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长安》褒姒的笑

5、（绿茜篇之屈辱的幸福）：我是主角

　　绿茜心里到底不踏实。
　　虽然三郎口口声声说一定会娶她，她怕事情耽搁得时间久了发生变化，又怕自己肚子里孩子万一不是个儿子……
　　世事总是如此，意外谁能料到？
　　为了早日将悬着的心放下来，绿茜绝定无论如何要先把婚事办了。
　　不能听三郎和他娘的，说什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才不要！
　　绿茜催促着三郎尽快娶她。
　　三郎一开始拒绝，甚至开始嫌弃绿茜烦人。
　　此时此刻的绿茜就像是一头易怒的狮子一样，豁出一切般跟三郎大闹了一场，用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唯一的筹码。
　　一定要，肯定要先办婚事的！
　　哪怕说不惜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三郎最终还是怕她真的把孩子打掉，做出了退步。
　　婚期定了。
　　就在八月底，初秋暑热散尽的时候。
　　绿茜兴兴冲冲开始着手准备成亲典礼所需要的东西了。
　　新人成婚除了需要添置的大件家用外，绿茜最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婚服和首饰了。
　　绿茜找了京城最老练的师傅为她亲手制作婚服，她精心选好了衣料样式等，吩咐师傅要用金线刺绣，她要确保自己的婚服是最华美的。
　　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一天，就这么一天，绿茜当然想要是最美的。
　　可到了付钱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并不是她的银子不够。
　　杜家给她单独购买添置婚服和首饰的银子足足有一千两，她吩咐定制的这件婚服也不过才七百两。
　　问题出在另一件婚服上，与之配套的三郎的男款婚服，要价也是七百两。
　　这样一来一千两银子便不够了。
　　绿茜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可以只买一件吗？”
　　老板冷笑一声，对于她的穷酸十分轻蔑，淡淡道：“呦呦，真是新鲜，第一次见结婚的婚服只买一件的，怎么着，没有新郎？你自个儿成亲？”
　　绿茜登时羞得脸通红，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老板您是开门做生意的，犯不上这样笑话人，不卖就算了，我去别家买！”
　　说着，她转身就走，老板见状忙堆下笑来，拦下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夫人预算不够的话，我推荐您买另外一套款式。”
　　他把绿茜带到许多衣裳面前，介绍道：“这套好，男女两件正好一千两。”
　　绿茜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摸了摸，这套虽好，却不如她看中的那套好，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又看了几套后她都不满意，就认准了她挑中的那件，再次问老板道：“我就要我最初看好的那件了，你就说单买女款的卖不卖吧？”
　　为了挣钱，挣多也是挣，挣少也是挣。
　　老板笑道：“卖！”
　　在绿茜心中，一个女人一辈子只有这么一回，她在婚礼那天一定要是最美，所以自己的婚服必须要是最好的。
　　至于三郎的婚服，随便买件平常款式的就可以了，他的作用只是为了在婚礼上作为自己的陪衬。
　　人生是自己的，别人当然都是配角！
　　这话任谁也挑不出一点错来。
　　自己的人生，自己当然是主角！
　　银子很快就花完了，这才只买了婚服这一项，除了每个新娘子都会有的首饰等之外，她还另外想给自己买些礼物，让自己开心。
　　去找三郎要钱时，三郎有些不开心了，拉着脸不发一言，等了半天才说：“没见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一千两银子不少了，够你买成亲需要的全部东西了，我真不想给你花钱了。”
　　绿茜非常失望，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只是想买些小礼物让自己开心一些，你不愿意就算了。”
　　三郎不耐烦地说：“等着，我去取钱给你。”
　　哪还有钱？
　　他没有去取钱，早就没钱了。
　　少不得得去跟母亲撒撒娇弄点钱。
　　可他这时候来得不巧，嫂子常桂这会儿正在母亲屋子里陪着母亲说话呢。
　　三郎本想先离开过会儿再来，但母亲早已看见了他，笑着招手让他进来。
　　三郎无法，只得去母亲跟前应付应付，扯些有的没的，绕了一大圈，最后绕到要钱上，他抱怨道：“我的钱我都没花都让绿茜花光了，她现在又来问我要钱，不给她吧说我小气，给她吧我又实在没钱！我想问问母亲和嫂子，我不想给她花钱正常吗？”
