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49、第 49 章

　　何韵红本来只看见了林时衍，灯下那对男女只有林时衍对着她这个方向，这会乔蔓转过头来，何韵红才看见了她，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声：“乔蔓？”

　　乔蔓跟林时衍不一样，只在高中毕业后跟温姚一起探望过何韵红一两次，不像林时衍那样跟何韵红一直保持着联系。

　　何韵红教过的学生一届又一届，能这么快认出乔蔓来，除了因为乔蔓长得漂亮，成绩优异，令人印象深刻以外，还是因为林时衍。

　　到底是当惯老师的人，曾经亲眼看着这些孩子长大，作为班主任，有些事多少能看出些苗头，只是这两人心思都藏得太深，这么多年来，留给外人的都只是猜测。

　　直到今晚再次见到这两人，隆冬的静夜，一男一女重返故地，他们静静对视，相顾无言，那种暧昧的气氛，相信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一直悬挂在何韵红脑门上的那最后一丝不确定在此刻也终于尘埃落定了。

　　何韵红脸上浮起微笑。

　　林时衍见是何韵红，一愣，然后马上整理了下脸上的情绪道：“何老师。”

　　乔蔓也在刹那间回过神来，安静了片刻，收敛心神后跟着道：“……何老师。”

　　“真是乔蔓？”何韵红笑看着他们：“差点没认出来，都长这么大了，你从国外回来了？”

　　乔蔓尽力笑了下：“对，前几个月回国的。”

　　“嗯，好好，回来也好，江市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何韵红顿了一秒，目光看向林时衍，随后又笑了下：“时衍，你们回学校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你提前说，老师好提前煮好饭请你们来家里吃饭啊。”

　　林时衍说：“下次吧，老师，你刚从学校外面回来，没带晚自习？”

　　何韵红：“小希感冒了，我今天下午请假带她去输液，刚刚才输完，我们刚在外面吃完饭回来。”

　　林时衍听罢看向何韵红旁边的女孩：“小希感冒了？”

　　小希戴着绒线帽，眼睛很亮，神情却怏怏的，她瓮声瓮气地说：“是的，林哥哥，你怎么好久都不来我们家玩？”

　　林时衍笑了笑：“我这段时间没什么空，过年的时候再来给你们拜年，你感冒严不严重，要不要去林圳看看？”

　　何韵红揉了揉小希的脑袋：“已经在附近的诊所看过了，输了液过两天就好，就不去林圳麻烦你林大主任了。”

　　“行，没事就好。”林时衍面色镇静。

　　小希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乔蔓和林时衍身上转悠。

　　何韵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外面天气有点冷，你们是准备走了吗？”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夜色掩护了两人各异的神色，远远地，一时倒看不出是要走还是要留。

　　林时衍淡淡地说：“对，老师，我们准备走了，小希还在感冒，你们也快点回去吧。”

　　“行，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俩下次一起来家里玩。”

　　乔蔓看了何韵红一眼，何韵红那张脸上已经满脸都写上了了然二字。

　　林时衍替乔蔓答应：“好。”

　　何韵红点头，笑着拉着女儿走。

　　林时衍等她们走远后才收回目光，然后微垂了眸对乔蔓说：“走吧，送你回去。”

　　乔蔓这次没再反驳。

　　路上是两道拉长的身影。

　　林时衍慢慢走着，不再提刚才的事，说：“小希就是何老师的女儿，我们高中毕业以后何老师才要孩子的。”

　　乔蔓：“我知道。”

　　林时衍嗯了一声。

　　穿过灯影重重，他们走了一段路，出了一中校门后，林时衍大衣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时衍取出手机一看，是乔蔓大伯打来的电话。

　　林时衍接通电话，以为乔耀民是要催他送乔蔓回家，正准备跟乔耀民解释他们现在正准备回，不料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焦急——

　　他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耐心听起来。

　　乔蔓看着林时衍，心底莫名开始不安起来。

　　“……好，我知道，我马上带乔蔓过去。”

　　林时衍的目光变沉，挂断电话后看着乔蔓：“乔蔓，爷爷有点不舒服，现在送医院了。”

　　乔蔓身体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然后立即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来，微微颤抖着摁亮屏幕……

