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春日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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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不觉得我们像背着父母出去约会然后半夜偷偷溜回来的小情侣？”
客白瑜少有的一次大胆，换来了裴泊雪一生的内向。
他沉默了很久才消化掉，不咸不淡道：“不像。我又不是见不得光。”
屋子很大，墙壁上挂了一排的画框。裴泊雪凑近了端详，发现那些都不是画框。
而是镜子。
甚至于中间那张床的正对面都摆放着巨大的穿衣镜屏风，方便客白瑜起床第一眼看到自己。
面上虽不显，心里却犯了恶寒，客白瑜这是能有多喜欢他自己啊。
床铺很柔软，也不潮湿，裴泊雪坐下去，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放松。眼看着床真正的主人要坐下来，他打了个呵欠问：“你什么时候走？”
这一问把客白瑜问懵了。
“我需要睡了，”裴泊雪一本正经道：“时候不早了。”
客白瑜张口结舌：“我们……”
他该不会想和自己睡一张床吧。以前可以，现在确实不能的了，裴泊雪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你想用这种方式补偿我？”
他的口吻中充满了轻贱和鄙夷，客白瑜耳朵红得要滴血，脸色却是煞白如纸。
“不，不，不是这样的……”
裴泊雪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咄咄逼人道：“你以为你在感情中占了上风对吗，把我耍得团团转？你寂寞的时候，拿我填补你的空虚；疲于表演时，又把我打发到千里之外，不闻不问。我不是你的消遣品，你太高估自己了。”
他的赶客令说得很决绝了，客白瑜心灰意冷地“嗯”一声，退出了房间，带上看门。
裴泊雪躺在床上，同样地心烦意乱。朱雀城已经是春天了，他还没有适应过来，只觉得一身的燥热。
跳下床打开窗子，夜色中传来猫慵懒的叫声。柳絮飘过，他不舒服地打了两个喷嚏，抬眸看见窗口一支横斜的樱花枝子，布满了虫子的卵。春天的实体就隐藏在这亮晶晶闪光的卵里。
春夜是温热的，如潮水簌簌冲刷，像蛤蛎和贝类的舌头舔舐皮肤，手上的细毛随波涌动。
他还未经历过春天的明媚与欢乐，就先一步尝到了它的黏湿与恼人。
“万劫不复，那真是太可怕了。”
裴泊雪对琴姐的忠告一直都放在心上，他越想越不安。他大抵明白了自己和客白瑜不会有好结局，轻声道：
“我什么样的苦都能吃，唯独吃不了爱情的苦，一点也不能！”
“不过我没不是一点没进步——”
裴泊雪插好窗子，钻进被窝里时，脑子里乐观地想：“今天我拒绝了他一次，嗯，是个好兆头。”
裴泊雪睡着时，客白瑜在他的书房里通宵不眠。他坚信客玄莲生前跟他有一样的病症，翻箱倒柜地寻找他留下的可能有用的遗物，想要吸取下经验，结果却一无所获。
也是。
他费劲心思把客白瑜引导到这条绝路上，又怎么可能留下治病的经验。
客白瑜支着脑袋想，既然他这毛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能以身试药尝试自行探索了。
他想了一晚上可行的方案后，天光大亮，他吹灭蜡烛走出了房门，正好和打扫走廊的仆役不期而遇。
“护法大人！”对方非常吃惊地搓着抹布，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跑一下叫厨子多做些吃的。”
客白瑜想到什么，道：“不用了，我出去吃。”
仆役笑着说：“我记得啦，今天是朱雀城的沐春节，春日庆典，大街小巷上人山人海，都是表演和小吃，犯不着在家吃呀。”
客白瑜不耐烦地催促他离开，等到人走远了才尝试着敲了敲卧室的门。
门开了。裴泊雪两条腿盘坐在床头上，坐没坐相，问他：“我很拿不出手吗？”
他猛地抬头，一双眼眸里全是洪水猛兽。
故意不走正门，不通告仆役，也不想在准备多一个人的碗筷上露馅……金屋藏娇，大抵不过如此了。
客白瑜张口结舌：“怎么会、是、是因为有春日庆典，我想带你出去玩。”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裴泊雪叹了口气，心里默默为他扣了一分。
“来，抓紧我，我带你飞下去。”
客白瑜打开了窗子的插销，跃跃欲试。
“你家是没有门吗？”
“有的，只是走下去……”
“会被看见，会被说闲话，会破坏你的清誉。”
裴泊雪替他把话说明白了，又是长叹一口气，手腕在窗台上一阻，半个身子已经悬到窗外了，他利落地顺势而下，以一个漂亮的姿势落地。
客白瑜也紧随而下，道：“我们去城中心吧。”
他二人结伴而行，裴泊雪却又跟他保持着距离，绝不做肢体上的接触，看起来就像两个目的地相同的陌生人。
城中心非常热闹，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大病初愈的老人也在家人的搀扶下走出来吸收春天的阳气了。桃红柳绿，满城花雨，连绵不断。