　　常桂在一旁笑道：“怎么不正常？我嫁做人妇多年，也算是个过来人了，男女之间，只要还未成亲就不是一家人，任何一个有家教的好女孩都是不会主动张嘴问男方要钱的，这是非常不自重的表现。”
　　母亲摇头道：“虽未成亲，但绿茜已经怀了三郎的孩子了，婚期也马上就到了，算是一家人，她跟三郎要钱也无妨。”
　　这话堵得常桂哑口无言，坐在一旁缩着肩膀讪讪的模样，再不言语了。
　　三郎高兴道：“这么说母亲答应给我钱了？”他伸出手来，“快拿来吧！”
　　母亲轻轻打了他的手掌一下，白了他一眼，嗔笑道：“好啊你小子，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跟我要钱，我手里哪里还有钱，不都给你了吗，明天吧，我去找你姐要去！正好我今天晚上要去铺子里去看你姐，她着了点风寒，我给她送些药去。”
　　月光明朗，晚风清穆，杜太太提着一个食盒走在巷子里，里面装着煎好的药和热乎的饭菜，走在去看望杜棋的路上。
　　家里到铺子不算远，只隔着四五条街。
　　杜棋近日因为太过劳累和季节更替，一早一晚被凉风扑着了，着了风寒生了场病，因没力气挪动，就没回家，在铺子里养病，她病了这三日，只有唐意来看过她一次。
　　病中之人，身心皆虚弱，又爱胡思乱想，杜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明月默默流泪，她脸烧得通红，嘴唇没有血色，病容残损，凌乱可怜。
　　她哭，因为她总是觉得自己这在世界上孤零零的，感受不到爱意。
　　从小时候起，从被抛弃的那一刻起，从独自在叶府做丫头的每一个日夜起。
　　孤独仿佛刻进了灵魂深处，时刻纠缠。
　　她没有夫君孩子，这是事实。
　　她也没有亲人：没有父母，没有弟弟，没有弟妹，没有那两个七八岁早已经懂事的侄女——她素日待这两个侄女好，给她们买糖葫芦买好看衣裳买新鲜玩意儿。
　　杜棋感觉不到亲人的温暖，在这世界上，她只有她自己，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没有人关心。
　　孤零零得来，赤条条地去！
　　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枕头，此时此刻杜棋多么想母亲来看她一眼，哪怕就只一眼！
　　哭着哭着，杜棋自弃般地轻笑了一声，算了，她病了三日了，要来早来了，到现在没来那就是心里没她。
　　母亲说到底是不爱她的，她心里只有二郎和三郎。
　　杜棋闭着眼任泪水肆意流出……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房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音，下一刻，咯吱一声，房间门被轻轻推开。
　　彩云丫头领进一个人来，正是母亲，小声说道：“小姐病又重了些，发起烧来，方才喝下药睡下了，太太等我慢慢叫醒小姐。”
　　杜棋本没睡着，见母亲来了，支撑着坐了起来，母亲见状急忙两三步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笑道：“快躺下！”
　　杜棋示意彩云往前边去，彩云丫头带上门退下去了，杜棋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扑到母亲怀里搂着她的腰放声大哭起来，没来由的无尽委屈和心酸齐齐涌上心头。
　　哭得像个小孩子。
　　她心里无边悔恨，怨自己方才不该那么想母亲。
　　母亲肯定是真爱她的！
　　杜太太安慰了她一番，摆出饭菜来看着她吃，杜棋正被爱与温暖包围，浑身血液涌动，连病仿佛也轻了几分，原本什么都不吃下的她端起碗来吃得狼吞虎咽的。
　　她很懂事，很乖巧，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营造出这样一幅温馨有爱的画面来，以为自己只要好好吃饭，娘就会高兴，就会喜欢她多一点。
　　母亲笑道：“慢点吃，别噎着。”
　　杜棋嘿嘿一笑，点了点头，这笑是孩子般纯真混沌的笑容，任谁都会被打动，何况亲娘？
　　果然，母亲心有不忍，举起手帕来拭泪道：“我可怜的女儿，可怜你孤孤单单一人，纵然父兄至亲俱在，一家子骨肉却都是冷血冷情的！谁管你死活？你生病了，谁知道呢？谁又来看过你呢？”
　　杜棋泪如雨下。
　　父亲和两个弟弟根本就不用说，从小就是如此，这些年形同陌生人，可是弟妹常桂她是真心帮助过的，两个侄女儿也是她真心疼爱过的。
　　平常娘几个儿遇到事情了，不都是靠杜棋解决的吗？出钱出力，没有一次不尽心的！
　　两个以侄女就更不用说了，从出生到现在的大半生活费用都是杜棋包办的，说是半个亲娘也不为过，逢年过节，礼物没短过。
　　整天大姑姐，姑姑的叫得那么亲热。
　　怎么也如此绝情？
　　母亲继续说道:“为娘心疼你，哪日我闭眼去了，就再也没有人心疼你关心你了！”
　　母亲说得对！
　　这个世上，只要母亲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