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57、第 57 章

　　乔蔓早上醒来的时候反应总是有点慢，小的时候还做过买早餐时付钱给老板付了两次的傻事，其实说白了就是三个字，没睡醒。

　　今天早上也是，本来她前两天已经睡得够多了，结果昨天晚上喝了酒，一觉睡到现在，起床的时候身体都有点飘，穿着拖鞋走路时，差点磕书桌上。

　　乔蔓从卧室出来以后，林时衍已经去上班了，她看见餐桌上的早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然后整个人身形一怔，呼吸立马停滞了片刻。

　　林时衍刚走没多久，空荡荡的客厅里，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

　　牛奶杯旁边有一张便签，乔蔓用手轻轻拿起。

　　一看。

　　上面是林时衍龙飞凤舞的字迹——

　　乔小姐早安！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你醒来后早餐如果冷了就去微波炉加热一下，你知道怎么使用微波炉吧？

　　乔蔓手里捏着纸张，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了一丝气恼，又好像看见了某人带着笑意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提起了一点弧度。

　　她顺着往下看——

　　你家的烧麦快吃完了，记得及时去超市补货，或者我下班给你带来，今晚我给你做晚餐，晚上你等我一起吃饭吧。

　　她为什么要等他一起吃饭，他是她的谁？

　　再说了，他会做饭吗？

　　乔蔓朝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又继续往下读。

　　林时衍写道，另外，乔小姐，你的mp4用了有些年头了，电池不耐用，只能边充电边听歌，我书房有一套音质不错的音响，今晚拿来同你一起分享。

　　最后，乔小姐，今天天气不错，你现在偏头看看，阳光应该已经铺满了整个客厅，如果你愿意多走几步，打开阳台的窗户的话，应该也有清风吹进来。

　　清风，阳光，早餐，还有我的好心情，这些都与你分享，希望情绪一直不太好的乔同学今天能拥有开心的一天，林时衍留。

　　乔蔓唇角点弧度悄然滑落，她站在餐桌前，看完后，垂眸慢慢放下便签。

　　她实现顺着林时衍提到的角度一一看过去，客厅的窗帘是拉开的，阳光果然已经铺满了整个客厅，这是她早上醒来时早就看见却习惯性忽略了的，她又走了几步，来到阳台，把阳台的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隙，也的确有丝丝缕缕的清风顺着缝隙吹进来，乔蔓闭上眼睛，任由这风吹了吹，然后重新回到餐桌前。

　　客厅一层不染，干净整洁，桌上早餐早已备好，一个包子一个烧卖，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

　　有很多个早晨，乔蔓早上醒来时都情绪平平，甚至有些压力。

　　读书时有读书的压力，工作后有工作的压力，经济困顿时有经济压力，大伯他们在时有家里人给的压力，现在大伯他们走了，乔蔓终于不用装出一副甜美乖巧，积极乐观的模样来让他们放心，她可以做回自己了，压力稍稍减轻了点，但情绪也还是那样，她对生活没有什么期待，对未来没有任何目标，平静外表下，每天伪装着，按部就班地生活，仅此而已。

　　现在有一个人看穿了她的伪装。

　　墨色字迹给这个早晨增添了一丝温度。

　　乔蔓终于在餐桌前坐下，然后顿了几秒，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应该可以。

　　乔蔓，你可以的。

　　她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慢慢地吃，又端起杯子喝了半杯牛奶，等吃完了，静静等了几分钟，见身体没什么反应，又继续喝牛奶。