　　手机里全都是未接来电，就在几分钟前，乔耀民还打了个电话过来。

　　还有无数条未读信息——

　　乔耀民：【乔蔓，爷爷晕倒了。】

　　乔耀民：【你现在在哪里，快点回来。】

　　……

　　乔蔓五指扣着手机，脸色苍白，呼吸变得急促了些，因为太用力，指甲盖连同扣着手机的所有手指关节都全部变白，这时，身边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了她。

　　那手宽大有力。

　　林时衍按着乔蔓，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厉害。

　　他眉头轻皱，又马上松开，然后握着乔蔓的手，拉着大步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没事，乔蔓，爷爷现在没事，病情已经稳住了。”他低声说：“我们先去医院。”

　　乔蔓稳稳心神，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快步跟着林时衍一起走。

　　林时衍替乔蔓拉开车门，让她先上车，等乔蔓上了车后自己才上车。他一边开车往林圳赶去，一边给院里的同事打电话，等了两分钟，电话没人接。

　　林时衍转而另外拨了个号码，这次很快接通了：“孙医生，今晚送急诊那个叫乔正的患者情况怎么样了，是陈医生收的，家属已经跟我报了平安，但我还是想知道具体情况。”

　　等了一会儿。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林时衍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头又说了些什么。

　　林时衍握着方向盘，目视正前方：“对，是我朋友家里人……好，我知道了。”

　　电话很快挂断。

　　打完电话，林时衍驱车右转：“乔蔓，没什么大事，爷爷有心悸胸痛的症状，但没有心肌梗塞，也没有脑出血，爷爷在家里犯病的时候就已经吃了药，大伯送医也送得很及时，现在情况已经稳定，留院观察而已。”

　　他往副驾的位置看了眼。

　　身边的人微微抿着的唇显然显示着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半分。

　　她的手里也依旧紧紧扣着手机。

　　却不敢打一个电话回家。

　　林时衍转过弯后沿着笔直的大道一路直行，路边的街灯和暗木在车窗外飞速掠过，他轻声补充：“乔蔓，今天晚上的事不能完全算是你的责任，你走了以后，你爸还留在家里……他跟你爷爷斗过嘴。”

　　听到这里，乔蔓目光终于聚焦，偏头看了林时衍一眼，又收回去。

　　车开到林圳后，林时衍带着乔蔓来到住院部二楼，乔正正在输液。

　　老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年龄大了，手上长着浅褐色斑块的皮肤极薄，根根血管在手背凸起，像一棵虬枝错节的古木，针扎在他的皮肤上仿佛扎在他的老树皮上，可能是平时他表现得太过健康，乔蔓险些忘记了他二十多年前出过一次车祸，之后就拄上了拐杖，一只脚永远是冷的，而且还患有高血压，需要常年服用降压药。

　　隔着病房的橱窗，乔蔓眼眶红了起来。

　　乔耀民、乔耀文、何芸、乔连和唐如英都在，乔蔓推门进来，乔耀民第一个看见她，忙问：“乔蔓，你来了，林时衍呢？”

　　其他人齐齐回头。

　　乔蔓上前走了一步。

　　“你还知道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乔耀文便怒张着脸朝乔蔓走来。

　　一只手往乔蔓脸上挥——

　　乔连瞬间变了脸色，大步上前。

　　“——爸！”

　　乔耀文动作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乔蔓也愣了一瞬，在那巴掌快要落到她脸上前下意识闭上了眼，但过了一秒，预期中的那一巴掌并没有落在他脸上，乔蔓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手横在面前，身后似被冷风的气息包裹着。

　　她略一回头，林时衍眉头紧皱，眸光深重。

　　他一只手牢牢抓住乔耀文，然后上前一步，另一只手将她拉在身后。

　　乔连慢了一步，一把拉住乔耀文，目光愈发不耐：“爸，你干什么呢，忘了现在还在病房？”随后压低声音，凑近乔耀文，“……别逼我跟你翻脸。”

　　何芸低斥道：“乔耀文，你别发神经，你爸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乔耀文被两个人同时拉着，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朝乔连偏了下头，鼻息中像是哼了一下，目光又露出一丝妥协，随后转回头看向林时衍。

　　林时衍手稳，抓着乔耀文不放，而且力道越用越大。

　　乔耀文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火气上来：“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家的事？”

