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野》齐安景

2、第二章

　　“我本来就不好。”唐念推开他，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隐在灯光照不见的黑暗里。
　　不知是错觉还是眼花，她好像在电梯的反光镜里看到卓星野的脸上有一瞬无措，但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转眼电梯来到一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
　　唐念用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还没来。她迎风立在冷瑟的秋风中，因为穿得单薄，身体蜷缩的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卓星野站在旁边，眉头微挑。
　　唐念忽然想起方回的嘱咐，想到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确实有必要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便试探着问：“晚上有事吗？”

　　卓星野从远处收回视线，扫了她一眼：“没事。”
　　“正好我也没事，”唐念说，“为了方便日后开展工作，不如我去你家坐一坐吧。”

　　这是个很合理的请求，毕竟等工作步入正轨，经纪人会经常出入艺人的家。
　　卓星野却愣住了，犹豫了半晌，道：“下次吧，我最近搬家，有点乱。”

　　唐念点点头，没有勉强。
　　她想介意也正常，来日方长。

　　正当唐念全身心等待出租车的时候，忽然又听到卓星野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不过我不介意去你家坐坐。”

　　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如果拒绝了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唐念蛮不在意地耸耸肩：“当然可以，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

　　车子停下，卓星野先上了车，坐在后座。
　　唐念犹豫了几秒后，从另一侧车门上车，也坐在后座。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车里的气氛安静的诡异。
　　六年时间，唐念不知道卓星野现在是什么性格。

　　单从下午的观察来看，还有几分年少时的张扬，更多的是她捉摸不透的。

　　说起来唐念和他相识不过两年。
　　卓星野高一的时候，唐念高二。

　　一个是放荡浪子，一个是聪慧学霸。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奇迹般有了交点。
　　之后就是俗套的偶像剧剧情，浪子单方面想征服学霸，学霸爱答不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三。

　　那年暑假，卓星野忽然对她说，他要转学了。
　　在那个连再见都没有正式说过的夏天，从此音讯全无。
　　所有同学都不知道他去了哪个城市，转到了哪个学校，考没考上大学……

　　车子开过高架，穿过隧道，驶过大桥，最后来到一个相对安静且霓虹稀少的城乡接壤处。
　　唐念不是本地人，租不起公司附近的房子。她虽然远离市区住在三环，但这不算太偏僻，离机场也近。

　　方回说过好几次让她搬到他市区闲置的房子，不要房租免费给她住，但都被唐念拒绝了。
　　她不习惯欠别人太多人情。

　　唐念租得是一室一厅一卫，虽然小了点，但干净敞亮。

　　回到家，她先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递给卓星野：“你穿这个，随便坐。”

　　她话还没说完，就进了厨房。也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两人熟络地就好像一直保持联系的好友。

　　等卓星野换好拖鞋坐在沙发上，她又从厨房出来了，手上拿了两瓶矿泉水。

　　她将其中一瓶递给卓星野：“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了。你现在没有助理，由我来照顾你。说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从刚才相顾无言到此刻热情招待，好像出了那个电梯后，唐念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让卓星野几乎快要相信，在这层冰冷的外壳下，真有一颗火热的心。

　　卓星野淡淡道：“有帝王蟹吗？”
　　“没有。”
　　“有三文鱼日料吗？”
　　“没有。”
　　“那不得了，随便吃点吧。”
　　“行。”

　　少爷都是很难伺候的，而唐念似乎早已习惯，被刁难的没有一点脾气。

　　她走进厨房，快速麻利地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用碗装得时候还特意把卓星野的碗擦了好几遍，才端给他。

　　两人面对面坐着，大概是真饿了，都吃得很香，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卓星野先吃好，放下碗筷后他离开餐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唐念也吃完了。她拿起两人的碗，走进厨房。

　　橱柜角落落了灰，有点脏。爱干净的她忍不住拿过抹布，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抠。
　　卓星野不知从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倚在厨房门口正好目睹她怪异的动作，冷嘲热讽道：“没想到你这么爱干净。”

　　唐念只是笑笑：“一个人住没办法。”
　　卓星野挑眉：“你和方总关系这么好，怎么不叫他帮你解决一下……房子问题。”

　　他的眼神瞟了一眼整间房子，言语里满是嫌弃。

　　唐念：“再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
　　卓星野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不再接话。良久他似乎记起什么，悠然道：“所以念响传媒的意思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灵感来源于你和方总的名字？”

　　唐念“嗯”了一声：“算是吧。”
　　身后传来一声嗤鼻冷哼：“你们俩名字，挺有意思的！”

