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塑》汪泛泛

35、总要往前走4

　　齐悦捡起袋子塞进包里，怒气冲冲地走出小区，眼见对面街巷里的大排档烟火气息浓烈，有炭烧火燎味从马路那头飘过来，白真真喜爱重口味，她俩在那里吃过无数次。
　　齐悦啊齐悦，你真是越长大越没出息了，人家刚把你骂了一顿，你还想着人家好这一口，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受虐狂啊你。她在心里狠狠把自己骂了一遍，往那烧烤摊走去，她要好好再吃一顿。
　　刚点完餐，还得等一会儿，她心里憋闷的很，拿起小酒先喝了两口，突然看见俩个她很熟悉的人也往白真真的小区去。
　　齐悦放下单子追上来：“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
　　夫妻俩看大女儿突然冒出来，愣住了。
　　齐爸反应快点，反问道：“你来这干什么？”
　　齐悦指着前面的小区说道：“真真的婚房在里面，我今天过来看她和她女儿。你们呢？”
　　“我们也是来看个老朋友的。”齐爸答道。
　　“空手看老朋友？”齐悦看她爸妈两手空空，一点东西没带，不像他俩往常的作风。
　　“里面有超市。”齐母说道。
　　“对，里面的超市什么都有，我们大老远拎过来怪麻烦的。”齐爸附和道。
　　“哦，那要我跟你一起去吗？”齐悦想着这个下午实在太无聊，要不去看看老年人聚会也不错。
　　“不用不用。”俩人异口同声道。
　　“那我先回家了？”齐悦试探着问。这俩人以前挺爱带她去见老朋友的。
　　“回吧回吧。”这俩人挥着手让齐悦走，生怕耽误他俩约会似的。
　　齐悦觉得自己挺多余，再去烧烤摊占一个桌子也挺多余，还是让老板打包了带回家吧。她打车到了家，刚躺到沙发上，齐溪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她懒得接，由着手机在那叫唤。
　　到了第五遍，齐悦才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儿？”
　　“不会真被赶出来了吧？这么大火气。”齐溪笑嘻嘻的，一点没有同情她姐的意思。
　　“你专门打电话来嘲笑我的吗？晚上都等不及？”
　　“姐，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给你发了个好消息，让你开心开心的。你打开微信看一眼。”
　　齐悦打开她发来的图片，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围着一盘棋，完全找不到重点：“你让我看什么？”
　　“啧啧啧，还是不够喜欢啊，都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吗？”
　　齐悦放大照片，挨个看了下，才发现坐在棋盘左边的人有可能是杨与宁，照片上的头只有绿豆大，模糊的侧脸被放大了好几倍才有点他的影子。
　　“是杨与宁在跟人下棋？”齐悦猜测道。
　　“对啊。他跟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在湖心公园这边下棋，听说已经下了好几天了。”
　　“这个人欠了我那么多顿饭，不还我的饭局，居然躲到公园里跟老头子下棋，你就是想说我一点魅力都没有呗。”齐悦故意自暴自弃地说。
　　“这可不是普通老头子，人家可是著名国手，拿过不少奖的。杨与宁在他手下可没讨过好，基本都是输。但他也够要强的，每天必须赢一局才放老头子走。听说这几天是老奶奶带着孙子来抓人，杨与宁不得不一局没赢地放人家走。”齐溪把周边听到的给她姐说了个大概。
　　“那他赢过吗？”齐悦问。
　　“听说赢过两次，今天这盘也有戏。”齐溪怕她一个人闷在家里，“要不来玩玩？”
　　“我去给他摇旗呐喊吗？切，不去！”齐悦果断拒绝。
　　“哎，你现在一肚子火，憋着多难受啊，要发现出来才行。随便发泄不合适，那要对谁发泄呢，当然是欠你的人。现在谁欠你什么，也就杨与宁欠你几顿饭了吧，你不找他找谁。”齐溪一通胡说八道。
　　齐悦竟被她说服了，背起包又匆匆到了楼下，买了齐溪要买的各色饮料，白的黄的酒和零食，打车到了湖心公园。溪在路口接到她姐，热情地召唤两个朋友来接吃食，同时给他们做了简单介绍。
　　朋友提了东西走开后，齐悦才问：“他们是要跟你一起做自媒体的朋友吗？”
　　齐溪自豪地点点头：“是啊，是不是看起来都很有个性。”
　　“要做就好好做，可别浪费了我......你姐的血汗钱。”齐悦叮嘱道。
　　看他们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又唱又跳又喝的，齐悦不想过去凑热闹，她拿了两罐酒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亭子里，静静地吹着湖风，在灯光里慢慢喝着酒。
　　齐悦走前指着百米外的亭子，叮嘱她：“你看那一堆人，杨与宁就在那里。你喝够了，有胆了，就去找他。”