　　林时衍没穿白大褂，而且是跟乔蔓一起过来的，乔耀文下意识把林时衍当成了乔蔓的男朋友。

　　即使不是男朋友也是很亲密的关系。

　　乔耀文的眼睛怒张着。

　　林时衍静静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没见过乔耀文之前，他觉得乔蔓跟乔耀民长得有几分相似，现在见了乔耀文，才发现父女果然是父女。

　　即使乔耀文因为沾染了愤怒的情绪面目看着甚至有点扭曲，上了年纪以后上眼皮和面部皮肉都轻微下垂着，但从他的五官比例和脸型轮廓上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斯文俊秀的影子来，一眼看去就知道，乔蔓长得更像他。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林时衍竟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阴柔来，本能地让人感到厌恶，不像大伯给人的感觉那样。

　　林时衍没有开口。

　　乔耀民赶紧呵斥乔耀文：“乔耀文，你干什么，还不快撒手！”

　　唐如英火气也上来了：“乔耀文，你有什么事非要在病房闹，不依不饶的，乔耀民，你赶紧管管你弟！”

　　乔耀文理直气壮道：“要不是乔蔓这个死丫头，怎么会气到爸，我今天就要打死她！”

　　林时衍手上加了把劲，面沉如水，声音低沉：“你给我听清楚，医院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要吵给我出去吵，不然我现在就叫保安把你‘请’出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时衍是动了真怒，唐如英跟但乔耀民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何芸跟乔连同时看了林时衍一眼，何芸一下顾念着这个，一下又顾念着那个，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乔连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没人清楚林时衍跟乔蔓具体什么关系。

　　恰巧这时，陈季礼医生走了进来，病房的门被推开，陈季礼一进来就看见林时衍正跟患者家属纠缠，愣了下，下一秒原本平淡的脸色勃然一变，紧张地迈步上前，扫了乔耀文他们一眼：“怎么回事？”

　　陈季礼转而看向林时衍：“林主任，你怎么过来了，之前你找我？我那时候在忙，没顾上接电话。”

　　乔连和乔耀民两个人都拉着乔耀文。

　　林时衍嗯了一声，松开乔耀文的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对陈季礼说：“没事，现在病人情况怎么样？”

　　陈季礼跟林时衍其实不是很熟，但一直久仰大名，谁都知道林时衍是被当作林圳的未来接班人来培养的。

　　陈季礼看了一眼乔耀民他们说：“患者情绪太激动，引起血压升高和心律失常，昏倒后马上醒来了，然后家属送来医院，目前血压已经降下来了，但是患者年纪比较大了，还是先住院观察观察，后面情况稳定的话就可以出院。”

　　林时衍想了想说：“我想看一下他的检查报告。”

　　陈季礼说：“好，我带你去。”

　　林时衍跟着动了一步，又想起什么，对乔耀民说：“大伯，我可以看看爷爷的检查报告吗？”

　　乔耀民忙点头：“当然可以，时衍，辛苦你了。”

　　“不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林时衍顿了下，又说：“爷爷现在情况稳定，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着，会打扰到病人休息，大伯你看……”

　　他意有所指，在场的都心领神会。

　　乔耀文甩了帅乔连的手，甩不开，又作罢，看向林时衍：“你——”

　　乔耀民却立即摆摆手对乔连说：“乔连你们住的远，你带着你爸回去吧，明天再来看爷爷，这里有我。”

　　乔连远远看了林时衍一下：“好，我们明天再过来。”

　　他再次抓过乔耀文，隐有威慑之意：“爸，先走，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大伯会照顾爷爷的。”

　　乔耀文眼底不忿，看向在场所有人，一转眼，冷不丁看见乔连的脸色。

　　青年人眉宇间冷色渐盛，嘴唇抿紧，一双乌黑的眼珠紧盯着他，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何芸拍了他一下：“乔耀文，先回去。”

　　“哼！”

　　乔耀文被乔连和何芸拉动，在他经过乔蔓时，林时衍将乔蔓拉到自己这头。

　　乔蔓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等乔耀文他们都走了以后，林时衍才回过头看她。

　　唐如英低叹了声来到他们身边，林时衍对唐如英说：“大伯母我先出去一下，麻烦你先照顾下乔蔓。”

　　“好，”唐如英对林时衍点头：“时衍，你先去忙。”

　　“嗯。”

　　林时衍这才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