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愿典当》南吟尾页

67、帮我送一封情书7

　　高二一班是整个年级的尖子班，而夏末是整个尖子班的吊车尾。

　　夏末的家境不好，父母在她小学毕业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是小学的音乐老师，可夏末却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她的音乐基因，甚至连唱儿歌都能跑调。

　　父亲则是继承了爷爷的衣钵，也就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支撑——一家殡仪馆。可是最后却因为他沉迷于赌博，把整个殡仪馆都抵债了。这也成为了两人离婚的主要原因。

　　离婚后，她就被判给了终日酗酒的父亲，父亲又把她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爷爷奶奶。不久后，爷爷承受不住儿子的败家，突发脑溢血，终是撒手而去。

　　母亲再婚，父亲酗酒，所幸他们还有点良知，知道每个月寄点钱回来。不然，以奶奶那点退休金，恐怕夏末早就辍学了。

　　小的时候夏末不懂为什么没有小孩愿意和她玩，只要她一靠近，他们就会骂她，把她推倒，用石头把她赶走。后来慢慢得也就知道了，因为自己的家里是做死人生意的，他们害怕，他们偏见，他们嫌恶。

　　没人愿意和她说话，夏末也就越来越沉默寡言，家里遭了变故后，她更是连一句话也不说了。等到上初高中时，夏末才遇到大量的人际交往和上课发言，因为太久的不说话，一时之间又要面对这么多的交际，她就成了一个小结巴。

　　结巴着结巴着就成了一个永远也改不掉的习惯。
　　久而久之，“小结巴”就顶替了“夏末”成为了她在班级里的名字。

　　不爱说话又时常是班级里的倒一，就连老师都不喜欢她，更别说一些正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了。

　　就在高二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五，金黄色的落日余晖洒到走廊上，此时正是放学之际。

　　夏末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回到教室，就看到班里经常捉弄她的那几个男生站在后门口，嘴里吹哨，眼里调侃，手里还把玩着她的柚子。

　　“呦，小结巴回来啦！”

　　“小结巴，已经学会偷柚子了？”说话的人是这群男生的领头，程轩。

　　他每次都考第一，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他长着一张帅气的脸，是女生眼里的男神。他有着良好的家世，是男生眼里的老大。

　　“我、我没有。”夏末脸涨红了，手脚无措地站在那里。

　　“小结巴长这么矮，是哪个小偷给你偷来的柚子？”程轩当作没听见，他把柚子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我、我们没有偷。”
　　夏末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周围有很多同学都在看热闹，可惜却没一个人愿意帮她。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拽着校服，咬着牙，低声哀求道:“请把柚子、还给我，好吗？”

　　“还你的柚子，可以啊。”程轩舔了舔嘴唇，笑容更深了。他的笑像寒夜里火堆燃烧过后的灰烬，温暖的背后是阴暗的诡谲。

　　“你过来拿啊。”他将手掌摊开，冲夏末勾了勾手。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夏末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快掉下来了。她的手紧攥着衣角，手臂颤抖得厉害。

　　程轩见她犹豫，眉头微皱，眼中闪烁着不悦，“小结巴不肯过来吗？那我就把柚子扔喽！”
　　说罢，他真的举起了手将柚子放到垃圾桶上方。

　　夏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柚子。

　　就在即将碰到时，程轩忽地将柚子抬高，他就像是逗猫似的，故意将柚子举高，看着她急得直跳脚的模样，心里更加畅快。

　　他的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意，眼中满是戏谑。
　　夏末比他矮了两个头，踮起脚尖想去抓他的手，可惜，她连衣袖都没碰到。

　　“你告诉我，是哪个小偷给你偷来的柚子，我就还你。”
　　“他、不是小偷。”

　　“小结巴还想狡辩？”程轩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地问:“柚子好好得长在树上，怎么就跑到了你的手里？不问自取视为偷！”

　　夏末低着头不敢吭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你不愿意说，那我可扔了。”柚子离手，抛向半空。

　　“不要丢掉！”夏末猝不及防地朝他扑去，眼看柚子就要掉进垃圾桶。

　　突然，程轩被一股大力从身后猛地推开，他一个踉跄撞向墙壁，疼得嘶哑咧嘴，缓过神来就看到来人已经将柚子半空劫下。夏末一愣，随即就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从程轩身边拖了开。抬起头，就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幸、幸运。”
　　他就站在她面前，仿佛有光。

　　幸运将手里的柚子塞进夏末怀里，笑着把她的头发揉乱，“乖，一边呆着去。”

　　夏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乖乖地听着他的话走到了一边。

　　程轩看着那挡住小结巴的背影不由轻嗤一声，“呦，小偷来了。”

　　“小偷为小结巴出”头。
　　话还没说完，程轩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一阵颤动，脸上传来剧痛，他几乎快被这股冲击力打倒在地。

　　那瞬间，整个世界仿佛禁止了。

　　程轩被打偏了头，口腔里的血腥蔓延。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开始肿胀，内心的愤怒就像熄灭的火堆再次重燃起熊熊的烈火，迅速燃烧起来。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一定要让打他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他顶了顶后槽牙，嘲讽一笑，“这不是新来的转学生吗？”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幸运身上，又流转到一边站着的夏末脸上。

　　受气包夏末向来逆来顺受惯了，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眼泪还垂在睫毛，手指不安地扣着柚子。

　　幸运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他甩了甩打程轩的那只手，眼里寒光凌冽，“道歉。”

　　“呵！”程轩嗤笑一声，忍着脸上的疼痛站直了腰杆，不屑地看着他，“你tm算老几？让我跟一个小偷道歉？”

