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督公花间逆行》喵唧哩

5、正传 夏 人亦鬼

　　第二日中午，有小丫鬟给林清雨传话，又给他递过来了个玉佩，林清雨一看便是他那送给了云妹妹的家传双鱼玉佩。

　　那小丫鬟说纤云又叫他去一个地方等自己，叫他快去，林清雨不假思索就去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曲阑在蹋坊内等到了天黑，所有人都回来了，他都没看见林清雨，顿时惊了，忙准备出门去寻。

　　又想了想，他先问了一圈，问谁和林清雨换过班，有一人说林清雨昨日去了鼓乐司那边当差。他就拿了个火折子，抬脚就往那边去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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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己至亥时，冷月高悬，映照着望不见尽头的朱红宫墙，四周静谧无声，针落之声清晰可闻。许久，才似有悠长的更漏声自重重宫墙之外传来，在空旷的夜色中回荡。

　　夏夜微风抚过,凉意袭人,檐下宫灯轻轻摇曳,投下明暗错落的光影，幽深而狭窄的长廊间，其中似有一清瘦欣长的身影走过。

　　在行宫中度过的这几年，虽故意深居简出，但每次出去作活之时，曲阑都不动声色留意着那些偏僻而安全的通道。

　　脚步匆忙之间，膝盖时不时地隐隐传来的痛感，使少年秀眉紧锁。

　　在摇曳不定的火折光的映照下，少年的脸色如冰似雪宛如一尊由乳白寒玉雕刻而成的雕像。

　　曲阑行了小路靠近鼓乐司,忽然听见一阵哭声。只见一个穿月蓝色宫女裙、微削肩膀的少女,用力将一个玉佩扔到莲花水池里。

　　这宫女一边哭着听那玉佩入水咕咚作响的声音，一边竟是在喊林清雨的名字。曲阑听了一会，只听到

　　“小林子，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怨我……”

　　“是韩公公，韩掌司害了你……不是我………”

　　“跟我一点没关系，你以后不要来找我……”

　　“清雨哥哥，从小你便一直保护我，就再保护我一次吧……”

　　曲阑晶莹剔透，一听就懂了，也不理这少女，吹了口气，把火折子灭了，就转身离去了。

　　却不是回净房处，而是抬腿往行宫西隅的内务府副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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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阑转身便走，因此并未看到那位少女在这之后依然伫立在池边发呆。目光凝视着水面，那里仿佛还荡漾着她刚扔进去的玉佩所激起的涟漪。

　　忽然间，少女纵身跳入冰冷的水中，满池子的去捞那玉佩，池水并不深，却栽满了红睡莲，成了视线之困扰，少女只能一次次在换气后又潜入，用手去摸索着池底一寸一寸地寻。

　　池水波光粼粼，映衬着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影，一头乌黑的秀发湿漉漉地披散，贴在她毫无表情的脸庞上。

　　宛如水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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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务府副府王统领院的正厅里，王兴生身着茶驼色的长袍，坐在雕花的紫檀木椅上，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王兴生淡淡地开口：“曲阑，我倒是不知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找那小林子？”

　　曲阑的头垂的更低，声音带了几分恳求，“公公，念在这三年，你我之间的情分……”

　　然而，王兴生却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我倒是不知道，我和你有什么情分？！曲阑你怕不是忘了吧，——咱家连你的一根手指都没碰过？！是也不是？”

　　曲阑顿了顿，声音微弱而坚定：“是。”

　　王兴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继续追问：“曲阑，你到底为何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曲阑深吸了一口气，道：“奴才说过了，王公公，是个大善人。”

　　王兴生闻言，不禁嗤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你这话又从何说起？那小林子不愿意跟我，当众下我的脸，现在被人骗去了，我干嘛要去帮他？曲阑，你就是拿这种理由求人？”

　　曲阑的声音仍然带着镇定，“奴才说过了，公公心善。您当初既然放过了我，如今也应当对他心怀不忍，王统领，您自知道上面人的这一点不忍，就牵着奴才们的身家性命。”

　　“这点理由，不够。我当初放过你，不过是看你节烈，竟然自己把自己的腿硬生生弄断了……那小林子，你才认识他多少天？值得为他求我？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一向懂在这宫里明哲保身的意义。”

　　“当初是我误会了公公，所以才出此下策。我与小林子虽认识不久，但他性格澄澈，又与我有几分相像。难道公公那几日来净身坊不也是观察这少年能不能吃得下苦吗？难道公公这些年，不也一直暗中照顾我吗？”

　　“……曲阑，你当初不愿意跟我，你说你要做个人，不愿意做个玩意儿。你如今做那最低等的净身太监这么久，还是从未变过心思？”

