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56、第 56 章

　　乔蔓回家的时候叫了代驾。

　　代驾是个女孩，到楼下后，叫了乔蔓两声，乔蔓才迷迷糊糊地从后座醒来。

　　酒劲有些上头，乔蔓面上镇定，能走路，但走不成一条直线。

　　在外面，乔蔓始终留着十分戒备，还从没跟别人这样喝过酒。

　　她跟张玉，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却能喝到一块。

　　张玉的酒量比乔蔓好，也吃了些下酒菜，意识比较清醒，乔蔓酒量没那么好，今晚还没吃几口菜，酒也比张玉喝得多。

　　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

　　要不然为什么她家门口，站了个人？

　　昏暗光线中，隐隐约约立着一个颀长轮廓。

　　家门口有个陌生男人，乔蔓意识不清，居然也不觉得害怕。

　　玉璋庭一梯二户，两户人家分立电梯两端，平时谁也不挨着谁。乔蔓从电梯走出来，思维变得缓慢，不待她想出来这个人是谁，脚步虚浮不稳，猛地一个趔趄，整个人身形一晃，斜跨包撞上墙壁，乔蔓下意识扶住墙壁稳住身形，楼道内声控灯应声亮起——

　　她被光刺得微微皱起眉头。

　　也顺便借着这光看清楚了来人。

　　哦，是林时衍啊。

　　林时衍是临时决定来乔蔓家的，他来得很晚，本以为这么晚了乔蔓应该在家，却没想到家里没人，不知道乔蔓上哪去了，所以就只好先等着。

　　静谧的楼道中，林时衍从灯光敞亮等到灯光熄灭，结果没等多久就等到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等来了个醉鬼。

　　乔蔓倚靠在过道墙壁上，懒懒散散的，像只醉猫一般，完全不似平时的样子，林时衍大步走过去，走近以后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他还从来没见过乔蔓醉酒的模样。

　　林时衍挑了挑眉，抱臂，没好气地笑问道：“怎么喝酒了，还喝这么多，这么晚才回来，大伯他们一走就没人管你了是吗？”

　　乔蔓虽然思维缓慢，但还能认人。

　　她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在我这？”

　　林时衍目光稳稳地看向乔蔓：“你没回我微信。”

　　哦，没回微信啊……

　　乔蔓撑着墙壁站直了身体，借着酒劲，略带几分挑衅地看他：“没回就是不想回。”

　　“……”

　　没回就是不想回。

　　瞧瞧，多厉害啊。

　　又故意刺激他。

　　林时衍转过头，不咸不淡地说：“先开门吧，你先醒醒酒。”

　　“我……”

　　乔蔓刚说了一个字，突然闭紧嘴巴，没时间跟林时衍争执，皱着眉头趔趄地走到门口，手伸进包里掏钥匙，但她摸索了好几下，就是没找到。

　　林时衍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什么情况，有些无奈地拿过她的包：“我来吧，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他三两下就找到了钥匙，利索地开了门。

　　乔蔓来不及换鞋，在林时衍把门打开后直接奔去了卫生间，大吐特吐。

　　过了会。

　　林时衍踱了几步，终于敲了敲卫生间的玻璃门，站在外面，有点无奈又有点担忧地说：“乔蔓，你好了没？”

　　没人答他，但他也没听到她在里面继续吐的动静。

　　“我去看看有没有解酒的东西。”

　　林时衍转身去了厨房，他在冰箱里找了找，乔耀民他们刚走，家里的冰箱还有很多新鲜食材，他看了一圈，没看见蜂蜜，但有牛奶。

　　林时衍只拿了一瓶牛奶。

　　他出来的时候，乔蔓也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乔蔓眼睛湿润着，嘴唇嫣红，苦着一张脸神色怏怏地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发愣，看着竟然有点委屈。

　　显得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林时衍有些好笑，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家里还有没有蜂蜜？”

　　乔蔓缓缓抬头，她哪知道家里有没有蜂蜜，想了想后老实说：“不知道。”

　　林时衍也没指望一个醉鬼脑子能清醒，顿了几秒后索性放弃问她，自己慢慢找，他先在客厅的储物柜翻找了几圈，没有，后面又在餐边柜找，这次让他找到了。

　　“你等一下。”