　　唐念默声，不做回答。
　　“你和方总是怎么认识的？”卓星野懒洋洋地问。

　　唐念正好擦完角落的灰，站起来看到他一脸探究的神情。换做旁人，她可能都懒得解释，但对方是卓星野，她不想把关系搞僵，便耐着性子说。

　　“我们是同学。”
　　“同学，”卓星野有些惊讶，“大学同学？”
　　“对”。

　　卓星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边唐念已经晾好抹布，开始洗碗。

　　“你们都是学金融的，为什么开娱乐公司？”
　　唐念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学金融的？

　　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大概是方回和他讲过。

　　其实这个疑问唐念一模一样问过，但方回的回答很不认真，甚至无比敷衍。
　　“他说，‘和只会唱歌跳舞，头脑简单的人待在一起，会比较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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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赤裸裸的内涵，卓星野嘴角抽搐，给了她一记大白眼，转身离开了。
　　唐念小小反击了一把，心里洋洋得意。

　　当她洗好碗回到客厅，卓星野正翘着二郎腿，瘫坐在沙发上。
　　看见唐念过来，他漫不经心地问：“白天你和方总谈到的李刚导演新戏，是什么情况？”

　　李刚，拍电视剧的名导。卓星野作为新人，不了解也正常。

　　唐念在他对面坐下：“有一部三方网络播放平台共同投资的大型古装IP电影《折戟》计划明年开拍，正在筹集演员。因为项目投资巨大，对演员要求也很高，目前主演还没有定下来。”

　　“你们有门路？”卓星野似乎颇感兴趣。
　　“没有，”唐念道，“李导向来说一不二，对走后门的事情更是深恶痛绝。”

　　言外之意，他如果想去就要靠自己。
　　卓星野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哼一声：“你们这样白手起家的公司，也能接到戏，我对此深感怀疑。”

　　面对卓星野言语里的不屑，唐念没有过多解释。甚至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人性，竟然开始安慰他：“你放心吧，就算拿不到这部戏，我们也会尽全力帮你找其他资源的。”

　　卓星野眯起眼睛，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
　　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对未来工作的担忧。

　　窗外夜幕降临，天也黑了。
　　卓星野起身整了整衣服，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唐念说：“我可以给你两天时间先处理搬家的事情，等你稳定下来我们再开展工作！”

　　卓星野却道：“不用，明天就可以到岗。”

　　他好像有非常迫切的理由，着急上班赚钱似的。但他都这么说了，唐念只能点点头：“那行吧，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九点公司见。”

　　“好，”卓星野打开门，往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明天有什么计划？”
　　唐念道：“先剪头发。”

　　“头发？”

　　唐念微微一笑：“正所谓凡事从头做起，你的形象也需要管理一下。”
　　卓星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他正准备离开，冷不丁看到对面屋子的门上赫然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有房出租。
　　唐念也看到了，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最近搬家的人还挺多。”

　　卓星野的眼睛从她脸上扫过，意味分明地看了她一眼。

　　晚上，方回打电话来问候唐念。

　　唐念正在刷牙洗脸，干脆直接点了外放和他聊天。
　　方回：“听说你把星野带回家了。”

　　“恩。”
　　方回：“你们两个没打起来吧？”
　　唐念皱眉：“你希望我们打起来？”

　　方回：“那倒不是，我就是想和你说其实这孩子挺不错的，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唐念沉声道：“机会是自己给自己的。”
　　方回在电话一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唐念忽然道：“你们很熟？”
　　方回似乎没听清，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姗姗道：“就朋友家小孩儿，不是很熟。”

　　唐念没有刨根问题，在这些方面她向来有分寸。

　　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方回好像还有话说，迟疑了很久，终于道：“其实星野只是看起来有点……混，你平常能不能多让着他一点。还有他是个特别有主见的孩子，如果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地方，你就别理他，随他去。”

　　朋友家小孩儿，他好像挺熟的。

　　唐念又淡淡“嗯”了一声。

　　方回见她出奇的配合，没忍住叨叨起来：“其实这孩子以前是挺混的，后来上了高中，竟然慢慢变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那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唐念动作骤然停下。

　　方回继续道：“你能想象一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少年忽然间从良，开始悬梁刺股发奋读书的样子吗？”

　　“简直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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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离谱的比喻。

　　唐念低声问：“那他考上哪里了？”
　　她忽然想到一些往事，少年曾经斗志昂扬地对她发誓：“我一定要和你考上一样的大学！”

　　对面却忽然沉默了。

　　方回讪讪道：“就普通的大学。”
　　可能是大学不是很好，又或许是怕林霏栩触景伤情，对方立刻终止了话题，不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