　　不知道喝了多久，醉眼朦胧中，一对母子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他们焦急地在人群中找着人。由于灯光太暗，看不清人脸，只能弯腰凑近了看，被人嫌弃之后立马道歉。
　　如此几次之后，当妈的边走边发誓：“这个死老头子，等我找到他，非扒了他一层皮。”
　　儿子不以为意地回怼道：“这话您都说多少次了，您倒是打他一次给我瞧瞧啊，别说扒皮，您那鸡毛掸子真有一次落到他身上也行，别总只在我跟前说到做到，打起我来毫不含糊。”
　　“你这臭小子有没有良心，你爸为我娘俩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吗？你都知道还让我打他，你个没良心的。”当妈的说着一巴掌惩戒似的拍在儿子身上。
　　“那您就别说大话呀，你们俩天天教我要诚实，结果一个比一个会说瞎话。我爸每次出门都答应回来吃晚饭，没有一次真的做到的，您也一样。唉，要不说你俩能成夫妻呢。”做儿子的无奈地说。
　　“少说废话，快找你爸。”
　　“在那呢！”儿子指向亭子里。
　　瞧热闹的齐悦一直听着娘俩的对话，像听小品似的，正好奇这不靠谱的爸爸是谁，循着那手指的方向一看。
　　巧了，正是杨与宁跟老头下棋的亭子。
　　母子俩气呼呼地跑过去，当妈的一进亭子，二话不说扒拉开人群，那简直是一锅端的气势，看得齐悦替杨与宁和老头捏一把汗，人也许能逃过一劫，这棋盘肯定是保不住了。
　　她气匆匆地跑到老头跟前，指着鼻子一顿狠说：“你一个堂堂大学教授，说话能不能算数点，身体不要了是不是，我们娘俩你也不要了是不是，就知道下棋，下一辈子了，都还不够吗......”
　　说归说，但不论说什么狠话，怎么比划着手势，但都没有上手掀棋盘。齐悦禁不住好奇，人也走了过来。
　　老头子镇定地挨着骂，等她骂完了，落下一颗棋子，笑着对老婆说：“还没死，就还没够一辈子嘛。”
　　“噗嗤......”跟过来看戏的齐悦没忍住，笑出的声音被她捂在手心里。这老头有意思，挨骂不要紧，手里的棋不能听。对面的杨与宁也有意思，都被说得满脸通红了，在轮到他的时候，照样落下了棋子。
　　那男孩知道他妈妈是只纸老虎，除了骂人出口气，也做不出有效举动，便问他爸：“您估计还要多久？”
　　他爸老实答道：“我答应了这个小伙子，只要他赢一局就结束。”
　　男孩对着沉思的杨与宁露出同情的表情，对他爸道：“那你今晚不用回家了，他怎么可能赢得了您嘛。”
　　老头笑了：“说不准。”
　　娘俩无奈地坐到旁边，等着一个在他们看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最后只希望这位小伙子识趣自动放弃，毕竟把一个老头子逼着跟他下一夜的棋，正常人是做不出来的吧。
　　杨与宁全程没有说话，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眼睛一直盯着棋盘，手里总抓着一颗棋子，偶尔在指尖翻腾。身上的白色卫衣被灯光染成了橙色，下巴鬓角干干净净，长长的眼睛温柔地低垂着，如此认真，更添几分书生气。
　　“回家了！”老头子突然兴奋地站起来。
　　“你没让他吧？”男孩不信他爸会输，走过来看看，结局已成。
　　他爸没说话，他妈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别侮辱你爸，他怎么会干那种事？”
　　挨打的只有儿子，男孩不乐意了，气呼呼地上前走了。杨与宁收拾好棋具放进袋子里，老夫妻俩拎起后跟在儿子后面，老婆没有了刚才吵架气势，俩人有说有笑地回家去了。
　　杨与宁目送他们离开，收回视线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亭子外的齐悦，她笑着朝他招手，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等他走近了，才闻到了浓烈的酒味，他打量着她，觉察到不对劲：“到这借酒消愁来了？”
　　齐悦摇摇头，咧嘴笑道：“来看一个倔强的老头怎么输给一个倔强的中年男人。”
　　她这样是喝醉无疑了，跟一个醉了的人没办法正常交流，送回家睡觉才是常规操作。杨与宁指了指远处的停车场：“我车在那边，送你回家吧。”
　　齐悦摇摇头，跳了个180度大转身差点摔倒，杨与宁赶忙扶住，她指着相反的方向说：“我妹妹在那边，我要等她一起回家，你先走吧，拜拜。”说着举起手，像招财猫似的晃动了两下手臂，朝那边走去了。
　　脚下的路不知怎么的越来越软，像沙子，像棉花，任她怎么走都走不稳。不，她才没醉，两罐酒都没喝完怎么会醉了，不，她要走直线，她没醉。
　　齐悦站住不动，顿了顿，再重新往前走。可这一脚还是踩进了流沙里，而且还在往下掉，她一个不稳，就要往下倒去。
　　不出意外，她被一只手臂捞住，倒进了某人的怀里。
　　齐悦着头，看着杨与宁无奈的脸，嘿嘿傻乐道：“送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恭喜你，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