎!李舟让你来的?”
      “你是蒋海洋吧,你从左边的侧门进去上十楼,找1008室。”女人说完就走。
      “什么狗屁玩意儿?”
      他一路摸索过去,果然看见一扇没挂锁的小门,顺藤摸瓜找到了李舟。
      “我说你耍老子呢?让我他妈跑了这么半天?”
      孟桥看着人来了,嘴角轻轻翘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丫说话啊!”
      “蒋海洋,我有钱,就是不给你。”
      “你个贱人!你不怕我把你那些破事说出去吗?”
      “什么破事?你先说来我听听。”孟桥坐在办公桌后,抱着手臂盯着蒋海洋:“是说你当年怎么打我的?还是说你怎么敲诈许踱?”
      蒋海洋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瞪大眼睛看着孟桥:“说你就是个婊子!勾搭到许踱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怎么勾搭许踱了?”孟桥觉得好笑:“你的证据在哪呢?”
      “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的是你搞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你什么意思?你个贱人我今天杀了你!”蒋海洋显然慌了神,掏出刀冲着孟桥挥了两下。
      “我可有的是证据,我还有证人。你当年的那些好兄弟好像都很愿意替你作证呢。”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孟桥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你敢吗?蒋海洋你敢吗?就像你爸一样杀人,你有胆子真要我的命吗?”
      蒋海洋的双眼烧得通红,迸发的怒意仿佛再也忍耐不住。
      “你不敢,你什么都不敢,蒋海洋,你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孟桥慢慢打开门,将人引到外间,黑洞洞的摄像头静静注视着一切。
      蒋海洋举起刀就冲了上去:“李舟!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孟桥一把握住刀柄,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狂喜和猩红,血顺着刀把流到地上。何荷撞开外间的门领着一群保安冲了进来:“孟桥!”
      蒋海洋的腿止不住地发抖:“不,不,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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