　　整杯牛奶都喝完。

　　这次感觉有点不舒服了……

　　乔蔓立马停下，在客厅散了散步，转移了会注意力，过了会感觉好了点后，把剩下的烧卖和鸡蛋用饭盒打包好，接着就带着这些东西出门上班去了。

　　每次训练自己恢复正常饮食期间，乔蔓采取的策略都是少食多餐。

　　在感觉饿的时候就吃点东西，但一定要少。

　　乔蔓今天在外一整天，中午吃掉了早上剩下的烧卖和鸡蛋，还喝了半杯柠檬水。

　　下午的时候，乔蔓沉默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向外看，站了好几个小时。

　　直到快下班，手机震动了下，她收到林时衍发来的一条微信：【你几点下班？】

　　对话框界面上完完整整地显示着她之前刻意不回的两条微信。

　　【头还疼吗？】

　　【昨天哭了？】

　　乔蔓稍微回过神来，转动了下麻木僵硬的双腿。

　　她来到办公桌前坐下，喝完剩下半杯柠檬水后将杯底的柠檬片一并含在嘴里，轻轻咀嚼着。

　　要多吃酸。

　　酸的食物可以开胃，还可以缓解焦虑抑郁。

　　口里柠檬的味道刺激着神经和味蕾。

　　乔蔓被酸得皱着眉头，顿了顿，盯着手机屏幕敲：【六点半。】

　　那头很快回：【到家大概几点？】

　　六点半是下班高峰期，加上堵车的时候，大概要七点到家。

　　乔蔓回了过去。

　　林时衍：【好，今晚想吃什么？】

　　乔蔓拿着手机，刚想回随便两个字，想了想又删掉，认真地说：【不吃肉，别的都可以。】

　　林时衍像是有点惊讶，连发了两条道：【不吃肉？】

　　林时衍：【我看你之前好像是吃的，我正想做给你吃呢。】

　　乔蔓回他：【最近不想吃。】

　　吃了会很想吐。

　　好在林时衍没有追究，而是问她：【好吧，那肥牛可以不？】

　　乔蔓想了想，同意了。

　　两人商定好后，乔蔓等到下班的时间拿起包回家。

　　林时衍的时间算得比较准，等乔蔓到了家没多久，家里的门铃就响了起来，乔蔓知道是他，走过去给他开门。

　　林时衍双手都拿着东西，开门后，把菜和音响都递给了乔蔓，腾出手来换衣服。

　　乔蔓把音响先放客厅，再看着手上这满满一袋子菜，里面还有林时衍早上提过的烧麦。

　　“这些都是你下班买的？”她问。

　　林时衍把外套脱下挂在玄关挂扣上，外套挂好后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衣外套和乔蔓的并排挨在一起。

　　目光顿了下。

　　“……不是，我让阿姨买的，晚上我再拿过来。”

　　林时衍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换鞋，换好后从乔蔓手上拿过菜，提到厨房，放台面上，洗完手后开始把菜拿出来，除了今天晚上准备煮的，别的都放进冰箱。

　　乔蔓跟着走进厨房：“你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林时衍挑挑眉：“那我让阿姨直接把菜放进你家冰箱，你得给我一把钥匙吧？”

　　乔蔓：“你为什么非要上我家做菜？”

　　林时衍戴上围裙，动作有条不紊，朝她笑了一下：“想让你看看我的表现，也想跟你一起分享晚餐。”

　　灯光仿佛轻晃了下。

　　乔蔓偏了偏头，收回视线：“你学做饭了？”

　　林时衍嗯了一声：“刚学的，暂时别对我抱有什么期待。”

　　他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不过我应该做什么都能做好，你以后有口福了。”

　　不要脸。

　　乔蔓看了他一眼。

　　林时衍笑了笑，收回目光，低头把衣服挽至袖口。

　　他做事的时候一贯认真，注意力都放眼前的菜上了，微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唇线抿直。

　　乔蔓在他旁边：“有什么要帮忙的？”

　　林时衍看见她过来也没客气，抬抬下巴，示意：“帮忙把蒜剥了。”

　　“剥多少？”

　　他想了想：“剥一半吧。”

　　乔蔓掰开一半，低头剥蒜。

　　他们俩占据料理台两端，各干各的，谁都不妨碍谁。

　　快洗蔬菜的时候，乔蔓忍不住提醒林时衍：“菜不用煮太多，我吃得少。”

