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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正传 夏 玉簪刺 ...

  •   曲阑的心猛然一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如何敢直呼太后的闺名?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足以让他身首异处。

      可作为奴才若只一言不发,不回复主子的答复也是大罪。

      半响,曲阑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太后,这于礼不合,奴才万万不敢。”

      一声轻微的叹息在头顶飘过。

      宫榻上的太后似乎并未将他的惶恐放在眼里,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仿佛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腿不好,莫要随意跪了。”

      原来太后早在让他直视天颜的时候就屏退了众人。

      曲阑心下一松,愣愣道:“奴才谢太后。”

      “起来吧,不必跪了。你的腿上可好了?”

      曲阑恭敬地回道:“回娘娘,谢娘娘万恩,奴才已经大好了。”

      太后忽然低声笑了,“……曲阑,你骗人。若太医说最迟还得半个月才好呢。”

      太后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边又无奈拂额而笑。

      “……奴才不敢欺瞒太后,走路已经无碍了。”

      曲阑心道,他自觉不是特别嘴笨的人,现在却时不时冒汗。

      “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太后担忧道,见曲阑有些呆愣,又装作严肃道,“小曲子,哀家命你过来!”

      曲阑这才反应过来,僵硬地迈着腿,向前走了一小步。

      却见太后忽然一动,双臂张开,似乎想要将曲阑拥入怀中。

      脑海里突然闪过福全那挥之不散的恶影。

      黑暗里,那人声如鬼魅,形如鬼魅,一开口便令人万劫不复。

      刹那间,他仿佛回到走投无路那日,根据最直接的身体反应,用手拔出发上的玉簪,刺上了面前之人的喉咙!

      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完全出于阴影下的本能。

      太后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挡住自己,幸好是削的不够尖的玉簪,又幸好被太后手指的护甲挡了一下,但还是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太后痛得叫了一声。

      “娘娘!需要奴婢进来吗?”

      房外,宿姑姑的声音立刻响起。

      “不必,都退下。”

      太后捂着脖子喝道。

      “是。”

      曲阑早已吓得跪了下来,已经在想自己的九族除了早逝的父母还有何人尚在人世,他曲阑今天就要死无全尸了。

      曲阑已经紧紧闭上眼睛。

      可半响,屋内没有一点声音,他的脑袋里面也一片空白,曲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被传说中的影卫杀死了,或许是刀子太快,自己反应不过来,已成了孤魂野鬼。

      “你见我第一面,就要杀我?!”

      曲阑的双眼猛地睁开,对上了花晏的眼睛。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那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故事和情感,曲阑承受不起,慌忙挪开了。

      “原来他那个时候,是这样的感受,你真的好……”曲阑听到太后喃喃道,

      ‘他又是谁?屋内只有自己和太后两个人,太后所说的是谁?什么样的感受?’

      曲阑偷偷撇了太后一眼,看太后低头站在那里,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

      那里精致的刺绣都被拽的一塌糊涂,凤凰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好像那簪子不是轻轻划破了她的喉咙,而是好像猛的钻进了她的心脏,转了一圈又一圈,四处乱戳。

      “奴才……奴才罪该万死!”曲阑的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曲阑心中已经万念俱灰,正数着杖毙的声音传下来。

      却听见下一秒,太后粲然一笑。

      “天哪,年轻的你,真的好难对付。”

      声音只有几分淡淡的无奈,但没有半分要杀人灭口的怒气。

      ……

      花晏轻轻说道:“不必跪了,一场意外而已。”

      望着少年强装镇定却还是有一份战战兢兢的身影,花晏想自己的情不自禁还是吓到了他。

      “来人,给曲公子搬张椅子来。”

      有宫女进来端了角落里的一把黄花梨六螭玫瑰椅,又静静退下了,曲阑有些魂不守舍地坐了椅子的一角,身体僵硬。

      “曲阑,你如今多大了?”

      “……回娘娘,奴才刚过十四岁。”

      “几岁入的宫?”

      “回娘娘,奴才入宫三年九个月了。”

      花晏心道,有些事情,早已知晓,可还想再问他一遍,原来十四岁的他是这样的……。

      花晏忽好奇道:“你这个时候就长这么高了?”

      曲阑不知道回什么,只能恭敬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确实一直比同龄人高一些。”

      哪是高一些,是高许多,和成年男子无甚区别。

      花晏纳闷,若是少年基因如此,可那以后怎么没怎么长呢。

      “祖籍哪里?”

      “回娘娘,奴才祖籍泉乡。”

      太后无甚意外,淡淡道:“给你治病的若太医也是那里的,你们相处可好?”

