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37、第 37 章

　　他们吃完饭后曾月和林时衍在乔蔓家坐了会，看时间有点晚了才走。

　　乔正吃完了饭精神有点不济，想早点休息，林时衍对他叮嘱：“爷爷，早上起床的时候，千万不要起得太快，要慢慢地起床，平时注意不要跌倒，适当运动。”

　　“好，爷爷记住了，不久坐，也不久站，慢慢起床慢慢走，”乔正拉着林时衍的手说：“爷爷现在是想快也快不了咯……”

　　临走之前，唐如英还让林时衍跟曾月一人提一袋水果回去。

　　林时衍出了乔蔓家的门后情绪就藏了起来。

　　电梯里镜面里，曾月看着在她身边闲闲站着的林时衍.

　　林时衍一手插在大衣口袋，另一只手提了一袋水果。明亮暖黄的光线下，墨玉一般的人此刻眉头微蹙，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轿厢内只有广告的声音。

　　曾月一向不喜欢过于沉默的气氛，电梯下行了几层后主动开口说话：“林医生住哪呢？”

　　林时衍抬眼，短暂地看了她一下：“就住玉璋庭，跟乔蔓一个小区，乔蔓没跟你提过？”

　　乔蔓跟我说这个干嘛？

　　她怎么可能从那个死女人嘴里听见男的的名字。

　　“这个，哈哈……没有。”曾月干笑了两下。

　　林时衍倒不意外，听罢目光平静，没说什么。

　　“那你跟乔蔓还挺有缘分的。”曾月：“说起来这套房还是我帮乔蔓相中的，装修也是我一手揽下来的。”

　　林时衍听到这个倒是有些意外，动了动眉，想起他们今晚一桌吃饭时的场景，过了会说：“你跟乔蔓关系很好？”

　　曾月连连得意地挑眉点头：“那肯定的，上初中的时候我还经常去她家吃饭，高中开始联系少一点，但一直没断过，乔蔓这人朋友不多的。”

　　“……去她大伯家吃饭对吗？”这是肯定的语气，林时衍眸光沉沉地看向曾月：“你应该了解她很多事情吧，今晚吃饭，我怎么感觉乔蔓跟她大伯一家的关系反而更好一点，乔蔓好像从小跟她堂哥一起长大，她父母和弟弟呢，你们怎么都不提？”

　　甚至今晚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提到了乔蔓的姑姑姑父，但是林时衍就是没从他们口里听见乔蔓父母的名字。

　　啊……

　　曾月一下被问住了，噎了下，随即目光转向紧闭的电梯门口，尴尬地赔笑两声：“哈哈，这个，乔蔓父母都比较忙，乔蔓爷爷又很疼乔蔓，所以就大伯他们带着。”

　　林时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很忙，忙到没时间带大的，有时间带小的。”

　　曾月：“……”

　　林时衍淡淡看着曾月：“不方便说是吗？”

　　“……”

　　曾月又被噎了下，抿了抿唇，脑子里思索着，下意识张开嘴想不服输地顶回去，但刚抬起头，转念一想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嘴巴急急忙忙地闭合，没再急着答话，反倒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时衍一眼。

　　林时衍站得端正，任由曾月打量。

　　他倒是镇定。

　　曾月复又笑了笑。

　　今晚以前，曾月对林时衍的印象一直挂着聪明优质，但难以接近这一类标签，顾及到林时衍是帮过她的医生，而且他们不熟，所以她跟林时衍说话的时候态度一直很客气，这会听了林时衍几句话，像是骤然看见高岭之花坠下神坛……感觉一下就接地气了。

　　林时衍也不过是一个喜欢乔蔓的凡人罢了。

　　想通了这点，曾月就忽然抬头，悠悠地拉长音量道：“……也不是不方便说……”

　　“只是，你怎么不去问乔蔓？”曾月闲闲负手：“不方便问是吗？”

　　林时衍：“……”

　　“叮——”

　　电梯到了一层，曾月率先走出电梯，林时衍落后曾月一步。

　　A栋门口两侧玻璃大门都敞开着，风从外面吹进大厅。

　　呼，冷死了。

　　曾月不禁打了个哆嗦，她一只手提着水果，另一只手将单肩包的肩带往上提了提，再拢了拢衣领。

　　林时衍没继续说话。

　　曾月想赶紧回病房，这时候走在冷风中，发现林时衍还不紧不慢地落后她半步跟在身边，于是转头对他说：“林医生，你不用送我了。”

　　乔蔓家楼下便利店播放的不知名爵士小调顺着风传到他们这头，林时衍垂眸瞥了曾月一眼，曾月穿了件羊绒毛衣、酒红色格纹羊毛裙和同色系打底袜，外面披了件薄大衣外套，大概是爱美，大衣披在身上，扣子一个没系，这打扮在室内还没什么，但一到室外，被风这么一吹，光靠拢一拢领口，可挡不了风。

　　林时衍收回目光，声音比秋冬的冷风更加凉薄：“我不是送你。”

　　曾月：“……嗯？”

　　林时衍：“乔蔓大伯母给的水果吃不完，我现在拿去医院跟值夜班的同事分一分。”

　　“……”

　　行。

　　曾月大方地挤出一个笑容，将手里的水果往林时衍那递了递：“那我这袋水果也拿去给你同事吧，我也吃不完，免得浪费。”

　　林时衍顿了顿，伸手把曾月手里那袋接过来。

　　“谢了。”

　　曾月不用再提着水果了，身上不仅少了一点重量，而且还可以把双手插进兜里，她的手暖和了一点后，不禁对林时衍心存谢意。

　　这时候，林时衍突然叫了她一声：“曾总。”

