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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正传 夏 不期客 ...

  •   带着几个小太监,身穿副三品官服,王兴生一路疾行,直奔昭阳宫正殿旁的总管处,行至门前十米左右,才慢下来脚步。

      进大门前,他身后的小太监已不漏声色地给两个守门太监分别递上了一个沉甸甸的黄色锦缎葫芦包。

      只见王公公停了下来,抬手正了正顶上的暗青色三宝帽,又用两根手指抚平了衣服下摆上的几道褶皱,最后,稍提了下腰带,便一挺胸,一抬脚进去了。一迈进门,他便满脸堆笑道:

      ——“福公公,兴生给您请安了!”

      又谦卑又谄媚。

      这位御驾来使,正是福全,福公公,皇帝身边的二等正五品殿前太监。一个半月前,他在一队武卫护卫下,提前启程,前来行宫精心打点诸宜。

      “……”

      福全听见王公公的声音后,也不抬眼,抬起茶盏,慢悠悠地吹了会茶叶,这才淡淡道:“今年的礼都备下了?”

      王公公忙谄笑道,“那是自然。奴才来前已经派了弟子们去了,这会儿正运到您府上着。语毕,王公公又躬的更低。

      “……嗯。”

      福公公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等福全正要张口说话之时,众人才见那内务府正统领竟然姗姗来迟了。

      这正统领却比副统领来得晚,一旁的众武侍正要等福全训斥,福全却是己起了身,笑着把那正统领亲自迎进来坐了。众人惊讶之间,这两人己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两人热热闹闹的说了一会子话,众武侍才听出来——

      原来这正统领他是御前最受宠的掌印公公、皇上奶兄陆大人的干兄弟,这福全又是陆公公的干儿子。

      嗨,自家人!

      正统领和福全己聊起了他干兄弟的童年趣事,两人互相逗趣了一会儿。这欢声笑语中,两人竟把一旁一直膝盖弯着的王副统领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那王公公一直被两人忽略,膝盖又时不时微颤,众人心中毕竟升起了一丁点可怜他的感觉,以为他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别人。

      王公公心下嗤笑,道众人愚蠢。这不过是初次见面,福全为了讨好正统领,帮正统领给他作脸呢。

      到了福全这个级别,若真要恼了王公公,面上反而不会漏出来分毫,轻轻松松间在几件差事上少提点一下,贵人们的要求少说一句。倒时候贵人来了。不满意。左一句‘赐酒’,右一句‘杖毙’

      ——轻飘飘就把他王兴生弄死了。

      ‘不费一文钱儿。’王兴生暗道。

      只要是皇帝身边的人,哪怕只是正五品的二等太监,都能随便要他副三品的琼花宝宫内务府总管兼副统领的命!

      哪怕是伺候皇帝如厕的太监公公,王兴生也不敢得罪!

      你以为那屁股蛋子是谁都能刮的?

      那可是天子的龙腚!

      正统领聊了一会,微咳嗽了几声,福全就忙道,‘叔叔,您今日辛苦了,此间事己了,您快回去休息吧。孩儿明日一早就去看您’两人又亲热道了一会别。正统领才走了。

      等送走了正统领,福全这才一改之前对王公公的冷淡口气,叫一旁快站不住的王公公落坐。

      福全细心地逐一询问今年宫中即将光临的贵人们所提出的事宜,这些要求是由很早前贵人们遣太监前来传达的。福全生性谨慎,又做事仔细,今日便要一件件问清楚了,再一桩桩落实其状况。

      他两人一个问的认真,一个答的周全。二人语气皆自然,神情认真严肃,几不停歇,时间过得飞快——众所周知,有时候这职位上,只有副的人,才是真正用来干活的。

      正统领这种关系户,是来行宫养老的。

      ……

      “除去那钟鼓司的戏台子还未备好,其余都已经备好了。”王公公恭敬道。

      “……这小韩子在皇宫内当差时候,我看他倒还好,来了这行宫,没人好好监管,这厮就越发懈怠了。”福全闻言皱眉。

      王公公闻言,忙低头不语。

      却说此事,实在怪不得韩公公,戏台子早好了,但前几日忽起狂风骤雨,后又刮风又打雷,吹倒了几分罢了。

      当然这些,初至洛阳的福全是不知道的。

      那王兴生不过是因为,他一向听那韩公公生性残暴,素爱在床榻间折磨人,便心下不喜,刚从酒席上下来,王公公如今更不喜那韩公公,给人上一记眼药罢了。

      福全皱眉,正要发作,却想起来又一件正经事了,“之前的要求都落实了,你干的不错!另外,兴生,你手脚麻利点,快点把慈宁宫也收拾出来!五日之内!赶快忙起来!……对了,顺便把慈宁宫后门旁北边的桃花轩也收拾好备着。”

      “五日之内?!慈宁宫?!”王兴生闻言惊诧道。

      “嗯,今年,太后也要来行宫避暑!”

      “?!…”王公公不禁大为诧异,“太后一向在虚境山礼佛,平素甚少下山露面。怎么忽然来了?”

      王公公他心奇道:‘洛水的这琼华宝宫,夏日各花纷纷开后,景色美不胜收,又临水,比长安更安静清凉,皇帝自登基后年年来,妃嫔们亦都轮流来,甚至还留在这里了不受宠的几个宫妃太妃,但这林太后却二十年未曾踏足一次……’

      年年不来,今年又怎么突然来了?

      王公公顿时觉得头大。那慈宁宫经年空置,己锁了大门二十年,里面肯定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宫内一干贵重物件又为了保险,皆在各个不同的库房中分类摆放。那桃花轩倒是不大且好收拾。

      今日忽然要他在五日内整理妥当,实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王公公又忐忑道,“听您之意,怎么竟是林太后先至?难道太后懿驾比皇上御驾还要快一些?””

