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儿子》陆杏鸥

22、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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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神节最后一天。

　　巫婆：“你真的确定了？”
　　南琛再次点头：“我确定。”

　　巫婆的住所里没有珊瑚，也没有海草，只有光溜溜的一片灰色的沙底，泡沫的漩涡从这里延伸出去。石洞洞穴周围的海水像一架喧闹的水车似的旋转着，把它所碰到的东西都卷到水底。

　　“这下这瓶药水以后，在第二天太阳落山之前，你要赶快到陆地上。你的鱼尾会化作双腿。”
　　巫婆拿出一瓶药水来，圆底瓶里黑色的药剂咕嘟咕嘟冒着煮沸一般的气泡，她苍老如树皮的手拖起一丝人鱼的长发，沙哑的声音在阴暗的石洞里回荡。

　　“拥有人类那两条柱子一样的双腿后，你会仍然保留鱼尾的一些特性，任何舞蹈家也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这些痛苦，我就可以帮助你。”①
　　南琛目光坚定而决绝：“我可以。”

　　巫婆铁丝一样的头发把她的脸遮住大半，露出一副鹰钩鼻来，昏暗的光下线阴森森的，枯树皮一样泛黄的手抚摸南琛的细腻白皙的皮肤，让人鱼打了个哆嗦。

　　“你想要什么？”
　　巫婆咧嘴笑起来，像是瓶子里冒黑水的魔药。

　　“把你的歌声给我。”

　　她围着南琛转了一圈，头发下的眼睛打量着他，和这里的泥巴一样让南琛觉得不适。
　　她掐住南琛的下巴：“从此以后，你将失去人鱼的歌喉，无法再放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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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琛一出洞穴门，抱着药水撒丫子就跑。
　　他生怕巫婆反悔，再想换成要别的什么器官。

　　他倒是不怕巫婆给的是假药，他们刚刚缔结了人鱼族的灵魂契约，巫婆要是没有履行约定，便会魂飞魄散。

　　他忐忑了那么久，生怕被嘎腰子或者失去眼睛，结果还算是令他满意。
　　人鱼的喉咙和其他物种不一样，他们特殊的嗓音结构才能够发出人鱼的旋律。

　　我不能像其他人鱼一样唱歌了，但我可以说外语啊！
　　南琛喜滋滋的，要是巫婆挑的是他的眼睛或者耳朵，那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下也算是过了一关，他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打乱海神节闭幕典礼，阻止他哥哥发布宣战宣言了。
　　南琛一步步计算着，向着他的目标迈进。

　　得亏他学了这个世界的第二外语啊。南琛拍拍平板一样的胸脯。
　　他的英语老师说的没错，学好语言，能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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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披着黑袍的人鱼从石洞深处游了出来，他的皮肤是人鱼里少见的深蜜色，裸露的皮肤上绘有古拙的纹路，野性而神秘。

　　人鱼巫师一脉的首领叹息。

　　巫婆有些不满：“就非得让他去承担这一切吗？他还只是个孩子。”
　　“先知曾经曰过，只有人鱼族的公主才能解决这件事。”

　　巫婆很烦，她一个善良的老仙女为什么要干这种欺负小孩子的事：“他失去了歌声和尾巴，只能可悲的呆在干燥的陆地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首领：“先知曾经曰过，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巫婆翻个白眼：“我已经按你说的把魔药给了他，并且剥夺了他的歌声，他以后无法再用语言交流了。”
　　“而你，”巫婆越说越气。
　　“你躲在后面却让我演坏蛋。他大哥要是找到我来算账的话，你小子如果不给我兜住，看我不拔了你的鱼皮！”

　　首领：“先知曾经曰过，成大事者，不拘小......”
　　女巫烦透了，尖锐的嗓音如同指甲在挠黑板：“说鱼话！”
　　“给你准备了逃亡的路线你看看到时候我帮你搬家他们肯定找不到你。”首领飞快说完。
　　反正巫婆这家也好搬，四面漏风穷得叮当响的。

　　她巫婆是老了没错，但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了，面前这条道貌岸然的缺德鱼逼着她去欺负一条小鱼崽崽干啥！
　　女巫还在不依不饶地骂他，刚才欺负了一条小鱼崽崽让她心里也不好受，把心里的愧疚一股脑发泄到了首领身上，连带着他的祖宗先知也一起骂了起来。

　　“你们这群死脑筋的，天天就会逼逼他那堆废话，烦不烦！他说这么多预言，连王宫里那条缺心眼的皇带鱼都能蒙对几个！”
　　毒唯粉·首领：“......”

　　首领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蹭一下子窜高的火气。
　　要不是巫婆这是在帮自己的话，身为先知的迷弟，脑残粉如他怎能容忍对方诋毁自己的爱豆！

　　巫婆眼神阴涔涔的，没好气的她对着首领指指点点："说好的东西呢，拿来！"
　　首领十分愤怒的怒了一下，然后乖乖把答应巫婆的报酬拿了出来。

　　巫婆迫不及待地拔下瓶塞，当场吞下首领给她的魔药。她枯黄树皮般的皮肤慢慢变得细腻起来，逐渐有了几分年轻时的美丽。

　　巫师眼尾描绘着青色图腾，他久久望着人鱼四公主离开的地方，眼神却没有聚焦，脑海中浮现了那道预言。

　　人鱼先知生前刻在石碑上的最后一道神谕：
　　[当默祷的钟声在午夜的黑暗神殿响起，
　　吩咐我吧，我的主上，
　　吩咐我上前献歌。
　　当祂踏上陆地的那一刻，
　　当恒星与行星落下辙印的那一刻，
　　命中注定的悲剧已经来临。