　　“道歉！”幸运一句废话都不讲，眼中的冷意更甚。

　　“就凭你？”这么多人围着，程轩觉得自己的自尊心遭到挑衅，再加上右脸的疼痛，他看着幸运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幸运也不甘示弱，两人即刻扭打在一起。

　　围观的人群里传出惊呼声和抽气声，有人偷偷去找了老师，有人安心吃瓜，有人担忧地喊：“喂，新来的那个转学生还挺厉害，竟然能按着程轩打！”

　　“程轩看起来比转学生还壮实，没想到都被转学生连着打了好几拳了。”

　　“你们觉得谁会赢？”
　　“我压转学生！”
　　“别想了，肯定是程轩！你看看程轩的跟班都加入了！”

　　幸运打起架来浑身狠劲，他一拳狠狠地打在程轩的肚子上。动作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的拳头并不大，可是力气极大，他这一拳下去，程轩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

　　可程轩也不是个花架子，他强压住翻涌的气息，不甘示弱地反击。再加上程轩的几个跟班也加入战场，幸运脸上身上也着了好几拳。

　　场面一度混乱，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夏末甚至被挤出了人群，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别打了，老师来了！”
　　“教导主任来了！”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人群立刻散开，原本还水泄不通的楼道此时畅通无阻。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住手！”

　　有了教导主任的威严在，周围看戏的几个男生才装模作样地上前将几人拉扯了开。被拉开的一瞬间，幸运见缝插针还不忘对着程轩的肚子就是一踹。

　　“幸运！”
　　“还有没有规矩了？”
　　“全部都给我到办公室里来！”

　　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淡淡的吸气声在空气中飘荡。
　　教导主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秃顶中年男人，脸色阴沉的可怕。

　　程轩捂着腹部，狠狠地瞪了一眼幸运，不甘不愿地跟随着教导主任朝办公室走，身后的几个跟班顶着青青紫紫的脸也跟了上去。

　　“去柚子树那里等我。”幸运走之前对着夏末微微一笑，他的右脸红肿一片，嘴角浸出了点血丝。

　　“你，你……”夏末泪水盈满眼眶。
　　幸运冲着她摆了摆手，“快去！”

　　落日西下，走廊里的余晖转到了柚子林。

　　高大的柚子树更加衬得夏末的背影瘦弱娇小。

　　幸运心想，还好，她没再蹲去那个小角落。

　　“夏茉。”
　　心里正念着的人此刻就在耳边呼唤。

　　夏末猛地回过头，一阵清香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一束含苞待放的茉莉。

　　“这是？”

　　“迟来的夏天茉莉。”少年脸上刚挨过揍，颧骨处高高隆起，嘴角破皮渗着血。此刻，还硬扯出一抹微笑。

　　夏末没有接花，她手里那颗柚子的皮上尽是显而易见的指甲印，“为、为什么？”

　　“茉莉花和你的名字很配。”少年很诚恳地说道。
　　夏末微低下头，“不是茉莉的茉，是末了、末了的末。”

　　啊？
　　幸运脑子一灵光，此刻才发觉这么半天竟是自己搞错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手里的茉莉花垂下。

　　眼前的女孩心情很不好，思量后，幸运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的末是终南末路逢归雁，平芜万里见青山的末！”

　　夏末抬起头，她嘴里呢喃:“末路的末。”

　　见她还在纠结，幸运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终南末路逢归雁，平芜万里见青山。”

　　平芜万里见青山。
　　夏末在心里反复念了好多遍。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幸运说完，拉着夏末就往校园外走。

　　夏末愣住，她还从未被陌生男孩如此亲近过。

　　两人穿梭在校园里，时运不济，这一幕刚好被出教学楼的程轩几人看到。

　　“我去，转学生和小结巴这是……谈恋爱了？”其中一个男生捂着自己的左脸，很是惊讶。

　　“难怪他给小结巴出头呢！不过，程哥，咱们就这么白挨了？得找他麻烦吧？”戴眼镜的男生瞅着两人出校门的背影恨恨道。

　　程轩瞪了几人一眼，“我们这么多人被一个转学生按着揍，还找他麻烦？”

　　“还有不许再叫小结巴！”程轩揉着肚子，看着两人坐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眼里喷火，一甩书包出了校门，只留下几个鼻青脸肿的跟班疑惑地在原地左看右看。

　　一路上，都是幸运在讲话，他好像一点也不疼的样子，能从三岁的事讲到十七岁，从老家大理讲到昆明，夏末只偶尔点点头。

　　“到了！”

　　夏末跟着他穿过几栋居民楼，再走过一条小巷，最后进了一个破旧的矮房子。

　　别看房子外表破旧，里面却别有洞天。

　　“这是？”夏末疑惑地看向他。

　　房子里放置着许多乐器，有架子鼓、吉他、贝斯、键盘甚至还有一架钢琴。四周的墙面画着涂鸦，张贴着许多海报，都是乐队，夏末谁也不认识。

　　“欢迎来到幸运的乐队！”他走到最中央，双手大开，脸上的红肿被他肆意的笑容掩盖。

　　就在这时，来自黄昏的最后一束光亮照射进屋里。
　　“夏末，你愿意加入我吗？”

　　他的脸晕黄，夏末看不清楚，她只看到手里柚子皮上的指甲印更深，“可是我、我什么都、不会。”

　　“你在就好。”

　　你在就好。
　　夏末身子一僵，她抬起头，就这一秒，幸运脸上最后一抹光随着落日消散。

　　他的脸清晰起来，“夏末，希望我可以给你带去幸运。”

　　“幸运。”夏末嘴唇轻启。

　　可是，胆小鬼会幸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