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61、第 61 章

　　赵言亭案，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乔蔓所在律所接过不少明星或者富商的离婚案，一开始她以为这不过是一桩普通的富豪离婚案件，没想到就是这个案子让她栽了个大跟头。

　　大约九年前，京市一位按道理应该出现在财经版面的低调的富商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娱乐版面，一些社交媒体用耸人听闻的标题来吸引人眼球，那位富商的离婚事件的微博热度同时不断攀升，上了本地头条，那富商就是赵言亭。

　　赵言亭不是京市本地人，但他在京市读大学，大学毕业后在京市一家外企工作了两年，接着自己开始做代理生意，做了几年生意后，又凭借着当时京市政府的创业扶持政策，成功贷到一笔钱，用贷款贷到的钱加自己手上的存款创办工厂，经过十余年的打拼，做出了一番成绩。

　　乔蔓查过赵言亭的履历，赵言亭当时已经四十多岁，英俊儒雅，事业成功，谈吐不凡，手上有一家加工厂，一家副食厂和一家外地人可能没怎么听说过但在京市开得红红火火的品牌连锁餐厅。

　　赵言亭手头上的钱来源干干净净，公司运营状况良好，而且以他的身家，在京市却只有一套别墅，一套复式公寓，两辆奔驰大G，平时交往的朋友也以儒商居多，生活方面并不骄奢淫逸，媒体对他的评价很不错。

　　直到这里都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赵言亭的私生活方面。

　　赵言亭当时已经四十七岁了，结过两次婚，前妻是他大学同学，跟他在一起十多年，二十五岁跟他结婚，三十五岁离婚，移民国外，然后又在国外跟人再婚，婚后生下两个孩子。

　　赵言亭直到四十五岁才再婚，跟现任妻子结婚两年，然后他的现任妻子又找到乔蔓，要求起诉离婚，离婚理由是夫妻感情破裂。

　　夫妻感情破裂？

　　据她调查，赵言亭自己生活朴素，对妻子却十分大方，他妻子日常穿戴都是名牌，也是高端美容院的常客，经常世界各地旅行，赵言亭可谓已经尽可能地给了她最好的生活，到目前为止，这位女士都在花赵言亭的钱，感情破裂从何谈起？

　　乔蔓没打算接她的案子，这位开始急了。

　　几番交谈过后，赵言亭妻子犹犹豫豫地说：“我……我是真的想离婚的，我求求你了，乔律师，你就帮帮我吧？”

　　赵言亭妻子拉住乔蔓的手。

　　乔蔓看了眼她旁边的名牌包和那双保养细致，白皙光滑的手腕。

　　“赵太太，你要对我说实话，据我所知，赵先生对你不差，你锦衣玉食，生活优渥，一般人都不会放弃现在的生活，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婚呢？”

　　“我……我不喜欢他了，想离婚还不行吗？”

　　乔蔓点点头，拉开她的手。

　　“可以的，赵太太，离婚官司谁都能打，您可以找别的律师，抱歉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会客室内，赵言亭妻子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盯着转身欲走的乔蔓。

　　“乔律师，我听说你打官司胜诉率很高，赵言亭是做生意的大老板，没有你帮我我怎么斗得过他，我们大家都是女性，你也不愿意伸手帮忙吗，难道你怕他？”

　　赵言亭妻子身板站得有点僵直。

　　乔蔓扫她一眼，声音四平八稳：“抱歉，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自动玻璃门在乔蔓靠近时悄无声息地打开——

　　乔蔓不疾不徐地走着，眼看就要走出会客室。

　　“我说，我说……”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乔蔓止住脚步，回过头看。

　　赵言亭妻子已经跌坐回了座椅里，手肘处撑在椅臂上，双手十指交叉而握。

　　乔蔓走回赵言亭妻子对面的位置坐下，玻璃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桌上的咖啡已经有些凉了，赵言亭妻子用银勺搅动了下，之后顿住。

　　她踟蹰了几秒，这才抬眸。

　　会客室落针可闻，乔蔓静静地跟她对视。

　　赵言亭妻子松开握着杯勺的手，有几缕头发落在了额前，赵言亭妻子把头发别至耳后，之后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慢慢地说：“外人都觉得我过得很好，其实，赵言亭，他……我嫁给他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一开始我觉得他很温和，他人很好，对员工好，对所有人都很好很客气，就算是像我这样的服务员他也没有看不起我，反而很有礼貌，所以我就喜欢他了。我们是交往了一年以后就结婚的，结婚刚开始他也对我很好，不是，就算是现在他也对我很好，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

　　赵言亭妻子顿了下，看了乔蔓一眼，接着说：“他……生不出小孩，他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心理就有点变态，他结婚以前跟我说好的，我也接受了，我们本来已经说好不要小孩，可是结婚以后他又改主意了，他想要小孩，可是他连试管都做不了，于是他就……慢慢他就开始不对劲了，我们同房的时候，他老是折磨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乔蔓一听，目光收紧，眉头微皱。

　　——即便是闭上眼睛都知道这会是个大新闻。

　　乔蔓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谨慎地问：“他对你使用性暴力？”

　　“嗯，”赵言亭妻子擦擦泪水：“他每次第二天清醒了就哄我，求我原谅他，还给我买很多包包，我看他也可怜，以为他会改，每次都原谅他，我已经原谅他很多次了，没想到还是这样，我真受不了了。”

　　“你确定自己说的是实话？”

　　“当然了！”赵言亭妻子抬起头来：“我怎么可能编这种谎话！”

　　“对不起许女士，你别激动。”乔蔓：“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有保留证据吗？”

