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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传 夏 洛水荷 ...

  •   【值得吗?】系统问。

      【值得。】花晏淡淡道。

      系统好像哭了。

      ——

      多年以后,面对抄家队,曲阑将会回想起,那个他被宫女姑姑引着去慈宁宫的遥远的下午。

      ——

      大燕天宝十八年初夏,天子久不理朝事,罢朝己有十余年。

      六月末,忽闻云泽,瑶光,水龙吟三镇节度使兼豫州统领北仙芝起兵反叛,远近震动,群情骇惧。整个准北即将乱作一片之前,蓟州统领大哭一场,抓着侍卫的手感慨:“吾四十二年不识兵矣!

      跑死了八匹骏马,消息才传到长安,天子却置若周闻,施施然间带着一众宫人内侍,移驾琼华宝宫,赏那赫然而开的洛水荷花去了。

      琼华行宫内,夏日微雨后,柳飞花舞。

      “真是晦气。”

      两位内侍呸了一口,将那血迹斑斑,不住□□的小太监自床榻之上狠心推落,犹骂骂咧咧:“活该,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拒绝王公公那等人物,这直殿司左右不能留你了……”

      “王公公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儿!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上赶着想要的去处,你倒好!你以为你是谁?”

      话说这小林子不过才净身数日,入了行宫,天子行驾将至,他被派到长乐宫清扫后殿,本来是个好差事,却不慎把殿中的错金博山炉内的神木香灰撒了。

      那玉兰神木香灰为百年玉兰神木焚后所得,神木源自大理祈越神寺,曾被置于佛像案前,日夜聆听佛子念经,珍贵无比。

      小林子身子一抖,跪地连声道,‘奴才错了’,正不知会如何罚,这时内务府副统领王公公路过,却朱唇一启,饶了这少年。

      却没成想过了两天,他被王公公唤去,老太监一身腻腻的褶子,温声张口,却是要收了他进房中……

      小林子年龄小,身形尚幼,一听这等腌脏不堪的事,他咬了咬唇,颤巍巍地拒了。

      是以落到这般田地。

      “快滚去净房坊吧!”

      听了这话,小林子再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院外的青石地上,炎炎夏日,心中满是绝望。

      靠西北八角楼偏门,窄巷内一溜低矮板房,整个行宫最偏僻简陋的地方,便是净房太监之蹋坊,小林子强忍疼痛,一瘸一拐行至巷口,老远便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阴冷的,酸臭的,膨胀的。

      他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正下值,几个净房太监路过,看见小林子正躬腰捂鼻,又是咳嗽又是干呕,瞪了几眼后,有人凉凉道,“这是新来的?怎么长得不错?”

      “得罪了王公公,可不过来了吗。”有一姓林之人讥笑。

      “原来如此。才来就吐了,小子,你日后的日子怎么过。倒不如求着让公公直接赐福打死。”又有幸灾乐祸的。

      小林子闻言倒是有些面如死灰,心中暗怅,死了确实一了百了,好歹生前干净。这地方也太味儿了。

      门扇斑驳,竟连帘子也无。小林子微微躬腰进了最偏的一间,一排单薄的床炕连在一起,时有那三三两两的太监进来,也不作几声,瘫倒就睡。

      正要卧下,却听有一人冷笑道。

      “这是我的床铺。你换一个吧。”

      原来是一个约十三四岁,雪肤红唇,神清骨秀,身材欣长的少年。

      这臭地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小林子倒抽一口气,心中不觉生了几分亲近之意,喃喃道:“对不起,我这就起来,哥哥也是在这里当差儿?”

      “你说呢,”少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睡这里,不然呢?”

      小林子正想在少年身边的床榻睡下,那人却皱眉阻止,朗声冷道:“离我远点。”

      乍然间遭了人嫌弃,小林子又恼又怒,都混到这地方,彼此之间,谁还看不起谁呢?气呼呼走了几步,另寻床躺下,却因身上伤痛,一宿难以成眠。

      第二日,才入宫不久,幼学之年的小林子才明白何是最低等的活计,何是最低等的太监。

      四个字——不、如、猪、狗。

      刷不完的恭桶。

      抬不完的官房。

      推不住的秽车。

      净不了的净房,

      每天累去了半条命,放的饭食还难以下咽,小林子尝试咬了一口,险些将门牙崩掉。

      又令有四个字——任,人,磋,磨。

      这几天下来,他膝盖骨都要跪胀了!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

      烈日当空,天气闷热的要命,背上的鞭子伤还在刺痛,一抽一抽着,小林子推着车,走上坡,刚想要抬手擦一擦汗,却停住。

      他望着自己的手,那么细腻,柔软,白皙。阳光穿过指缝,透得指尖晶莹,微微发红。

      此刻却沾了不少秽物,微微变了颜色,又脏又臭。

      擦也擦不干净。

      小林子猛然将双手紧紧攥起,一时间心中飘过的竟是——

      ……像现在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早知如此,不如应了算了。像王公公身边的那几个小哥哥,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比谁都好。不好吗?

      ……不过是被要了清白而已,呵,一介腌人,又有什么清白而言?