“哦吼”一声响，彩色的纸屑从上而下落下，粘的每个人头上都是。
“这是彩头，非常形象。”裴泊雪大口咬着街摊小贩的糖葫芦，山楂球太大，显得他口齿不清晰。
客白瑜为他拈下发上彩纸，轻笑道：“你的运气一定会很好的。”
“好不了。”
裴泊雪厌恶地甩了甩脑袋，躲开了他的手，客白瑜的手僵在空中略显尴尬。
正在这时，有人认出了他：“客护法！”
他的手来不及收回去，落入了民众眼中，就……更尴尬了。
“护法又来与民同乐了呦，”卖姜饼的中年妇女笑呵呵地打趣道：“旁边这漂亮公子是哪位？朋友还是……爱人呀。”
大家哄得一阵大笑，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
裴泊雪淡定地咬了口山楂，目光斜斜落在客白瑜身上。
对方喉咙滚动了一圈，做着挣扎。
“是朋友……”
嗯，猜中了，和他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裴泊雪淡定极了，轻轻将糖葫芦前端的竹签子咬断了。
中年妇女笑得欢喜：“护法还单身呢，真是太好了，说明我女儿小珍还有机会。”
她把躲在身后帮工的小女孩推上前来，意欲给客白瑜介绍认识。
小珍只有十四五岁，看东西已经比她那年近四十的妈有眼力了，阻止了母亲王婆卖瓜的行径后，取出一块姜饼：“护法大人，我们家的姜饼有个传说，吃同一块姜饼的恋人可以平安顺遂，永远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我祝愿您能得偿所愿，跟所爱之人永结同心。”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裴泊雪，挑了挑眉。
小哥哥呀，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裴泊雪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搞什么，乱点鸳鸯谱。妹呀，少看点话本子。
他们避开人群，找到个清净的巷子，犹豫几息后，还是把姜饼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了。
裴泊雪吃完后舌尖顺着齿缝扫荡了一遍，在两颗虎牙上轻弹了下。这一切落在客白瑜眼中却成了挑逗，春天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加重了，他顺理成章地抓住了眼前人的肩膀，俯下了身子。
裴泊雪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没有乱动，心情忐忑地承受这个吻。
他妈的……
裴泊雪猛地一把推开了靠近的人。
客白瑜不知所措，红着脸庞凑过来想要加深这个吻，裴泊雪则是后退了一步，再次将他推开，明确了他的拒绝。
裴泊雪失望地呼了口气。
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客白瑜有着比常人更高的体温，但他却吻上了两片最冰冷的唇。僵硬的冰冷的跟石膏像一样，完全体察不到活人的温度。
客白瑜惊愕地看着他，想要对方一个解释。裴泊雪从不反思自己：“跟我接吻，你是在做任务吗？”
“我没有。”
“不，你有。”
“你让我再来一次。”
“不行。你勉强的样子弄得我也很勉强。”
裴泊雪躲过客白瑜揽腰的手，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法袍的修士走到了巷子里，见了救星似的喊道：“客护法，有人找你呢。”
客白瑜忿忿不平地收了手，转身问他的手下曲骁：“有什么事？”
“禀护法，魔君殿下亲自光临朱雀城，现在正在星芽殿顶楼等着见您呢。”
封银崖？他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客白瑜搞不清他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想着正事为上，便要跟曲骁回去，想起身边还有个裴泊雪。
裴泊雪是仙族的人，和魔君还是能不见就不见的好。
他匆匆嘱托道：“你一个人在城里转转，随便玩玩，晚上到城里的金沙客栈，我去那里找你。”
说完他就走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裴泊雪松了口气，仿佛身上卸下来沉沉重担。
不知为何，整个人都放松起来了，跟解脱了一样。
他手头一向宽松，找了个清净无人的高档酒楼，远离街道，没有行人嘈杂烦扰的声音。
他点了壶放茉莉花香的雪沫茶，漂亮的女侍端来天青色的别致茶具，不慌不乱地为他沏茶。女侍的手像牛奶一样白，吹弹可破。
裴泊雪从容地拿起一杯，浅浅啜饮一口，任由若有若无的茶香在口舌间萦绕。
阳光和煦，天空上飘着白云，粱间燕子呢喃，云雀低飞，非常闲适的午后，和非常闲雅的食欲。
裴泊雪想，单身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春日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