　　“大概……半年前吧，我没有证据。”

　　“你有报警过吗？”

　　“没有，他求我原谅，我那时候对他还有感情，不想伤害他。”

　　“那他每隔多久一次，具体是什么形式的性暴力，伤害你的□□官还是强迫发生性关系，或者别的，能描述一下吗？”

　　赵言亭妻子目光闪躲，搁在桌面的手手掌无意识地握成拳状，嘴唇也抿了起来。

　　乔蔓不太擅长安慰别人，只能尽量缓和语气：“我知道回忆这些对您来说很痛苦，但我们还是不能逃避，麻烦您仔细回想一下好吗？”

　　良久，赵言亭妻子像是鼓起勇气般道：“我不知道隔多久一次，有两三次吧，没什么规律的，他每次认错以后我还是很怕，我不让他碰我他就不碰，但是，有的时候忍太久了，我睡着的时候，他就……”

　　“他就怎样？”

　　“……”

　　赵言亭妻子张了张嘴，却只是双手捂着头，低泣，不再配合。

　　一个受到刺激的人，对让自己受伤的回忆，选择性遗忘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她虽然化了精致的妆，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她精神恍惚，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哪怕生活优渥，但身体受到伤害，身边的人是个威胁，不愿意再过下去，想要离婚，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况赵言亭确实没有小孩。

　　他的前妻在离婚后不久就跟现任连生了两个，大概率问题出在赵言亭身上。

　　细节是问不出来了，乔蔓转而问起别的：“那他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最近一次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乔蔓抽纸巾的手忽然一顿。

　　“你身上有没有伤痕？”

　　赵言亭妻子点点头。

　　乔蔓本打算让赵言亭老婆在卧室装摄像头，这样就能拿到最直接的证据，可是受害人已经吓破了胆，只想尽快摆脱赵言亭，而且这样做虽然对打官司有利，但她不愿意明知当事人可能受害，为了证据，还坚持让她再等一等，等赵言亭下手。

　　这类家暴案件，乔蔓都是建议委托人先分居，摆脱对方再说。

　　乔蔓点点头说：“行，我们先签代理合同，然后再去做司法鉴定。”

　　后面，司法鉴定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之后案子进行得很顺畅，乔蔓全权处理此案。

　　赵言亭对离婚的事情反应很大。

　　他一开始是震惊，冷静了点后就要求要同他老婆见面。

　　赵言亭找到乔蔓，眼里压抑着怒火：“乔律师，我妻子到底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你们说我……”

　　他涨红了脸，那几个字他说不出口。

　　“你们说我伤害她，怎么可能，乔律师，你信吗？”

　　乔蔓：“有司法鉴定结果。”

　　“不可能！”赵言亭猛地站了起来，一贯儒雅的面孔有点扭曲：“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乔律师，你们这是诽谤，对我的名誉造成了伤害，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那不是我，我爱她，从来没有伤害过她，肯定是别人，她肯定是出轨了，我要跟她当面对质。”

　　乔蔓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打死不认的也是有的。

　　而且她已经查过赵言亭的妻子了，除了花钱大手大脚了点以外，查不出什么问题。

　　“赵总，您好像……一直没有小孩。”

　　赵言亭脸色一变。

　　“我没有小孩怎么了，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就因为我没有生育能力，你们就认为我会做出这种事？”

　　乔蔓说：“赵总，请回吧，有问题我们可以法庭对质，相信法院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赵言亭努力保持镇静，沉声说：“乔律师，媒体现在已经开始堵我了，我这段时间请公关都已经花了不少钱，你们让我名誉扫地，我们公司是上市企业，上法院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你是律师应该清楚，我们私下谈，你让她撤诉。”

　　他双手按住办公桌桌面，看着乔蔓的眼睛。

　　“请你帮忙活动一下，你要多少钱，她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我给你双倍，请转达一下我要见她的意思，我赵言亭一路走过来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她想离婚那我们就离，但是为什么她要对我进行栽赃，无非就是为了钱，我们签了婚前协议，她跟我离婚拿不到一分钱，所以才伪造证据，煽动媒体，她这几天一直在接受媒体采访，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乔小姐，我这把年纪了都能被人算计，你还太年轻，别被人给利用了，稀里糊涂被人当枪使。”

　　乔蔓面色不动，公事公办地说：“赵总请回吧，您的意思我会转达的。”

　　赵言亭深深看她一眼，失望透顶地走了。

　　这两个人言辞完全不一致。

　　乔蔓回去后问赵言亭妻子，那位也是一口咬定：“就是他，伪君子，乔律师，你还不相信我吗，不信你可以去查，你去查呀，我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总不可能是我自己用刀划的吧，现在事情曝光了他又不承认了是吧，果然是个伪君子。”

　　乔蔓当然查过。

　　如果伤口是她自己伪装出来的，那鉴定机构完全可以鉴定出来，既然不是，赵言亭又不承认，那总得有个人跟她配合，可是，乔蔓找不到那个人。

　　赵言亭妻子爱逛街，做美容，或者到处去旅游，她不缺钱花，乔蔓找不到她转移财产的证据，也找不到她出轨的证据，至少目前还没查到。

　　也有可能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说谎的人就是赵言亭。

　　这类案件难在取证，乔蔓不喜欢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

　　媒体舆论甚嚣尘上，赵言亭处在风口浪尖，双方的代理律师倒是隐身幕后。

　　乔蔓眉心突突地跳，赵言亭临走之前丢下的那句话仍然时不时地浮现在心头，让人莫名地感到心惊。

　　不管怎么说，得查。

　　她皱了皱眉头，暗地里继续着手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