      “太后从虚境山直接过来,自然比长安来得近。”

      王公公琢磨:

      ……这是什么道理礼数?!

      林太后竟是不先回宫,也竟是不等皇帝,下了山就直接过来了?!

      王公公又算了算,从虚境山到洛水是更近,但全是既要绕道的山路,官道又不好走,懿驾实际得十几日,便松了口气。上级给他说贵人五日来,怕手底下人懈怠,实际日子必定是打了个半数儿。

      从长安到洛水虽远,但一路官路大道平坦,御驾二十日左右。但夏日炎热,帝驾又边走边停,途中若有什么美景或美人,又更不知逗留的要多久儿。

      福全望着王公公,见他情绪外露,一脸吃惊与迟疑,心中暗道:若是往常底下人敢如此回应他,早就教训了。然而这次,他却并未责怪王公公。

      无他,因福全在半道上碰巧遇见太后遣使来传递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是惊的不行……估计皇帝都比他还晚知道太后要来呢……

      福全心想:

      这位孝淑太后林太后却不是今上的生母。

      二十年前,先帝在位之时,太子生母、先帝元后、故慈淳皇太后窦皇后病逝,先帝恸哭。后位悬空,先帝遂命簪缨世家林家之小嫡女林意珊早早提前入宫为后。

      这林家向来清廉高贵,也从不参与争权攘利。林太后在闺中之时便享有贤名,做了两年贤后,先帝爷突然驾崩,于是今上继位,林皇后便晋升为林太后。

      皇上登基之时,太后刚过及笄,与皇上年纪相仿。太后娘娘一是为了放权于帝,二来也为了和上避嫌,自请于虚境山上,皇家灵虚佛寺内带发修行。每年除了祭祀大典,从不回宫。

      今上心怀孝道,闻言,曾去灵虚寺寺门外,竟亲自跪了一夜,恭恳母后回宫颐养天年。

      但林太后却只温声道,‘孝子心意己领,本宫在此间修行,也是为太上皇,为皇上,为我大燕二百年江山百姓祈福。这是本宫一番心意,你莫要强求。’

      刚登基的皇帝闻其言,心中不觉敬佩,上颔首应了,起驾回宫后,又命人为其重修皇寺,常遣使代尽孝道。上在为其窦母后加封号慈淳皇太后的同时,更是为林太后加封号为孝淑太后。

      母慈子孝,也算是一段佳话。可那是多少年前了?

      ……

      福全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惊——

      皇上刚登基那几年,人皆称其有明君之风范,如今却……

      竟是有十多年都未上朝了……

      福全刚陷入沉思,却又听见王公公在他身旁微笑道,

      “福公公,万岁爷要赏的洛水荷花都己开了,那洛水曲轩如今景色甚美,小子们都已为您打理好了,不知您可否赏脸一看?”

      福全闻言,早把心中那点子不安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不过一二等殿前太监,平日里进不了天子内殿,又于政事上一窍不通。况且,国家大势,又左右关他一个奴才儿什么事呢?他把主子吩咐的差事办好了就够了。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福全暗道。

      于是福全,欣欣然间被王公公手托着,去赏那洛水荷花去了。

      福公公心乐道,哼哼,他小福子比万岁爷看这景色还要早儿呢。

      ……

      夏日云似轻舟,傍晚的清风温柔,洛水曲轩内,有盈盈的浮香饶着曲岸,时不时有几个路过的宫人偷偷逗留,隔着那重重叠叠的回廊,看远方的池水波波粼粼。

      只见洛水潺潺,荷花婉娩,一时间秀色绝伦,犹如仙境。

      今上少小便有诗才,曾在此间作诗云‘夏日洛水荷花妍,微风拂拭梦幻间。湖光倒影波光悠,荷叶翠翠舞翩跹。’先帝善其才。

      ………

      “曲大哥!明日你要不要跟我去看荷花啊?!那荷花可美可美了!”

      林清雨跑进了净身坊蹋方,他兴奋地问道。

      “不去。”少年顿了顿,心想能有多美,又道:“你也别去看了。”

      “可那景致旁人说是真的好看,和仙境儿一般美,贵人来之前咱们不看太可惜了……对了,曲大哥,你猜我今日去哪里了?”

      曲阑在缝衣服,这才抬头皱眉道,“今日轮班休息,你出净身坊了?”

      “嗯!我今日回直殿司了,就是我以前当差的地方。和从前认识的宫女姐姐们说了一会儿话,她们都说想我呢。还说那两个内侍打我的时候,她们都悄悄哭了。以后让我常过去呢……”

      曲阑安静听完后,却道,“你以后别回去前殿司了。”

      林清雨心中奇怪,自从那日来了个小太监给曲阑捎了句话,这几日,曲阑就故意留在坊内干那最累的活,或是选最偏僻的外活儿。轮到他休息轮班,他也从不出去。

      曲阑甚至还劝他一起干那麻烦的坊内重活,林清雨想,人人都是抢容易的活,偏偏他不。一时有些纳闷。

      “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何不能去?我看人人都去看,就我不能去?”小林子撅起来了嘴。

      “小林子,我没说你错了……有些时候错的不是你。”

      半响,曲阑涩然道,“……你可知道,在有些地方,长得不错,就是一件错事?’”

      林清雨摇头道:“……我倒是不知道有这么个理儿……曲大哥,我觉得你说错了!”

      曲阑正要解释,却听林清雨道:“我年少记不住事情的时候,家中仆人曾带我出门游玩,有一当过兵的疯拐子就把我掳走了,据他讲,我原是大理人氏,也曾是诗书仕宦之族之子……”

      林清雨竟是给他说起了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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