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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掘墓人 ...

  •   在寻清歌没注意的地方,空气中每一滴水珠都在缓慢地冻结,成片的水珠冻成一张密实的网,束缚着他的全身。

      裴泊雪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尾游鱼般滑稽地溜出了他的掌心,退出数里,笑得张狂肆虐。

      “你知道我是水灵根,为什么不防着山林中的雨珠呢?杀人无数,已失人和。多年不来植物村,甚至不如我熟悉,又不占地利。非要挑个水汽弥漫的下雨天跟我打,放弃了天和——你拿什么赢我呀?”

      嘲讽归嘲讽,他知道寻清歌很强,冰雾困不了对方太久,不耽搁直接跑路了。

      寻清歌牙都要咬碎了,望着前方飘忽地的身影,骂道:“小混蛋!死骗子!”

      他挣脱出一只手来,发出黑焰诀打向裴泊雪后背。

      心有灵犀的,裴泊雪与此同时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

      剑气化实体冲击而来,净化掉黑焰后仍有余力,毫不客气地穿过肋骨,直接砍在寻清歌后背脊柱上。

      “之前客白瑜把你刺穿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的脊柱受损严重,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

      他想了想,道:“你当年是诈死逃跑的,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裴泊雪没多耽搁,跑回了李初痕的山中小屋和廖舜华他们回合。

      廖舜华见他能活着回来,舒了口气,欣喜若狂。她急着要为裴泊雪处理他臂上的烧伤,裴泊雪阻止了她,并把封印了客白瑜的锦盒交给她,请她破封打开。

      他几天几夜没睡了,金丹期的身子骨根本吃不消,爬到床上揪了条被子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有人戳了戳他。是廖舜华。

      “怎么了?打开了?”

      “开也没开,”廖舜华回答的很含糊,她将裴泊雪拉起来,解释道:“我打开了外面的匣子,里面盛着的是一颗宝珠。这宝珠是更精密的封印物,我研究了许久也参不透,最后决定还是让你来试试。”

      她把七色流转的宝珠呈在裴泊雪眼下给他看。

      “怎么解封?”

      “宝珠如同一个笼子将被封印者的身体连同思想和意识都隔绝在了内里,但好在这颗珠子并非严丝合缝的。”

      廖舜华示意他去看珠子上的一处微小的裂痕,继续道:“我尝试过了,将头发丝插到缝隙中,意识就能通到珠子内部去,和被封印的护法大人沟通上。届时他意识清醒,在内部冲开封印就容易多了。”

      “那你还不照做。”

      廖舜华吞吞吐吐道:“我其实已经试过了……但是宝珠内部实在是非常的……奇怪,我现在还有点心里不舒服。”

      裴泊雪好奇地张望眼:“有多奇怪?”

      廖舜华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把宝珠塞给他:“你试试就知道了。”

      宝珠猝不及防传到裴泊雪手中,他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重量,只觉得沉甸甸的拿不起来。

      心里难言的滋味在不断地发酵,让他的胸口发闷。

      最终还是将宝珠还回去:“你去找别人试试吧。”

      他决心与客白瑜划清界限:“我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再多做下去,琴姐可要骂我是舔狗了。”

      苍白的面容上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裴泊雪颤抖着唇道:“我不是能拯救他的人,从来都不是。你找错人了。”

      廖舜华“啊”一声愣在原地。

      裴公子一向好说话的,这次居然会拒绝,她属实是没想到。

      对方拒绝了,她是个知趣的,本不该强求。只是——

      “裴公子你不试试的话,还有谁能试呢?在座诸人里除了你我,谁还会法术啊。”

      裴泊雪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举起宝珠,平齐在眼前,一字一句道:“当日为了救贺迪,我说过我欠你人情,现在可是还完了。你我互不相欠。”

      拨出根发丝,他抱着珠子,缓缓倒下去。

      ……

      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停地下坠。等失重感消失,裴泊雪重新张开眼,四周已经是宝珠内部的世界的。

      只是这世界,如廖舜华所说……

      确实很奇怪哦。

      不对,有个更精准形容的词,叫‘吊诡’。

      敢情世界不过是个巨大的客白瑜。

      他行走在一条人间的街道上,道路上铺着石板,两边是人家和各式的店铺。

      石板是客白瑜样式的、树木也是客白瑜样式的、房屋也是客白瑜样式的。

      大街上的所有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长着客白瑜一模一样的脸。

      路边摊有在吃面的,裴泊雪眼看着一个客白瑜吸溜溜地将碗里一个缩小版的客白瑜送进了肚子里,他转头就跑,明知是假的也看不了这个。

      整个宝珠都是客白瑜变的,宝珠内部其实也是客白瑜内心深处潜意识的具象化体现吧。

      裴泊雪多少有点了解他了,他冷眼打量形形色色的客白瑜,心里憋着一股气。

      狭隘的男人!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走到街角的一面穿衣镜前,看到镜中的自己,他才发现他也成了客白瑜的模样。

      还有同化作用呢。

      一阵响彻云霄的锣鼓声传来,一支迎亲队伍走过来。白马嘶吼,裴泊雪闪身躲了一下,身边的物象就开始变化。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喜堂上,正以一名亲眷旁观的视角,看着一对新人走上前来。

      新郎穿着喜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俨然是个客白瑜模样。

      新娘呢,披着红盖头,但裴泊雪就跟有透视一样,也瞧见了她的客白瑜长相。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跪下,冲着裴泊雪所在的方向磕下去。裴泊雪一个身子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新郎新娘没理他,重新站好。