　　“从未。”

　　“你一向聪明伶俐，难道看不清楚，在这宫里你只能一刻不停的往上爬，否则对上面的人来说，你我皆蝼蚁？”

　　曲阑的声音渐渐激昂了起来，“蝼蚁也想活，又有何错？难道在这宫里，只能做个鬼，不能当人吗？”

　　王兴生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能做半个人，半个鬼就已经不错。”

　　又思索道，“那韩公公虽然在我下面做事，但是他是皇宫转来的，以后回去了万一哪天受了贵人青眼，再飞黄腾达呢？为了一个小林子，我不值得。更不用说，小林子是自愿踏进去那地方，是他相好把他骗进去的，这让我更师出无名了。”

　　顿了顿，又拍了拍大腿道，“更何况，我到底有什么理由帮小林子？你曲阑能拿什么来求我？”

　　曲阑抬起了眼睛，声音不咸不淡，“公公觉得我一个下等奴才，身无长物，又未曾习过武，哪里能给公公寻出来什么惊艳的理由呢？”

　　王兴生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道，“曲阑，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什么吧？”

　　曲阑心中一紧，“……奴才不敢知道。”

　　“是不敢知道，还是不知道？”王兴生看着少年，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玩味：“你知不知道，那韩公公一向声名在外，落在这人手里，没三天，不，两天，那小林子就指定活不成了。”

　　曲阑猛地抬起头看向王兴生：“小林子竟遇上了这种人？！”

　　听了这话，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腿部袭来，曲阑身体的平衡也短暂失去了一秒，周围的环境在他眼前微微晃动了起来。

　　这时，王兴生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诡异和狡黠：“这样吧，你陪我一夜。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动你，这样，我就为你去救小林子？你知道我一向言而有信。”

　　王兴生不是大善人。

　　那曲阑是不是舍己为人的大善人呢？

　　曲阑闻言大惊，他正要开口，然而王兴生却再次打断了他：“——算了，逗你的！不用你管了。你自回去等着吧。”

　　他忽然不想知道曲阑的答案。

　　他王兴生已经半人半鬼，何必硬要考验别人呢？

　　更何况那人是曲阑。

　　曲阑刚进宫第一天，他就碰巧遇见这人了，却也没在意。就算是万中挑一的相貌又能如何，若是不懂得自保的蠢人，在后宫就越容易悄没声息的没了。

　　地位低贱却空有美貌，这命到底算好还是不好，王兴生也看不清楚。

　　可曲阑到底像野草般活了下来。

　　哪怕日复一日的去干最重，最脏，最臭的活，也没靠样貌寻个别的出路。

　　王兴生在宫里见识过那么多人，有些人一开始也颇有骨气，但后面就动摇了，最后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的。

　　只有曲阑一个熬住了。

　　曲阑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王兴生的话意味着什么，他郑重的准备磕头：“谢公公！”

　　“不用跪了。”被王兴生拦下来了。

　　曲阑又想说什么。然而王兴生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我知道他情况紧急——我总得换身衣服，才把小林子给你弄回来吧。曲阑，我说过，既然答应你了，就是答应了。”

　　曲阑还是磕了下去：“我说过，公公心善。”

　　“呵，你快走吧，记住，这两日不要出去乱逛了。韩公公还好。若是其他的什么贵人，我可顾不了你！也不会顾！”

　　曲阑低声应道，“谢公公提点。”

　　王公公等曲阑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开口，“……你的腿是不是永远治不好了？”

　　“是。”曲阑腿下一顿，就走了。

　　有一王公公房内人不知道停了多久，望着曲阑的背影，恨得咬牙，又看王公公利索地让内待进来穿衣打扮后，就抬腿就往鼓乐司韩公公那里去了。

　　他攥拳恨道，这死鬼，着急忙慌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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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吓得半死，整个人魂都没了的林清雨就被王公公的手下送回来了。

　　林清雨一见曲阑，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抱他，却被曲阑轻推开。

　　曲阑温声安慰，“清雨，你知道我不喜欢和人相贴的。莫哭了，你怎么样？要不要明日我给你，找大夫看看？”

　　林清雨哭的上气不加下气，道，“我没事，那韩公公先把我关起来，后来本来下了值要碰我的，他又嫌我太臭了，就让我先带去好好洗澡了。可是，可是，有别的人被他拉去了，我在隔壁听见那声音，太惨了，吓得要死了……”

　　“然后王公公就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把我带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嗯。”

　　“这下知道，净身处臭味的好了吧？”

　　“嗯。”

　　“……清雨，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骗去韩公公的内厢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