      这念头不过一瞬,就发觉前方有一道阴恻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长长的坡道之上,有一身仙鹤团云蓝色纱袍,披暗红色芝麻纱马甲的中年内侍立在那里,逆着光看他了不知多久。

      正是琼华宝宫内务府副统领王公公,王兴生。

      小林子一双杏眼忽然瞪得大大的,他直冒冷汗,却只能继续推着车,慢慢往前挪动。

      他已被王公公吓得口焦舌干,一时头昏眼花,差点推不动那装满的秽车,小林子顿时心中大惊,

      我的娘啊,那可是一车——

      全落在这种地方的话——

      我不如死了算了——

      那车摇摇欲坠之间,忽然有一抹白伸了过来。

      有人伸手帮他稳住了车把,小林子松了口气,扭头却见正是那昨夜惊鸿一瞥的少年。

      那握着车把的双手,匀称修长却十分有力,小林子身上压力一下轻了不少。两人一齐一股脑把车推上了坡。

      “王统领好。”那少年上前一步,躬身淡淡道。

      少年清瘦欣长的影子落在地面上,被日光拉长的身影像是一座轮廓浮动的小山,把深深低头着的小林子,挡住了。

      王兴生此时早己看也不看小林子,他眼一眯,缓缓打量着眼前那肤如雪玉的少年。

      小林子一直屈身得极低,半响,膝盖都弯得撑不下去了,这才听见王公公不咸不淡的道,“小曲子,你今日倒是心善。”

      少年一边轻答,躬身更低,“公公您说笑了。是王公公一向赏罚有度,从不公报私仇,您才是奴卑们心中的大善人。…也是奴才心中的大善人。”

      王公公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竟轻轻拂袖就走了。

      小林子才长松了一口气,顿时五脏六腑都落在地下,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等王公公的背影彻底消失了,两人才继续往前走。这少年脊背挺直,走得不慢,但不过几步之间,就左脚向外一轻撇,身体也会跟着微倾一下。

      小林子这才发现少年左腿有些微跛,暗道一句,好可惜。

      “今天,小林子谢谢哥哥了!”

      小林子对少年眨眨眼,嘴角弯弯道。

      “不必。”少年抿嘴走的挺快,小林子人小,腿还没长够,他赶了几步,又问,“哥哥可是认识王副统领,方才他怎么知道哥哥的名儿?”

      见他不答,小林子又一拍脑袋,笑道“我是小林子,叫林清雨,忘了问哥哥的名字。”

      “我姓曲,名阑。”曲阑闷闷道。

      “曲大哥好!”林清雨一双杏眼笑的成了弯月牙儿。

      这夜,林清雨又抱着被褥,嚅嚅间想凑到曲阑旁边入睡,又被少年拂袖赶走了。

      “我不喜有人离我这么近。”曲阑道。

      然宫内诡谲重重,人心难测,林清雨也不知为何,认定这曲大哥是个好心人,便整日黏了上去,常遭冷脸也不怕。吃饭做工皆为一处,一口一个曲大哥的叫。

      曲阑如今也不过十四岁,倒底少年心性,虽然以一向以独善其身,生人勿近自戒,也不禁对这尚年幼他几岁,且一派天真的小林子,多了几分亲近。

      到底林清雨的境遇和从前的他有几分相似。

      ……

      琼华行宫西角一隅,内务府副府。

      话说那日王公公拂袖而归,回了他那飞檐青瓦的二进四合院。刚一迈院门,忙有几个扑了粉的少年笑着迎来,进了屋内,便有洗脚水端了来,少年们各自服侍他脱鞋,递茶,擦汗,扇风。午后,有同僚来找他喝酒,席间中众人说起了近来的趣事,

      忽只听王公公的一个房内人捂嘴笑道,“您王公公想要什么人,就该是那人天大的福气。这行宫内谁不知道,王统领一发话,上天下地,就没什么不成的事儿。又撇嘴骂道,那小林子实在可恶、太不识抬举!”

      众人皆道,“这话说的正是。”

      王公公听了这话,也不点头,只懒懒道,“小林子长得好看,一味硬来反而不美。”

      又一房内人噘嘴道,“那小出省哪里算得上好看,不过只占个年幼罢了。”

      王公公轻哼,对这人冷道,“我看倒还是比你强几分。”

      他房中人忽转头,低恨道,一个两个真把自己当菩萨供起来了……都欲擒故纵的给谁看呢,还真当自己清高!

      有一客人好奇笑道,“这小林子,到底是好不好看?”

      王公公眼皮耸拉,抿茶笑道,“还算行吧。”

      房中人见那客人好奇,忙笑声道,“就是,那小林子他算什么!我倒是给爷说出一个天仙一般的人儿来,包管人家一个指甲盖就把他比下去了!”

      这客人是三月前才从皇宫转任过来的韩公公。如今他在行宫掌管钟鼓司,天子将于行宫乘凉,戏班子也得提前排好了备着。他年届三旬,一双红眼,满脸横肉,平素最好收集美人,于是听罢大为好奇道,

      “你快说这人是谁,若是真的,爷爷少不了你的赏!”

      王公公忽一眯眼,笑道,“莫要听这小蹄子胡说。韩公公,他逗你呢。”

      那房内人闻言心中恼恨,又知这韩公公在床榻之间,癖好极殊。他就对客人惊喜道:“看爷说的,奴哪里有胆子哄爷爷们。我说那美人儿,真长得确实俊!”

      房内人又附身向前,对客人笑道:“公公怎知,这天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正是……”

      王公公皱眉不悦,正要打断他说那人的名字——

      众人正好奇听之间,却忽然见一小太监跑进门,躬身来报天子盛驾的消息。

      原有天子御驾前使已至,那贵人正叫内务府正副统领前去问话。

      王公公再顾不上,擦了擦汗,连忙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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