      “二拜高堂——”

      裴泊雪望着眼前的璧人,觉得他们下跪之前的一个若有若无的对视都拉着丝,屋子里再也没有他停留的余地了。

      “夫妻对拜——”

      简直是到了最煎熬的时刻,裴泊雪喉头堵塞,几乎语不成声。眼前的璧人只不过是对拜而已,他的一双眼睛却已经到了了未来。新娘头顶的并蒂莲金鸳鸯盖头刺激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恍惚起来,仿佛看到了两个客白瑜缠绵接吻的样子。

      水蒙蒙的,隔着一层镜子的,宛如曾经发生的一样。

      他以为自己能够释然,但这终究是他胸中的疙瘩。

      以前也有很多女孩子追求客白瑜,可是裴泊雪从来不怕,他总有股锐劲儿觉得自己可以争得过任何人。

      但现在他的勇气消失了,他挫败不堪。他怎么可能超越客白瑜在他自己心中的地位呢?他比不过的,他输得彻头彻尾!

      裴泊雪没有大吵大闹,他走得很安静。从人群身后绕着离开,他不分走一点目光,不打扰一点喜庆的气氛,离开时甚至很贴心地把喜堂的大门关上了。

      “咚”,厚重的大门关下,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这次他是在阴森森的墓地。

      他面前的是一个带着瓜皮帽的人,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宛如乞丐,正在低头拿手挖掘什么。

      不用多猜,裴泊雪也知道那张脸长什么样子,他走过去蹲下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头也不抬,生涩的声音道:“我是这里的掘墓人。”

      掘墓人。裴泊雪不由感叹这幻境的真实,什么职业都设置齐全,他继续问:“为什么不用铲子,你的手指甲已经流血了。”

      掘墓人继续挖土:“我想找东西。很易碎的东西,铲子碰到了会碎。”

      说到“会碎”,他的语调有了几分哭腔。

      裴泊雪好奇,他在这里挖坑,不是为了埋东西,而是为了寻找以前留下来的东西。

      “你要找的是什么?”

      “不知道。”

      “你确定在这一片吗?”

      “不知道。”

      “该死!你都知道什么?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回答他的,还是“不知道”和吭哧挖土的身影。

      裴泊雪觉得无聊,骂了句“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背过去不理他。

      掘墓人却受了刺激似的,道:“对,我的脑子有病。我得了病才会忘记的。”

      裴泊雪心思微微一动。

      他粗暴地拉着掘墓人的衣领把他揪起来,另一只手拔出天钩璇在地面上轰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却无外物。

      “别找了,你挖不到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裴泊雪的声音近乎于冷酷。

      掘墓人顿了下,大声说:“你骗人!还在下面,你没挖到而已。”

      “少来,我说没有就没有。”

      裴泊雪近乎于蛮横地拽着对方的衣领,逼迫对方的眼神与自己对视。掘墓人完全没有正主的从容与淡定,瑟缩着往后躲,裴泊雪一把把他拉近了几分,眼神深邃得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你以为自己不曾得到过,又怎么会失去?明明他离你那么近,但又为什么那么远。”

      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裴泊雪把对方一把掼倒在地,顺带着蹲下去,努力切换一个温软平和的声音:“你现在要做的,是去填满,而不是无畏地挖掘。”

      内心的虚无需要向外索取填补,而非内耗地自我寻找。

      裴泊雪不能共情一个只爱自己的人是怎么想事情的,但他懂得饿得要死吃不饱的人和饱得要死吃撑了的人,同样的难受。

      他采下墓地上开放的白色客白瑜式样小花,言笑晏晏地从中折断,将两段的花瓣扔进坑里:“这是花,看好了,它不是你。”

      小白花已经失去了客白瑜的特征,变成了一朵普普通通的小花。

      “还有这个,这是草,也不是你。”

      “这个是石头。”

      “这个是鸟。”

      裴泊雪温和的像个教小孩子识物的私塾先生,手下却毫不留情地将一个一个客白瑜掰成两截,言行不一,毛骨悚然。

      掘墓人张大了眼睛,就像认真听课的孩子一样,饱含着巨大的求知欲望。他突然伸出手来,抓向裴泊雪的脸:“那你是谁?我要看清你是谁……”

      “我的眼睛里要有你。”

      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经是客白瑜原主的本音了。

      晕眩感再度袭来,仿佛几度经历春秋,裴泊雪恢复意识。

      他醒了过来,也说明解封客白瑜的任务完成了。

      客白瑜的身躯压在他上方,沉沉的喘不过气来,裴泊雪一挑眉,没客气地一脚把他蹬下了床。

      既然已经两不相欠了,还是有些分寸的好。

      廖舜华埋怨道:“裴公子,这是我们魔族的护法欸,你也太失礼啦。”

      她把客白瑜扶起来,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状况,吊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人没事,呼吸平稳,脉搏有力,非常健康。估计过一会才能醒。”

      “嗯,那可太好了,”裴泊雪毫不意外,他抱着被子在床上乱蛄蛹:“廖姑娘出去时可以带上门吗,我太困啦,再不睡头要炸了。”

      廖舜华笑着说:“当然可以。”

      正在此时,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着两人汇报:“不好啦!外面有个自称寻清歌的点名要见裴公子,让你交还锦匣。他还说,如若不还,他就杀进来,杀得血流成河!”

  • 作者有话要说:  申签这个事我已经想开了,现在的我情绪稳定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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