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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正传 夏 上榻来 ...

  •   该就寝了,宿敏姑姑终于忍不住进来了。宿敏对花晏皱了皱眉,平声道:“娘娘,您该休息了。”

      “嗯。”花晏不咸不淡地道。

      宿敏直接温声劝道:“我送曲公子回去罢。”

      花晏瞥了宿敏一眼,不知嘟囔了什么,但也没阻拦。

      曲阑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对花晏鞠躬道:“那么娘娘,奴才便先告退了。”

      花晏挥了挥手,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远远地投向窗外的夜色中,那里的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宫墙上,泛起点点银辉。

      月光照应着太后的侧脸,又是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宿敏姑姑在前引路,曲阑紧随其后。穿过长廊,越过几座精致的庭院,二人一路无话。夜风微凉,带着宫中特有的沉香木气息,让人心神宁静。

      直到到了溯情轩门口,宿敏才停下脚步,转身对曲阑道:“曲公子,早些休息罢。”

      曲阑连忙拱手,“多谢姑姑相送,也谢姑姑之前的救命之恩。”

      宿敏姑姑微微一笑,她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温和,“公子是个明白人,您的救命恩人是我还是娘娘,您不明白吗?”

      “自然也是多谢娘娘救曲阑于水火之中……“曲阑再次拱手施礼,平声问道:“救命之恩,莫不敢忘。可这几日,曲阑实在受之有愧,不知姑姑可为曲阑解惑?”

      宿敏静静道:“你与太后有缘罢了。太后对你好,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公子,莫要疑神疑鬼。”

      说罢,她福了福身,转身步入了夜色中。

      有缘?可他祖上与林家确实并无瓜葛……正当曲阑陷入沉思之际,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些许凉意。

      曲阑忽然心中嗤笑,太后和奴才,怎配有缘,这话实在有些僭越。

      这一日过得,让他头脑发昏,好在太后没有怪罪她脖子上的伤,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回去后发现红线已经把澡水放好了,还提前点了香,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荷花清香,令人感觉到放松和愉悦。曲阑心情复杂地跨入浴桶,却一下子就被热水冲走了大多数疲惫。

      无论如何,日日有热水澡洗,就是曲阑想象不来的好日子。

      可这种好日子是为什么而来的,又能持续多久呢?……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地上,形成一片银白色的光晕。

      门被轻轻推开了,他没有听见。

      等曲阑洗完澡准备走向床榻时,才发现幔帐后,床上的人影在月光的映衬下,轮廓若隐若现。

      “曲阑……”女人轻唤一声,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曲阑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是我呀。”

      花晏直接掀开了重重的幔帘。

      在月光下,女子静静地侧躺在床上,她的身姿宛如一幅丹青水墨,既婉约又含蓄。青丝如瀑,散落在枕畔,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看清来人后,曲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这林太后,素有贤名,礼佛多年,出身书香世家的林家嫡小姐。

      第三次见面,就摸上了一个男人的床榻?!

      哪怕他是个阉人,也太惊悚了!

      难道宿敏说的是这种缘分?情缘?

      曲阑顿时惊魂不定了起来。

      曲阑想要跪下,却被花晏的眼神制止了。

      女人的手指轻轻搭在被褥之上,那如玉般的指尖透出一种清冷而孤傲的美。她的腿微微蜷曲,宛如一只栖息在湖畔的白鹤,优雅而宁静。

      “太后?”

      “曲阑,上榻来……”

      床榻上,太后居然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空着的地方。

      “……”

      “曲阑,我命令你过来!”

      “……”

      “小,曲,子,你给本宫过来!”

      曲阑僵硬地走到了床边,垂下眼帘。再不肯上前。

      “你怕了?”花晏突然轻声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戏谑。

      曲阑的心里其实不是害怕,是震惊加惊悚。

      “……”

      “不怕就坐下。”

      花晏看曲阑身体一顿,缓缓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他害怕的样子还是让她有些新奇。

      花晏恨不得把日后的曲阑揪着耳朵叫过来看看,他少年时这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别怕,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太后,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花晏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你说深夜前来,能所为何事?”

      曲阑睫毛轻颤一下后,猛的抬头看向了一直躺的很放松的花晏。

      花晏的眼神太过直白,让曲阑觉得自己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和认知。

      花晏看见清冷如玉的少年的眼睛忽然瞪圆了,像两颗晶莹的琉璃球,在月光下闪烁着震惊和困惑的光芒。

      曲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曲阑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太后的心意。”

      看他局促又紧张的样子,花晏觉得少年又可爱,又强装镇定,不觉心中笑了起来。

      花晏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曲阑微微想要躲,白日的闹剧却让他对死亡留下太多阴影,克制住了。

      花晏轻轻地坐起身来,优雅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缓缓地靠近了曲阑。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少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因为紧张和恐惧而产生的自然反应。

      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靠近,直到两人的身体几乎要碰到一起。

      曲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低下头来,或许是发现花晏看他的眼神像是遇见了一件什么样的宝物一样。

      是了,他曲阑可不就是有一件东西吗?