　　林时衍丢下这么一句后去了厨房，他将牛奶倒进水杯，又添加了几勺蜂蜜，放进微波炉加热了会，几分钟后从厨房走了出来，将杯子放在乔蔓面前的茶几上，半蹲着哄她，“来，先喝点牛奶。”

　　乔蔓看了热牛奶一眼，却没伸手拿。

　　林时衍很有耐心，温声问：“怎么不喝，头疼吗？”

　　乔蔓摇摇头：“不疼。”

　　“不疼就好。”林时衍眼睛看着她，伸手拿起马克杯，递到乔蔓眼前，语气越发像是在哄小孩：“那就喝点牛奶，等下再洗个澡，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好了，好不好？”

　　林时衍进了屋里后脱了外套，脖子上立领衬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手腕处的扣子却在给乔蔓鼓捣蜂蜜牛奶的时候习惯性地解开，衣袖挽至手肘。

　　他端着马克杯，手腕处一截腕骨微微凸起，手掌宽大修长，乔蔓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腕一寸寸上移，一点点看过去，视线移至林时衍的手肘，脖颈，脸庞，眼睛。

　　暖黄朦胧的光晕下，一贯清正矜持的人脸上添了几分温柔，墨黑的眼睛如沉潭般诱人沦陷……乔蔓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没有去触那杯牛奶，反而轻轻拂上了林时衍的面庞，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我从来不在外面这样喝酒的。”乔蔓说。

　　林时衍全身僵硬起来，一下子手也不是脚也不是。

　　心跳静静静了一拍。

　　他竭力保持镇静，呼吸轻缓地说：“我知道。”

　　乔蔓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像个小孩一般：“我喝酒，是因为我不高兴。”

　　“我知道。”

　　林时衍的心陡然软了几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我也没有喝得很醉。”

　　“嗯，不醉。”

　　“你叫林时衍。”

　　“对，我叫林时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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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地，乔蔓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又不说话了。

　　她带着几分探索，手在他的脸上轻轻触摸，覆盖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时，林时衍忍不住眨了下眼睛，睫毛在乔蔓手心划过，像一把刷子，一种奇异的感觉降临，乔蔓心头也被羽毛轻轻刷了一下。

　　稍滞几秒。

　　乔蔓动作继续，她手指触着林时衍的面庞极其认真地一路向下，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唇峰，下巴，微微鼓动的喉结，衬衣领口，她的手指开始解林时衍脖颈处的纽扣，可她还没来得及解开，就被人一把按住。

　　林时衍不让人再这样下去了。

　　她只是喝醉了而已……

　　他艰难地吐口气，将杯子放回桌面，另一只手摁住乔蔓的手腕，轻轻松松让乔蔓动弹不得。

　　“乔小姐，谁告诉你喝醉了就可以这样对人动手动脚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手上却不容置疑地将乔蔓的手挪开。

　　乔蔓看了看自己的手，抬起头看他：“难道你不想吗？”一下让人分不清她是醉了还是没醉。

　　林时衍一滞：“想什么？”

　　乔蔓双手重新搭上他的脖颈，不疾不徐地解开一颗纽扣，林时衍修长的脖颈完全露了出来：“一个男人半夜来我家，你说还能想什么，在这里不行，那我们去床上？”

　　林时衍面色转冷，差点被气笑了。

　　他承认，冬夜晚上十点，他想她了，所以才走在冷风中，出现在她家门口，但他绝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某人的手继续作祟，温热手指贴上锁骨的时候，带来丝丝痒意。

　　林时衍摁住她，咬牙切齿地说：“……乔蔓，住手。”

　　他站了起来，紧锁着眉头，有点怒而想走的冲动，但才刚迈开一步，又想到了什么，目光在转瞬之间恢复了平静，整顿了下呼吸，林时衍再开口时，已经恢复冷静清醒，带着几分笃定，他顿了顿说：“乔蔓，这招已经过时了。”

　　乔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被挪走的手，完美无缺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林时衍重新半蹲下来，拿起那杯牛奶，看着她的眼睛：“乔蔓，别老想着让我知难而退，这招你十多年前已经用过了，你知道，这次我是不会退的，要不你报警好了，就像对付朱诚那样，给我定个罪名，擅闯民宅怎么样？”