      曲阑微微一愣,没想到太后会突然提到若太医,怪不得这几日若太医在诊治后愿意与他留饭,毕竟那饭全是家乡口味,忙恭敬答道:“回娘娘,若太医医术高超,对奴才也是照顾有加。奴才感激不尽。”

      花晏微微点头,对曲阑的回答并不意外。她轻轻地拨弄着手中的玉镯,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安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曲阑,你这几日在溯情轩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给你送的吃的用的穿的可还喜欢?”花晏突然问道。

      曲阑忙回答道:“回娘娘,奴才在宫中一切都好,奴才谢娘娘的赏赐……奴才都很喜欢。”

      曲阑心想,哪有问奴才喜不喜欢主子的赏赐的,这话还是亲昵关切得让他不安。

      花晏却轻哼一声,“你这一句话里,全是奴才奴才,哀家听的头都大了……”

      曲阑又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又听见花晏问道:“曲阑,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奴婢不敢。”

      “我都说了,我不想听你自称奴婢……”

      曲阑感觉自己背上的汗都把衣服湿透了,只能道,“可奴才就是奴才……”

      花晏看他被问的坐立不安,不知道太后在他心中是什么猛兽般的存在,轻叹了口气,叫了红线进来。

      红线穿着一身粉衣,脚步欢快,见了花晏只行了个礼后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花晏轻轻把自己的高领拢好,笑问红线:“公子这几日喜不喜欢哀家送的东西?”

      红线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想道,“吃的倒是挺喜欢,那玉簪也很喜欢,只是……”

      红线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自己猜的对不对。

      “只是什么?”花晏追问道。

      “公子好像对您送的衣服一般。那日红线看见他自己偷偷皱眉了。”

      “哦?”花晏愣了愣,继续问道,“可是款式不喜欢?”

      红线不答,曲阑才知道原来是问他。

      曲阑刚才惊讶于红线看起来大大咧咧,却对服侍的人观察入微,他确实不喜欢那样浓墨重彩的颜色,更偏爱淡淡的颜色。

      曲阑也有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梦,只是不为人知,也难以启齿。

      于是,红线帮曲阑回复了,“我看不是款式。那款式什么都有,娘娘,主要是怪您啊——”红线故意拉长了声音,花晏笑着瞪了一眼,红线才道,“是您把颜色挑老了,您怎么不送几身淡色的衣服呢?”

      曲阑忙低头要跪,花晏抿了抿嘴道,“不必跪,说实话便可。”花晏顿了顿,问道:“你可是喜欢淡色?”

      “……嗯。”

      曲阑用微乎其微地幅度点了点头。

      花晏有些惊讶道:“你如今最喜欢什么颜色?说实话。”

      曲阑想了想,自己在净身坊天天干活时曾想,若是有朝一日不用干这种活了,就可以穿一身白,不染尘埃,那多好,于是老实开口,“回娘娘,奴才最喜欢白色。”

      ‘……可你以后从不穿白衣服的。’花晏静静地想。

      ‘忽然很想,留在这个时间点,陪着他,就不走了。他这一生到底还有多少苦要吃,他一无所知,但她知道,可她却没法改变。’

      说实话,花晏仔细观察了他好久,却很难认出来这是曲阑。

      因为,她爱人的一生实在太砍坷了……

      可曲阑如今才十四岁。

      花晏收了心思,淡淡望向红线,

      红线眨了眨眼睛,笑道,“知道了小姐,红线这就把衣服全换成公子喜欢的颜色。”

      语毕,一溜烟就跑了。

      花晏望着红线的背影,笑着对曲阑道,“红线这丫头随我一起长大的,规矩不够好,但其他全是优点,你多担待些。若是她太跳脱,我再给你派几个照顾的?”

      曲阑忙轻轻摇头,“娘娘大恩,曲阑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又何需要别人照顾……”

      花晏心中怜惜,又忍不住想触碰他的手,只好轻斥:“都说了不要叫自己奴才了……我,本宫真的不想听。”

      花晏心中喃喃,心好痛,可面前的人一无所知。曲阑曾经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不,是她的曾经,是他的未来。

      曲阑颇有几分无措的样子,又想起太后颈部的红痕,只能深深低下了头。

      花晏只道,“本宫要看书了,你就在旁边呆着吧,吃些点心,不必拘束。”

      又道,“你想看书吗?或者玩些什么?”

      曲阑咬唇道:“回娘娘,奴才并不识字。”

      花晏噎了一下,心中不由发笑,好你个曲阑,你对我吹嘘的那些自小便好读书,在家乡甚有才名,原来全是哄我的。

      花晏似笑非笑得让丫鬟拿来了双陆和棋子等东西,对他平声道,“无妨,随意玩些,吃些点心吧。”

      于是太后拿起来书看了起来,

      曲阑不识字,以为是什么圣贤之书,心道书香人家果然不一样。谁知日后才知道花晏看的津津有味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话本子。

      花晏一边看书,一边偷偷看曲阑。曲阑只低头拿着那些棋子呆呆地摆来摆去。一副主子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样子。她的视线瞥过去,他的呼吸就紧绷一秒,却又小心翼翼地平静下来。

      半天下来,曲阑其实不知道今日是干了什么。

      只知道日落了,天黑了,寝宫还是只有他和太后。

      而且太后也半点没有放小太监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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