　　不吃肉，挑食，还吃得少。

　　林时衍顿了顿，刚想张嘴，又怕她觉得他说教，于是忍住，动了动唇，应了声好。

　　他把上海青洗了一半，另一半放回冰箱，又拿了点香菇洗净，打了四个鸡蛋放一个碗里搅拌好，又切了些葱花，撒点盐放蛋液里，继续搅拌，搅着搅着，突然想起：“饭是不是没煮？”

　　乔蔓一愣。

　　备菜备到一半，发现还没煮饭。

　　林时衍面露尴尬：“你们家米放哪了？”

　　乔蔓正好已经把蒜剥好了，擦擦手说：“我来吧，我会煮饭。”

　　林时衍点点头，趁乔蔓转过身去盛米时，掏出手机查菜谱，查完又收起手机，从冰箱拿出两个番茄一个土豆，一盒肥牛。

　　乔蔓煮好饭后，林时衍正在切番茄。

　　他偏头吩咐她：“洗个土豆，然后切了，再洗点姜，切片。”

　　“哦。”

　　乔蔓照做。

　　林时衍：“你吃葱和香菜吗？”

　　“吃。”

　　林时衍点点头，从冰箱里拿了一点葱和香菜出来。

　　林时衍又问：“三个菜，多吗？”

　　“还行，你吃多点吧。”

　　林时衍嗯了一声。

　　乔蔓觉得林时衍做菜时有模有样的。

　　把所有的菜都备齐全后，林时衍牢记菜谱，开始正式干活，先把肥牛焯水，等肥牛变色以后捞出来，之后在锅里重新放油，等油热好了，再放姜蒜炒香，接着把番茄下进锅里，等番茄炒出了汁，再放点番茄酱。

　　锅底变成了浓稠的番茄酱色，酸甜香气散发了出来。

　　林时衍倒水进去，煮成一锅番茄汤，然后再加盐，生抽，蚝油，水开以后又把土豆倒进去。

　　他把手机拿出来，定了个十分钟的闹钟。

　　这边在等的时候，林时衍把另一边的火打开，锅里放油，油热了下葱花鸡蛋，煎得差不多后翻面，再煎一会盛出来放碟里。

　　这个简单多了。

　　这边番茄土豆汤也快好了，林时衍把肥牛下进去，没多久再捞出来，盛入汤碗，最后在上面撒上葱和香菜。

　　两个菜都好了，林时衍先自己尝了下味道，觉得没什么问题，最后再炒了个上海青。

　　他把菜端上餐桌。

　　那头饭也煮好了，乔蔓拿出两个碗，给林时衍盛了碗冒尖的米饭，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林时衍看见后问：“吃那么少，中午吃饭没？”

　　“吃了。”

　　乔蔓面色如常。

　　林时衍今天第一次做菜，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做饭水平上面了，一下没想那么多，他点点头对乔蔓笑道：“你各吃一点，看看怎么样，今天做的都是些简单的，我尝了下还行。”

　　乔蔓拿起筷子，在对面的人期待的目光下各夹了点。

　　上海青和少许香菇混炒，葱花鸡蛋冒着香气，乔蔓各自夹了一筷子尝尝，咸淡适宜，的确都挺好的。

　　林时衍拿一个空碗给乔蔓盛了碗番茄肥牛。

　　乔蔓夹了一筷子肥牛。

　　“怎么样？”林时衍问。

　　乔蔓点点头：“好吃。”

　　林时衍放松一笑：“那就多吃点。”

　　乔蔓嗯了一下，慢慢动筷。

　　她放慢速度，默默跟着林时衍一起吃饭，最后一顿下来，晚餐吃得比今天早晨和午餐全部加起来都多，她的胃受不了这种感觉，在大概七分饱的时候乔蔓就停下了筷子。

　　正好林时衍也吃完了。

　　除了番茄肥牛还剩一点，另外两个菜都吃完了，林时衍把碗筷收拾好放厨房。

　　乔蔓抽了张纸巾擦桌子说：“厨房有洗碗机。”

　　林时衍点头：“嗯，知道。”

