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50、第 50 章

　　“我让大伯他们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

　　林时衍走过来，往乔蔓手中塞了一杯热咖啡，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让你回家休息估计你也不愿意，反正你最年轻，就留你守夜好了，减轻一下你的负罪感。”

　　“谢谢。”

　　乔蔓坐在椅子上，接过他递来的咖啡，轻声说。

　　林时衍将手里提着的外卖晃了晃：“我随便点了个外卖，爷爷还没醒，先去我办公室吃饭？”

　　乔蔓中午吃了火锅，然后就一直没吃东西，其实她能感觉到胃里是空的，但就是不想吃任何东西。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不用，我还不……”

　　林时衍看着她的眼睛：“我还没吃饭，就当陪我吃。”

　　乔蔓拒绝不了。

　　林时衍的办公室十分整洁，乔蔓跟着他走进去，在沙发的一头坐下。

　　林时衍在她身边坐下，将外卖一一摊开，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冒出来，桌上有荤有素，菜色营养配比完备，另外还有两个玉米排骨汤。

　　他说自己只是随便点了个外卖。

　　乔蔓手里拿着一副未拆的木筷，顿了下，然后垂下眸，拆开一次性筷子。

　　林时衍把一盒米饭推到她面前。

　　乔蔓微低了头，拿着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又夹了根面前的油麦菜。

　　翠绿的油麦菜上面有些许蒜末点缀。

　　林时衍看了她的侧脸一眼，乔蔓咽下了口里的油麦菜。

　　乔蔓没有婴儿肥，从侧面看，她下颌线十分清晰，额头光洁饱满，面部T区立体，骨相极其优越，低头吃菜的时候，浓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埋，甚至显得沉静乖巧。

　　跟在学校时激动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时衍收回思绪，余光里看见乔蔓又埋着头闷不吭声地夹了几筷子油麦菜，明明桌上有那么多菜，却好像只有这一道菜似的，虽然知道她是不怎么吃得下，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多吃点肉。”

　　目前为止她只吃了两口饭，相当于自己一口饭的饭量，还只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五筷子油麦菜，油麦菜每次还只夹一根。

　　乔蔓闻言身形顿住，手中筷子暂停，但没抬头，只很快轻浅简单地嗯了下，后脑勺低垂着，原本伸向油麦菜的筷子往旁边挪了几寸，夹向鱼香肉丝。

　　然后慢慢吞咽进去。

　　林时衍没再说了，身边好像安静了下来。

　　但能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

　　林时衍办公室的沙发不大，他坐在她身边，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即使她不刻意去看他，也不能忽略面前那只拿着筷子夹菜的手。

　　乔蔓眉目不动，吃完鱼香肉丝后，又夹了一筷子回锅肉。

　　好歹是多吃了口肉。

　　林时衍短暂地移开了目光。

　　过了会，他问：“菜合胃口吗？”

　　乔蔓盯着桌面，将米粒往肚子里咽，过了会儿说：“合胃口，挺好吃的，你也快点吃吧。”

　　“嗯。”

　　林时衍没再多问。

　　这张茶几不是用来吃饭的，高度很矮，他们两个成年人，吃饭的时候都需要微微俯身。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林时衍吃得快一点，没多久，吃了几分饱以后，他放下筷子。

　　乔蔓一手撑在膝头，一手拿着筷子，半躬着上半身，依旧在慢吞吞地吃，像个半大小孩。

　　林时衍等了几秒，重新拆了一双筷子。

　　视线里已经停筷的手又出现在面前。

　　乔蔓微微抿唇，下意识抬头，然后对上了林时衍若无其事的眼睛。

　　林时衍夹了块牛腩放她饭盒：“这家的土豆炖牛腩不错，牛腩已经炖得很软烂了，一点都不柴，而且这家很近，就开在医院对面那条马路，我们经常去他家吃饭，你试试看。”

　　这是亲自招呼她吃饭的架势？

　　乔蔓睫毛颤动了几下，眼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情绪，又在刹那间消失无踪，最终只是低低回道：“好。”

　　她没抗拒，低头吃了那块牛腩。

　　很快，林时衍又给她夹一块土豆。

　　乔蔓又把碗里的土豆吃了。

　　她刚吃完，碗里又多了一筷子回锅肉，和排骨。

　　乔蔓又默默地吃。

　　等她吃完，林时衍再夹。

　　乔蔓再吃。

　　每次都是她刚把饭菜咽下去，林时衍给她夹的菜就送到了饭盒里，乔蔓毫不怀疑，只要她抬起头，就能看见他沉潭般深沉浓重的眼。

　　这样喂饭比她自己一个人吃效率高了不少。

　　见乔蔓已经吃了许多肉，估摸着她应该差不多饱了，林时衍停下筷子：“吃饱了吗？”

　　乔蔓嗯了一声，“饱了。”她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停筷。

　　其实她面前的米饭还剩下大半，但林时衍不再勉强，从抽纸中抽了两张纸递给乔蔓。

　　乔蔓接过，擦了擦唇，然后开始利落地收拾桌面。

　　拆开的餐盒又一个个被重新盖上。

　　林时衍一直有留心乔蔓的神色，这会看着她雪白的侧脸，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乔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按道理她应该已经吃饱了，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她答得很快：“没有。”

　　林时衍：“非要我问你两次你才能答？”

　　“……”

　　他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些，目光满是不容辩驳。

　　有人的目光太过锐利，乔蔓闭了下眼睛，在这样压迫的视线下，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越来越疼，今夜着实难熬，她终于无奈地缴械投降般道：“我头疼。”

　　林时衍说：“多久了？”

　　“不知道……大概，四五个小时吧。”