　　有的时候，人真的不能太早泄露底牌。

　　乔蔓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眼里露出一丝挫败。

　　她没说话。

　　林时衍终于笑了，他抬眸，跟她平视：“乔蔓，你没法拒绝我，我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只要确定你喜欢我，我就不会放手。那天晚上我们还没有谈完，我想说的话都还没有说清楚，你之前跟我说不愿意成为谁的附庸，乔蔓，我们是平等的，平等地喜欢，平等地选择，我们拥有平等的决策权和话语权，我保证，不管以后你愿不愿意结婚，愿不愿意要小孩，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可以做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但是我也很自私，我知道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我却自私地想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乔蔓今天下午刚洗过头，头发还很蓬松，有一丝碎发落在额头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已经有人替她轻轻拨开。

　　村上春树在《如果我爱你》中说——

　　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一笑地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地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

　　林时衍轻轻帮乔蔓把碎发别至耳后，动作间拇指擦过了温热的肌肤，要离开时，呼吸变缓，带了点舍不得。

　　他们相爱。

　　明明他们是相爱的。

　　是什么阻挡在他们面前。

　　又凭什么挡他。

　　沉默中，下一秒，他的手指没有离开，反而拂着她的脸，唇凑上去，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他一字一句地说：“乔蔓，那天晚上你拒绝我的理由我不接受。你这种疏离型人格，你的戒备心太强了，你从来没有试过去爱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尝试一下去爱，哪怕哪个人不是我……”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你还没有感受过快乐呢，在学会爱这件事上，你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乔蔓，我就在这里，不管结果怎么样，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现在，你想不想爱我一次？再考虑一下好不好，你可以慢慢考虑，别急着做决定，我跟我爸已经约法三章，你舍得让我输吗，我确信我不会输的，先喝杯牛奶，明天再想？”

　　“……”

　　不知道是谁说过，真诚永远是杀伤力排名第一的武器。

　　林时衍很有耐心。

　　乔蔓的情绪已经不像那天晚上那样激动了，他们之间纠缠不清，她无法反驳。

　　空气变得沉默而稀薄。

　　一阵良久的寂静后，乔蔓抬眸：“你跟你爸约定什么了？”

　　林时衍端起马克杯，唇角微微扬了扬，把牛奶端到她面前。

　　“保密。”

　　乔蔓定定看他几秒，接过牛奶。

　　她一饮而尽，喝完后把杯子放在桌面。

　　林时衍重新拿起杯子：“我去帮你把杯子洗了。”

　　乔蔓却一把按住了他。

　　“别动，先别动……”她喃喃道。

　　林时衍一下子手和目光都顿住，身体坐直，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握着杯柄的手。

　　醉意朦胧间，乔蔓决定什么都不去想，把头靠在林时衍的肩头，慢慢闭上眼睛。

　　林时衍身体一动不动，由她靠着。

　　客厅的灯光照着她的发顶。

　　等了很久后，听见肩头传来她的轻微匀称的呼吸声了，林时衍才试探着叫了声她。

　　没有回应。

　　林时衍轻轻把人抱起，走到卧室，把乔蔓放在床上。

　　乔蔓蹙了下眉，但还是没醒。

　　她确实是醉得有些厉害了。

　　林时衍把她放好后，又把被角一一掖好，这才站直身体。

　　他正准备帮她关灯，临走时，却突然发现书桌的电脑旁，有个什么东西。

　　林时衍抿了下唇，抬步走过去。

　　那是一部mp4。

　　他曾经费尽心机送给她的，不知道她有没有用过的那部mp4。

　　林时衍轻轻拿起它，小小的机身上，音量加减键，暂停开始按键上面的喷漆因为常年的使用都已经被磨损得光亮了，他试着开了一下机，居然还能开机，然后他在里面找了找，当年下载的那些东西居然也都还在。

　　林时衍偏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着的人儿，又回过神来，拿起旁边的耳机，连上mp4，在他帮她挑的椅子上坐下，听起歌来。

　　熟悉的旋律一首首袭来。

　　林时衍闭上眼睛，坐在书桌前。

　　他坐了很久。

　　过了很久。

　　……很久很久。

　　林时衍按顺序播放，终于听到了那首《晴天》。

　　耳机里周杰伦哼唱道——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旁边是乔蔓沉静的睡颜。

　　林时衍的眼眶突然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