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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偶遇故人,刀 指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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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第十四届银韵杯最佳女主角的是——”
孟桥眼神冷淡扫一眼大屏上四张过分光鲜的脸,余光瞥见一旁的摄像机,嘴角噙上点笑意。
圈内人都清楚,银韵杯没什么含金量,主办方都是些拿钱办事的主。但这不妨碍粉丝们当了真,满世界宣传自家哥哥姐姐是影帝影后。
公司自然买账,花点钱就得一个噱头,相比真正培养出一个优秀演员简单太多。
“许娇澜,《山城之下》!”
场里响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掌声。
孟桥仰着下巴瞧了瞧左手边的云晓慧——漂亮,但空洞,甚至谈不上美丽。至于演技,云晓慧就是那种每个班都有的,努力的中等生。
孟桥掠过她眼中的落寞,专心表演起鼓掌。
“怎么不给云晓慧弄个‘影后’当当。”伴随着一阵子冷冽的香风,穿着高定西服的人影像夜半上门的阴魂。
孟桥穿着曳地的红裙站在会场的二楼,隔着玻璃瞧楼下蜂拥的记者和粉丝,俨然一位做法的女巫师:“晓慧哪里当得了影后呢?许导最清楚了。”
许踱,当下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导演,擅长拍些装腔作势的文艺片。他手里有资源,小帅,又不算老,圈里想往上贴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
云晓慧排不上号。
但孟桥清楚,许踱好这口小葱拌豆腐。当正餐或许瞧不上眼,但偶然清清口正合适。不知哪位高人指点,她果然钻了空子,有了今天提名的《青衫》。
这条小鱼翻不出再大的浪花,却被养大了胃口。今天输给旁人,当然赶着找老主顾想法子。
“她火了,钱还不是给你赚?”许踱开口倒也直接。
“她算什么东西?”孟桥瞥见拐角处踌躇的人影微微提高音量。
“哈哈哈哈哈哈,不说这个了,”许踱是聪明人:“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本子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哪个?”
“《月牙》啊,李石清老师写的那个。绝对是个大爆款......”
“不演,没空。”
“你这又是何必?李石清......”
“您不是要我捧晓慧吗?我大力举荐她,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了。”
孟桥懒得废话,无视许踱难看的脸色走了。
男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但心里明镜一样。《月牙》是难得的好剧本,许踱想拿来冲国际大奖,这回云晓慧削尖了脑袋也不够格。
孟桥裹着大衣走进人群,冲着两边的人挥手致意,笑意盈盈地上车离开。
三十三楼,电梯红色的数字半死不活地跳转,好像要把人一半的命拘在电梯里。
这是许踱的生日——三月初三,每次回家孟桥都能重温一遍自己的愚蠢,呵,真好。
打开密码锁,一个男人坐在偌大的客厅,像是等了许久,但脸上没有不耐。
“回来了。”他闻声抬头,亮出一张温柔的脸。
孟桥“嗯”了一声。
“地批下来了,下个月就开工。”男人开门见山。
“王志安那边谈好了吗?他肯松口了?”孟桥脱了外套,立在酒柜边给两人各倒一杯。
“我让了三个点给他。”
“三个点?”她手头的动作一顿,语气还是淡淡的。
“不到建成的那一天,他就得出局了,”男人神色带着几分慵懒,接过酒杯往后靠了靠:“他手里积压的陈年案子不少,随便翻一件出来都能叫他喝一壶。”
丧良心的事做的多了,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漏出马脚。
“我是林抚堂,一个生意人。”这是初见时男人对孟桥说的第一句话,而生意人理所当然逐利而为。
孟桥的脑子里“叮咚”拨响了一个开关。
“那提前恭喜了,林。”
“桥,你今天很美。”
两人举杯饮下一口,接了一个绵长的,带着酒香的吻。
夜幕降临,锋利的月牙缀着,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孟桥的新电影上映,她演一个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电影里,她蓬乱着头发,灰头土脸,一双死寂的眼睛说尽所有的情绪。
她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台词,但是当黑白字幕开始滚动,眼泪还是流得轻而易举。
“虽然但是,孟桥还是好漂亮。”
“完全就是电影脸啊。”
“什么病娇精神病大美女啊,我爱!”
“......”
你看,无论情节怎样精彩,多数观众的眼睛还是只盯着演员的一张脸。这张脸,让孟桥走到人群中,也是这张脸让孤寂铺天盖地而来。
许多年前,许踱也是因为这张脸注意到她,领着她入行,帮她签了公司。清淡的眉眼对一个演员来说恰到好处,能创造出无数种可能,冷媚的眼尾渲染出独属女性的魅力,细细的鼻骨加上略带顿感的鼻头是她独一无二的标志。
这曾是她唯一的底牌,一次次帮她逃出生天。
“‘在所有时刻,我都目的明确,所以那些拦路的石子就显得更加可恶’,我最喜欢这一句。”蓝调的色彩打在林抚堂微微突起的眉峰,照亮那双温和的眼中隐秘的疯狂。
那是一双特别的眼睛,微微下陷的眼窝是小说中情圣的标配,细细的蒙古褶勾勒得精致,一抹淡淡的阴影落在眼尾处。盛装柔情的眸子一旦轻轻眯起,就会短暂地放出一只狡黠的狐。
孟桥收回视线:“我最喜欢,‘我用疯狂书写最质朴的故事,只是自私的人类不曾察觉’。”
电影最后,她咆哮着将尖刀刺进爱人的胸膛,血溅的满脸,然后头也不回出走他乡。
这把尖刀现在就立在她眼前。
小区安保设施完善,高昂的物业费换来优质的服务。可眼前的人没有任何遮掩,大大方方顶着他那张脸拦住了孟桥的去路。
“你现在真是发达了,进你家可比从前难多了,是不是,李舟?”