　　四五个小时，早在他们在学校那会就已经开始头疼了，可能是情绪太激动又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风引起的，她也真是能忍，这么久了都没对他说，如果他没发现的话，她是不是打算自己挨过去？

　　林时衍面沉如水：“有什么症状？”

　　其实这都是老毛病了。

　　乔蔓摁了摁太阳穴说：“就是……脑袋很重，很钝，痛，也想吐。”

　　“哪个位置，一边吗？”

　　“不是，全部的，整个头顶。”

　　“以前有头疼过吗？”

　　“有。”

　　“次数多吗？”

　　“……不算多。”

　　林时衍站了起来：“你先等着，我去帮你拿点药。”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从里到外打开又重新合上。

　　乔蔓看着桌上吃剩下外卖。

　　其实哪怕林时衍不问，等他走了以后她也会自己去拿药的。

　　偏偏他就是不走。

　　认真算下来，今晚林时衍吃得更少。

　　乔蔓盯了几秒，把餐盒装回外卖袋。

　　林时衍很快拿了止痛药回来，放在乔蔓面前，又给乔蔓倒了一杯温水，“吃两粒。”

　　乔蔓剥开止痛药外层锡纸，就着水吃药。

　　桌上吃剩下的饭菜乔蔓刚刚已经收拾好了。

　　林时衍趁乔蔓吃药的时候，拿起外卖袋，出去扔垃圾桶。

　　等他再回来时，乔蔓已经吃完了药，她把纸杯里的温水喝完，扔进垃圾篓，然后坐在沙发上等林时衍回来。

　　林时衍扔完了垃圾还顺便洗了个手，回来后用纸巾擦干净手，又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最后看着乔蔓说：“时间不早了，你人不舒服……”他顿了顿，想叫乔蔓回家的话送到嘴边又收回去：“药大概半小时后起效，今晚别熬太晚了，有时间就休息下。”

　　“好。”乔蔓点头。

　　林时衍嗯了下，带着乔蔓一起离开，乔蔓慢了他半步，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林时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微低着头。

　　乔蔓之前面色唇色都发白，吃过饭后，嘴唇稍微红润了些。

　　估计是没预料到他会忽然停了下来，乔蔓有些猝不及防，差点撞在他身上。

　　她猛地顿住脚步，下意识抓了抓包带。

　　林时衍看着她。

　　这个距离，乔蔓几乎挨着林时衍，她抬头一看，林时衍的神色意味不明。

　　乔蔓呼吸一窒。

　　男人眼瞳漆黑，她能从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视线下移，察觉到他沉稳的呼吸，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林时衍身上，干净清冽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同视线一起将她包裹，墙上挂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室内寂静到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被淹没在一阵一阵的头疼中。

　　止痛药药力还没有生效，脑袋里，胃里通通绞成一团，喉头上蔓延的酸楚几乎控制不住，乔蔓手脚僵直，迫切想要逃离。

　　“乔蔓。”林时衍叫了她一声。

　　乔蔓抬起眼跟他对视。

　　一分一秒都漫长得像是一光年。

　　过了几秒，就在她以为林时衍要说些或者做些什么时，他却抬了抬胳膊，闭下眼，转身握住办公室的门柄将门打开，说：“走吧。”

　　乔蔓长舒了口气。

　　……

　　乔蔓在林时衍走后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对着洗手台前的镜子确认过自己没有半分不妥之后，去了爷爷的病房。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乔正床边。

　　凌晨两点左右，乔正醒来了。

　　乔蔓靠着椅背，一直坐在床头，见乔正突然醒来，有些意外：“爷爷，你怎么醒了，是不是开着灯影响你休息了？”

　　乔正摇摇头，没输液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扶着床沿，似乎想坐起来。

　　乔蔓马上把床头调高，让乔正半坐着。

　　“……蔓蔓。”

　　“嗯，爷爷，我在。”

　　乔蔓将床头的保温杯打开，想让乔正喝口水。

　　乔正摇摇头，没喝，没输液的手动了动，示意乔蔓将水杯放下。

　　乔蔓把水杯重新放回床头柜。

　　“蔓蔓，”乔正看着乔蔓又叫了一声，询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就随便走走。”

　　乔正顿了顿。

　　过了会，他说：“蔓蔓，我知道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身上又有钱，但爷爷还是会不放心，其实，你在外面的时候，我一直都不放心。”

　　乔蔓眼眶忽然有些红，喉咙哽咽的厉害，像是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别了别脸，挤出个笑容：“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散散心很快就回去了。”

　　“你那么小的一个人，又是个女孩，自己跑去外地读书……”乔正自顾自地说：“你从小就要强，我也管不了你，爷爷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你大伯心大，还说‘没事，乔蔓住校能有什么事情’，可惜爷爷腿脚不太方便，不然就去江市照顾你啦……”

　　“好在你也很乖，老老实实读书，老老实实工作，都挺好的。”

　　乔蔓轻轻呼口气。

　　乔正：“蔓蔓啊，下次就不要乱跑了，多让人担心呐……”

　　乔蔓声音很轻地说：“好，爷爷，我知道了。”

　　乔正沉默了会，终于提到乔耀文：“你爸爸……我也不喜欢，你要是不想看见他的话，我下次不让他来，你说得对，那是你的家，你可以赶他出去。”

　　这次乔蔓终于哭了出来。

　　“爷爷，对不起……”

　　乔蔓从小到大的记忆中，她没在乔正面前这样哭过。

　　她哭得断断续续。

　　“……我以为你怪我，我以为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乔正笑了笑，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乔蔓的头，告诉她没关系，但他现在一只手还在输液，另一只手没什么力气，他眼睛半眯着，像是在哄小孩，很轻地说：“……怎么会呢，爷爷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开心就好了。”

　　老人用目光给人一种安宁的力量。

　　病房里，乔蔓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