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江泽渊

3、喜又哀

　　“……”胡义放下手机,面色不大好看。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道:“小徐准备一下,和我去一趟西郊区，快点。”
　　小徐被点到名蹦了起来,其它几人也看向胡义,有些不解。
　　"看什么?死人了!"
　　"啊?西郊那不是发洪水了吗？听说冲走了好一个人——不是,那这人死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小徐嘀咕着。
　　胡义眼角一抽,说:"你觉得为什么?"
　　小徐一愣,随即忽然反应过来,“那死了几个人啊,"抬头看见胡义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于是立马闭了嘴,跟了上去。
　　陆啾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嘴里咬着牛奶吸管，正在做教授昨天布置的PPT。
　　"肾上腺素?"安老师烤了几片面包,瞟见陆啾电脑屏幕,"你们的新课题吗?"
　　"嗯."陆啾淡淡应着,手上打字的速度不减,只轻声说：“前几天西郊中心医院那边出了点事,有个病人在输氧氟沙星注射液时忽然有不良反应,当时医生以为是过敏反应导致的，给他注射了5mg肾上腺素……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诊断着楚就乱用药。"
　　安老师专业不对头，没怎么听明白，又觉得她似乎有点生气，便轻轻地拍了拍她，坐在了她边上。
　　陆啾却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烧了一下,有点痒。她不动声色地移了一下电脑,然后又慢慢地把人也倾了过去,悄悄避了点身边的人,才松了气。
　　"吃点东西。"安老师把盘子推到她边上,“我看会儿电视没事吗?”她虽这么说,却调了静音,真的只是在"看"。陆啾怔了一下,也抬头瞟了一眼。
　　已经十二点了,雨还在断断缭续地下着。
　　新闻界面里有两个穿便服的男人从警车里下来,镜头一直随着两个人动,然后便给了地上的尸体一个特写。
　　陆啾瞳孔猛得收缩,愣住了。
　　"怎么了?"
　　陆啾迟疑了一下——录像里的尸体脸部全都打了码,大概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缘故，它们全身上下都着污泥,有些部位还缠着水草,看着挺滑稽,但它们身上的衣服却还是依稀可辨的。
　　是在哪见过?
　　"这衣服有点眼熟,像我们学校的....好像吧."
　　"应该不是吧,E大不是在你家的边上？照你你之前说，离发洪水的地方不是还差点路吗？”
　　"嗯,记错了吧。可怜。”陆啾说着“可怜”两个字,可听起来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恻隐。她抬头偷瞟了眼安老师，却没看着出什么，她忽热心里有些害怕，又压低了几分声音,"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会讲话……"
　　安老师似了然，笑言:"小时候隔壁大叔家小狗崽子死了,你面上也这样,又自己一个人偷着难受哭鼻子。"她伸手勾了勾陆啾的鼻子,"我知道的。"
　　陆啾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触碰,整个人不受控制缩了一下,又不想被看出什么,无奈只好抬手挡住那只手,身子半倾用另一只撑着地,似怕痒般笑了几声。
　　安老师忽然觉得她似乎活泼了一点,和之前那次在校门口见着时差不多样,心里便想着有机会可以多逗逗她。
　　陆啾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自了笑得欲盖弥章,可又偏偏换来了对方的笑。于是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愚蠢而拙劣，像渴望得到主人欢心的小猫小狗既贪心那点亲密接触带来的喜悦，又担心自己的笨拙惹来对方的厌烦。
　　她心里那点隐秘的情感混杂着的是无边的自卑和痛苦,可那微不足道的欢喜却又让她如食甘饴。
　　高兴么?
　　该高兴吗?
　　她去想那只狗崽子,去想那几个因为洪水而失去生命的可怜人,去想他们的家人,去想会伤心的事……她想,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到还有人替他们难过，也不至于像她,每天靠着这么点狗尾续貂的幻想强撑着,活着又有什么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