孟桥的意识顿时被冲走了大半。李舟,这是她的本名,父母赐予的本名。太多年无人唤起,如今入耳竟然这么陌生。
“蒋海洋。”孟桥叹了口气,不错愕也不大害怕,蒋海洋要的不是她的命。
“钱,这个数,”蒋海洋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一分不能少。”
多年不见,眼前这人还是一点都没变,人模狗样地穿着一件蓝色的西装外套,正大光明地把孟桥当提款机。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孟桥是真的好奇,她当年拿一切换钱是为了救命,可留在家乡小县城的蒋海洋到底把那么多钱用在哪了?
“我要结婚了哈哈哈哈,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然我就把我和你的事,你和许踱的事全部说出去!”
蒋海洋挥了挥刀子,化成一个黑色的人影消失在夜幕中。
孟桥迷茫地站在风中,她不明白一个加害者是怎样理直气壮地对受害者说出这些话的。可惜,那时候他们都站在黑暗里,缺少一个公正的目击证人。即便有,时至今日,自己在最风口浪尖的行业,一人难敌众口。
一旦事发,蒋海洋会再一次毁掉她的全部。
又是三十三楼,又是一个个缓缓增长的数字,孟桥觉得自己的耐心耗尽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她一坐到天明。好多个选择在她的脑海里转悠,她甚至无数次想,要不干脆咬咬牙拿出五百万算了。
成年后哪怕再坚强,幼时的恐惧也会寻着缝隙时不时探头挑衅。
她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林抚堂。”除去相识之初,她甚少这样完完整整地称呼他。
“嗯?”他是多敏锐的人,显然觉出了她的反常。
孟桥极力调整情绪,缓缓开口:“如果,如果有人把你逼到了悬崖边,他告诉你......”
“桥,”林抚堂打断了她,语气却还是那么稀松平常:“杀了他。”
听筒处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一下下摩擦着人的耳道。
“桥,杀了他,这样就再也没有下一次。”
忙起来的日子快得惊人。
公司一个小偶像被疑似女友的人内涵一年内出轨五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真爱粉一个劲攻击路人,公关团队几乎脚不沾地。
“要不找个人接触一下他女朋友?”助理何荷开了口:“他上一回专辑销量还是不错的。”
何荷是孟桥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最艰难的时候,经纪人、助理、公关,没有她不干的。这种事情,孟桥随她的意思办。
好在小姑娘不是什么死心眼的人,最后花了一笔算是解决得妥善。粉丝卖力,水军跟着搅和,澄清帖挂了几天也就没人在意了。
“谢谢姐姐。”来人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我为你花了不少,劳烦你挣回来。”
“姐姐,最近有些热度,是回归的好时候。”
孟桥这才抬眼望去,够高够帅,典型的偶像脸,就是鼻子稍稍逊色。一进来张口道谢,没有丝毫愧疚,还敢提回归的事。脸皮够厚,挺有意思。
“没问题,”孟桥抬手指了指:“调调你的鼻子,记得别用力过猛了。”
蒋海洋这种时候总是格外守时,和当年一模一样。他靠在单元门口,两指间夹着香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暴力同身高、长相一样,是写进家族DNA序列的东西,是世代不治的顽疾。
蒋海洋眼瞧着孟桥空手而来,一步上前想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但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双无比熟悉又实在陌生的眼睛,他又收回了手。
“明天早上来我公司,楼下有人接你,你说是我的粉丝就行了。”孟桥先开了口。
“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蒋海洋掐灭烟头,歪着嘴笑:“别废话,转账就行了。”
“自助机单笔不超过五万,柜台转账单日限额一百万。”
“你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几年前了,也不是当年的一百万,你来公司签个假合同才方便走公司账户。”
“你想耍我?”
“五百万而已,再说,你上回拿刀不是拿的挺顺手。”孟桥扔下一句头也没回走了。
蒋海洋看着楼梯间的灯一层层亮上去,再一层层熄灭,通往高楼的其中一间。那里会有大到需要请人打扫的客厅,一整间放满奢侈品的换衣间,有整面光亮的落地窗看得到城市最繁华的夜景。
当年,她明明和自己一样,泡在一滩烂泥里爬也爬不起来。不,她比自己更下贱。同一条街的人都说:李舟的父亲失踪多年,母亲就是个精神病。
那时候,李舟不过就是自己的一条狗,他不高兴就能冲着她肆无忌惮地发泄。他吐出最污秽的语言,用最肮脏的鞋底踩她如今价值连城的脸。
可突然有一天,她的母亲割腕自杀又被救回。从那天起,她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再后来,那个叫许踱的男人出现,用一百万买断了两人最后的联系。
李舟彻底变成了孟桥,而蒋海洋永远是蒋海洋,永远是泥里的蒋海洋。
他不甘心。
“五百万而已,再说,你上回拿刀不是拿的挺顺手。”孟桥的话再次在脑中响起,他伸手进裤兜把那柄刀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