      曲阑抬眸直视着太后,听见自己的噪声不同寻常。

      后槽牙也好像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太后可是看上了我这身皮囊?”

      小太后撅了噘嘴,眼睛一转,似笑非笑道“……算是吧。”

      呵!又来一个?

      又是一个看上这身皮囊的贵人?!

      什么救命之恩,原来是另一个令人无能为力的陷阱!?

      怎么都逃不掉吗?!

      曲阑心中冷笑。

      与其如此,不如一刀刮烂了自己的脸!

      看我曲阑,没了这张脸,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小太后看他在一旁不语,忽身子退开了点,柔声道,“曲阑,我开玩笑的。”

      曲阑一时情绪激动,硬是闭上了眼,轻轻道:“太后,请您莫要拿奴婢开玩笑了……”

      又道:“太后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一个阉人……您就不怕脏了您的贵体?即使是说一说,奴才这样的人,也脏了贵人之口……”

      小太后皱眉,“我说了多少遍了,不允许自称奴婢、奴才。”末了用手指抓了抓他的袖子,晃了晃,轻轻道,“好不好?”

      曲阑或许是被晃的傻了,他吐出一口气道:“那请娘娘不再开这种玩笑了。”

      “什么玩笑?”

      “……”曲阑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缓缓道,“太后知道曲阑说的是什么玩笑。曲阑与贵人第三次见面,实在折煞奴婢了。”

      花晏又躺了下去,翘起腿,脚尖勾着,也不看他,“曲阑,你怎知我不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

      对太监?

      曲阑沉默不语,却难免心中不平。

      花晏的脚一晃一晃的,在帐幔上留下时不时浮动的影子。

      呵呵,贵人真是爱逗弄下人啊。

      花晏见他沉默不语,她转过身,在床上轻轻地托着下巴,一边凝视着曲阑,一边缓缓平声道:“你叫曲阑,你的母亲叫李萍,性格温柔,二十岁生下你,父亲叫曲阳,精通商事,和你母亲举案齐眉,一直感情很好,你是家中独子,你最喜欢吃家乡的面线糊,那个摊子就在你家院子门口的街道上,最不喜欢隔壁两条街的饴糖,但是酥糖却不错。你少时最想当的是行侠仗义又才貌双全的公子兼大侠……”

      “这些事,太后娘娘怎么知道?!”

      “我是万人之上的太后,自然什么都知道。”

      花晏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慢慢地坐起身来,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怎么,你不信我对你一见钟情?”

      即使是个普通的姑娘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

      曲阑愣愣道:“您是万人之上的太后,我是万人之下的奴才,又是阉人……”

      花晏歪头,似笑非笑道:“太监又怎么了……”

      曲阑继续惊疑不定,花晏偷偷抓起来他还未干透的一缕头发,用小拇指绕了个圈后轻轻道,“曲阑,你在想什么,本宫命你说实话。”

      “曲阑在想,难道天底下没有长得比曲阑好看的世家公子?或普通男子?太后所说,对曲阑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花晏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人,哽了一下,静静道:“曲阑,我只是……”

      花晏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道:“我只是想你陪陪我……本宫是太后,又救了你,可以吗?”

      “如何陪呢?”

      “……就是呆在本宫身边,做本宫的人,本宫自会对你好的。”

      高高在上的太后的语气却满是无奈。

      曲阑听不出来,只不死心地问:“为何非得是曲阑?”

      难道真的没有退路了吗?!

      韩公公看上林清雨,可以靠王兴生救。福全看上了他,可以被太后杀。

      但太后非要看上了他,他除了死,就是屈服,还能怎么样呢?

      曲阑从未这么恨自己这身皮囊。

      “曲阑,你我有缘,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个理由不行吗?”

      “恕奴婢不信。太后想要一个人,都可以,就不能放过曲阑吗?”曲阑尽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忧伤道:“您见过我在福全那里受伤的样子,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

      “曲阑今生不会以色侍人。”

      “……你又如何知道我见过你受伤的样子?”

      花晏不想提福全两个字,她觉得这人即使被杖毙也是太放过他了。

      “曲阑今日听见红线叫你小姐了,红线又曾说是小姐带着宿姑姑把曲阑救下的。那日昏迷之前,有人把奴才抱在怀中,那个人……是您吗?”

      “……嗯。”

      “即便如此,太后凤仪天下,宅心仁厚,素日善待众生,就不能放过曲阑吗?曲阑愿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以报娘娘慈悲之恩。倘若来世有缘,愿化身宫前灵鹊,朝朝暮暮,但为娘娘传报吉祥喜讯,共赏盛世繁华。”

      “来世”两个字却如飘渺的琴音,在花晏的心湖上撩起层层涟漪。

      花晏猛的抱住了曲阑,不顾少年身体忽然僵硬,在少年耳边淡淡说了两字。

      “不能。”

      不能放过。

      她和他之间从来就没有放过这两个字。

      这个拥抱对她来说等了太久。

      曲阑正要挣扎出来,却有一股熟悉的白玉兰的味道从女人的身体淡淡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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