　　——人鱼石碑神谕]

　　先知死前，曾经对自己的后人下了一道密令：如果有一位公主爱上了人类，那么把这瓶药水交给她。
　　毁掉她的鱼尾、毁掉她的歌喉，让她上岸、让她无法再和人说话。
　　这是拯救人鱼与公主的关键。

　　三百年前，上一位爱上人类的人鱼公主没来得及服下这瓶魔药，就陨落在熊熊烈火之中。

　　“伟大的先知大人在上，但愿我们的公主殿下能有好运吧。”首领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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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前的人鱼先知以为只要剥夺了一条人鱼的歌声，就是剥夺了对方说话的权利。
　　但他没有料到，海底那些除了吃饭就是吹泡泡的傻鱼们会聪明到能精通人类语。

　　毕竟他把天看个窟窿也不会想到，他们族里会生出一个经过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特种鱼。
　　高考大省里出来的卷王南琛表示，他懂得艾宾浩斯记忆法还知道怎么速背，背单词学语法什么的，老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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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神节最后一天晚上，人鱼族大王子将在所有人鱼的面前，宣布即将对人类开战的消息。

　　南琛忐忑地扣着三王子礼服的衣摆，把他哥哥袖口的绿色缝线都快抽出来。
　　三王子及时发现并把袖口抽了回来，拯救了自己差点要裸露一条胳膊出场的悲惨命运。

　　“干嘛呢你。”三王子曲起一根指头，敲了敲弟弟的脑壳。
　　“哥，那啥。”
　　“嗯？”

　　南琛心虚地试探他的态度：“要是有人鱼喜欢上人类，想去陆地怎么样？”
　　“哈哈怎么会有人鱼喜欢人类啊，”三王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配合地笑了几声，“编个笑话都编不好，笨。”
　　他又敲了敲南琛的脑壳，动作雷电大雨点小，一点也不疼，只是在逗弟弟玩。

　　“呃，为啥不会呢？”南琛就像一坨液体猫咪，每被他敲一下脑袋就低一分，整条鱼快化在了椅子里。
　　三王子莫名其妙：“物种不一样怎么可能会喜欢。”
　　“就算物种不一样，人鱼和人类长的不是挺类似的么……”

　　“人类和岸上的猩猩也类似，人类会喜欢上住在他们隔壁的猩猩吗？”
　　南琛摇头。
　　“那我问你，那为什么会有人鱼喜欢上人类？”
　　也……也是。

　　南琛被三王子的逻辑带跑了。
　　对于长得貌美如花还会唱歌的人鱼们来说，人鱼看人类，和人类看喔喔叫猩猩的是一样的嘛。
　　想想男帅女美还战斗力max的人鱼们，前世也是人的南琛无力反驳。

　　准备在典礼上当众向宣布要上岸然后嫁给人类王子的南琛觉得自己凉上加凉。
　　他琢磨着典礼过后该怎么说服人鱼王和王后，让他们答应自己的儿子去嫁给一头猩猩。

　　人鱼族二王子过来找他俩：“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吗？今晚我们要和大哥一起上场，为王室作出表率。”
　　三王子今天帅惨了，他打扮得像开屏的花孔雀，抖抖衣袍上的绿宝石：“放心吧，我们要给大哥长脸！”
　　南琛：“......”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来的所有人鱼里有那条红尾巴的！

　　二王子对老三的回复表示满意，又和看向老四。心虚的南琛只好回答：“我也是，啊哈哈。”

　　人鱼族的两位在前面游着，他们即将步入宴会大厅。如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宴会大厅恢弘而壮观，大到能够容纳四海来客，人鱼在一层又一层的座位席上坐着，海里的其他生物代表也来了，虎鲸一家挨挨挤挤的像一群黑白色的大汤圆黏糊在一起。
　　宴会大厅大到容纳四海的来客都还游刃有余，地板铺着的是整块的水晶石，窗户和栏杆用琥珀镶嵌。
　　由于场地过于巨大，得跑到中空的栏杆处才能看见台上的鱼在干什么。

　　人鱼族大王子身穿隆重的皇室装扮，他的气场在座四海而来的人鱼们不由想要臣服，感叹着不愧是王族后裔。

　　“........在结束时王室将有重要消息宣布。”
　　“现在，请享受海神节最后一场典礼。”
　　人鱼族大王子不怒自威，他的声音顺着每一层放置的传音海螺，在安静的场地里回荡。
　　他的话结束，安静了两秒了，紧接着，现场发出了震天响的欢呼声。

　　一排排的美酒从瓶子里喷洒出来，附着隔离魔法的酒液飘散在海水中，像是颤巍巍的香槟色气泡，
　　想喝酒的人鱼璞爪划开那一颗大的液体球，一颗圆滚滚的液体球从中分离出来，人鱼张开嘴吞下那颗葡萄大的小球，香醇的美酒弥漫在口腔里。

　　气氛一片欢腾，在座的人鱼们为他们下一代的王欢呼着。
　　他们相信，大王子一定会是引领人鱼族越来越昌盛的完美存在，人鱼们对每一任的人鱼王室都保佑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与爱戴。

　　身为接任的海中君王，大王子在宴会开始后游到一旁，他孤零零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无心旁边的美酒与佳肴。
　　等到这场最后的晚宴结束，他将宣布开战的消息。

　　眼尾余光看到了从旁边的专属通道里进来的弟弟们，他冰冷的目光缓和了一分。
　　那是在他羽翼下保护着长大的三个孩子，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骄傲。

　　南琛闭眼，即将迎来专属于他的社死现场。

　　大哥，弟弟不孝，这次给您长不了脸了。

　　①改编自《安徒生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