　　曾月止住脚步：“？”

　　林时衍不疾不徐地说：“从医生的角度说，建议你平时还是适当吃些热性水果，少吃寒凉的东西，衣服穿多一点，注意防寒保暖，这些对你身体都有好处。”

　　“从朋友的角度说……”林时衍看下她：“有一件事我没跟乔蔓说，我觉得你可能不太希望被她知道。”

　　曾月笑了声：“我有什么事不能被乔蔓知道？”

　　林时衍抬眼：“你前几个月流过产吧。”

　　曾月：“……”

　　林时衍：“感染性心内膜炎，这个病的成因虽然比较复杂，患有器质性心脏病，做过心脏手术，免疫力低下，补过牙，血液透析等等都有可能导致感染，但我问过乔蔓，这些你都没有，那天高主任给我看过你的各项检测报告，我猜你近期可能流过产。”

　　曾月身体僵直，像是被一股冷风骤然穿透，目光变得锐利，脸色在夜幕下变白变冷。

　　林时衍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又说：“曾小姐不要误会，林圳保护病人的隐私，不允许私底下讨论病人病情，我也不会闲到刻意去打探你的个人情况，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而已，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不管流产还是小产，之后的一个月都要像正常生育过那样，引起足够的重视，否则身体很容易出问题，我猜曾小姐显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林时衍一字一句地说：“心情不好，也不应该以作践自己为代价，不然流产的是你，患心内膜炎的是你，差点把命都搭进去的还是你，多不划算，难道你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前男友回心转意？”

　　曾月定定站了会，忽然收敛了情绪，面带几分赞许地看着林时衍，抬高口吻说：“我原本以为林医生跟那些别的喜欢乔蔓的人也没什么不同，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林时衍没什么表情。

　　曾月点点头，冷静地说：“你猜的不错，我做过人流，退婚以后发现怀上了所以就去做掉，之后确实没注意调理身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后果，以后我会注意的。”

　　曾月站在冷风中，声音带着一种出人意料的决绝。

　　“至于你说的让前男友回心转意？对不起，从我选择退婚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我抛弃了，以后也绝无可能。”曾月双手抱臂，抬高音量道：“一个男人而已，你未免太把他当一回事。”

　　“那就好。”林时衍说。

　　曾月很瘦，将近一米七，比乔蔓高了几公分，说到前男友的时候，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厌恶，眼底的冷漠跟乔蔓有点像，敢爱敢恨的性格却又与乔蔓不同。

　　乔蔓像海平面上的冰川一角，绝大部分都掩在海底，不见踪迹。

　　她好像总喜欢跟温姚、曾月这样热热闹闹的人玩在一起，完全是两个极端。

　　林时衍若有所思。

　　曾月转了脸色笑道：“林医生这么关心我是为了谁？”

　　林时衍正色：“你说呢？”

　　他完全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曾月钦佩他的这份坦荡，赞扬般说：“初中的时候有个家里有点钱的小胖子喜欢乔蔓，讨好到了我这儿来，动不动就请我们喝汽水，想约我们去吃肯德基，去KTV唱歌什么的，那小傻子还为了乔蔓减肥，瘦了四十多斤，还请了家教提高学习成绩，一个暑假成绩从原来的倒数变成我们班前十五，进步很大。”

　　林时衍静静听着，神色不变。

　　“其实他人还可以，但我知道他没可能。”曾月在风里站久了后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她望着风中夜色，悠悠地说：“他都不知道乔蔓想要什么。”

　　曾月目光落在林时衍身上，看着他一笑：“但我觉得，你或许有可能。”

　　“借你吉言。”林时衍淡淡地说。

　　其实他也不知道乔蔓想要什么。

　　“嗯……”

　　曾月咬了下唇，抱臂想了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犹豫了下，说：“关于乔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的态度很认真。

　　林时衍心里一紧，这时候居然不敢听了，他抬了抬脚步说：“走吧。”

　　曾月却没动，站在原地，稍稍抬高音量：“乔蔓初中有两年，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借给她的。”

　　地上拂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曾月的头发和衣襟在风中舞动。

　　林时衍猛地止住脚步，身形僵硬。

　　曾月：“乔蔓小学五年级开始就跟着大伯他们住了，她初中开始住校，生活费和学费一开始本来是她妈给，但乔蔓初中以后就没要过她妈妈的钱了。”

　　“那她爸呢，大伯呢？！”夜色中，林时衍声线低沉，冰凉得像是含着一把刀子。

　　“大伯以为乔蔓她妈给了钱，乔蔓两头瞒，跟她妈说学校有奖学金，跟大伯他们家也说学校有奖学金。乔蔓奖学金确实有，但覆盖不了学费和生活费那么多，那几年她就靠奖学金，寒暑假自己去做家教，还有问我借一点钱，这样子过来的。”曾月看着那被卷在半空的落叶绕了好几个圈最终徐徐落在地上：“……好像有两年大伯家有点缺钱，乔蔓是寄人篱下，怕给大伯他们造成负担，平时性格又要强，大伯和爷爷想给她零花钱她都没要，所以就这样咯。”

　　“至于乔蔓他爸，那是个重男轻女的王八蛋，就是因为他乔蔓才离家出走的。”

　　林时衍提着水果，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声音艰涩地问：“……那她，那她高中？”

　　“高中大学都是这样过来的。”曾月耸耸肩：“林时衍，说起来，你能遇见乔蔓还有我的一份功劳。那时候我们县一中的老师亲自找乔蔓谈话，承诺她只要留在县里读高中，就学费伙食费全免，还给奖学金。本来乔蔓都已经动心了，要不是我劝她来江市读书，你可能就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