　　林时衍去了厨房，等他从厨房出来以后，乔蔓正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广告。

　　明显只是打发时间，心思不在上头。

　　林时衍一笑，走过去，“我把音响都带来了，你现在要不要用它听下歌，试下音质？”

　　乔蔓没有看电视的习惯，虽然电视开的音量不高，但她还是啪地一下把电视关掉。

　　客厅安静下来。

　　她摇摇头：“先不听。”

　　林时衍在她旁边坐下：“好，另外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有些事总是要有个结果的，今晚她也没喝酒。

　　乔蔓抱着抱枕，看着他的眼睛，进入正题道：“什么事？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你想说什么，你先说。”

　　林时衍墨黑的眼瞳看着她：“你能不能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

　　乔蔓：“要钥匙做什么？”

　　林时衍：“我每天都来也不方便。”

　　“你每天都来？”

　　林时衍缓缓点头，一一细数：“嗯，要照顾你，给你做早餐，晚餐，周末你不上班的话午餐也给你准备了。”

　　乔蔓目光变得锐利，提高音量道：“我是三岁小孩，需要你照顾？”

　　“不需要，”林时衍顿了顿，镇定道：“但爱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想去照顾她，想每天都能见到她，和她在一起。”

　　他慢慢倾身，手肘撑在膝头，尝试着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温声道：“乔蔓，我不知道昨晚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多少，但我不想再错过一分一秒了。”

　　乔蔓目光放在他握着她的手上。

　　林时衍静静等她答复。

　　这个人她已经拒绝过了不止一次。

　　但总是拒绝不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这一次，今晚……

　　乔蔓有些颓败地抱着抱枕，卸下所有武装，声音带着疲惫：“林时衍，我大学毕业以后没有选择进公职机构，因为我不打算赡养父母，我那时候存了一些钱，是留着以后移民的，虽然我现在没有移民，但我依然不会赡养他们，我不清楚以后会不会闹起来，我家里的事情有点糟糕，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你会很累。”

　　林时衍摇摇头，认真地说：“乔蔓，你愿意相信我吗，这些我都可以处理，这都是小事，对我毫无影响。”

　　乔蔓没有挣开他的手，继续说：“林时衍，我有进食障碍，从小就有，我情绪不好的时候吃东西会吐，最近就是，我也没办法。”

　　……什么？

　　林时衍震惊地抬眸，看着面前的人。

　　但乔蔓面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的心突然抽疼了下。

　　“还不止这些，我情绪不好的时候还会头疼，我想过自杀很多次，虽然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但我一直有看有关心理方面的一些书。”乔蔓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多少朋友，我偏激，孤僻，冷漠，世俗，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不是在贬低自己，我只是陈述事实。林时衍，你了解我吗，我每天光是活着就觉得很累，很久以前就决定等我爷爷和大伯他们去世了我也马上死，我说过了，你选择跟我在一起的话，你会很累，属于我的负担也不需要你来承担，你完全可以找一个能让你更加轻松，不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情绪是好还是坏，小心揣摩她脸色的女孩，而不是我。”

　　“我不累，”他忍着抽疼，坚定地说：“乔蔓，我再怎么累都没有你累，我是不可能放下你的，我心疼你你知道吗？”

　　乔蔓冷冷地说：“我不需要有人充当救世主的角色，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我，可怜我。”

　　林时衍答得很快：“没有人要充当救世主，我只知道我爱她，我只想爱她，我是医生，平等对待每一个人，更何况是我爱的人。”

　　“林时衍，我可以自己站起来的。”

　　“好，那你就自己站起来。”林时衍紧紧握着她：“我相信你，乔蔓，你是乔蔓，你绝不会被过往绊住步伐，就算是爬你也会爬出来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走出来，我就在你身后，看着你，陪着你。”

　　“好。”乔蔓松开抱枕，回握住他，目光微红，一字一句地说：“林时衍，留下来吧，我们在一起吧。”

　　林时衍霍然抬眼，因为已经等待了太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