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长安》褒姒的笑

3、第 3 章

　　马车停在了大理寺。
　　唐意早早等候在此，绿茜和杜棋下了马车，带她们直奔大牢深处。
　　阴暗的长长的走廊，两边全是关有犯人的牢房，不时有人传出□□，整个大牢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她们来到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前，唐意停住了脚步，指着面前的牢房，道：“就是这里了，有什么话尽快说，不要耽搁时间，我在外面等你们。”
　　只见黑暗潮湿的角落里，有一位浑身脏兮兮的青年男子蜷缩在柴草上睡觉，正是杜三郎。
　　杜三郎被动静吵醒后看见姐姐和未婚妻的脸，立马连滚带爬爬到她们跟前，从门缝里伸出手来胡乱抓着，哭道：“姐姐，茜茜，你们来了，好好好。”
　　他哭得眼泪鼻涕全都流了下来，不等她们两个开口说话，一股脑先发泄自己的情绪，号道：“姐姐，姐姐，我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得管我，你得救我！”
　　杜棋道：“我怎么不管你了？”
　　杜三郎哭道：“你得管我！我是你的亲弟弟！你管我，你得管我一辈子！”
　　这话听着就有些欠打了，杜棋刚想发火，杜三郎不给她这个机会转而拉住绿茜的手继续哭喊：“茜茜，我的好茜茜，你不能抛弃我你得等着我，等我出狱！咱们定了亲的！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杜棋一把扯过绿茜的手来，厉色道：“你别做梦！你是个什么烂人！怎么配得上绿茜？”
　　杜三郎愣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伸手去捞绿茜的手道：“难道你也这么看我吗？这都是那起坏心眼的人瞎说的，姐姐听信流言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相信！绿茜你也不相信我吗？”
　　绿茜哭着摇头，极力撇清自己，表示自己绝对站在他这边，哭着道：“我信你，我信你三郎！”
　　杜棋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涌起复杂而难过的情绪。
　　就好像是被人背叛的感觉。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种情绪甩掉，恢复理智，指着三郎骂道：“你怎么不自己告诉茜茜你是怎么被关进大牢的？”
　　她逼着三郎：“说啊，说！你怎么不说！”
　　她越是疾言厉色步步紧逼，绿茜和三郎的手就握得越紧，就像是一对儿生怕被人拆散的鸳鸯。
　　效果好像适得其反了。
　　自己扮演的角色怎么这么像棒打鸳鸯的恶人？
　　三郎压根不接她的话茬，满嘴满口只顾哀求号叫：“茜茜，好茜茜，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出去咱们成亲！”
　　一声声叫得绿茜的心都软了。
　　她流露出不舍的神情来，反手握住三郎的手想要答应时，却被杜棋一把拉开。
　　杜棋道：“是我错了，今日叫你来原本是想打消你与他成亲的念头，不想你这么没出息！”
　　“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吧！”杜棋站起身来就拉着绿茜离去，“快走！”用力扯着绿茜的胳膊，一声声道：“快走！跟我走！”
　　杜三郎死死拽着绿茜的手。
　　慢慢滑落到死死拽着她的衣袖。
　　再到彻底抓不住她了。
　　绿茜被杜棋扯得越走越远，三郎嘴里一直喊着：“茜茜！再来看我！一定再来看我！”
　　声音回荡在整个牢房里，显得无限寂寥。
　　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绿茜忍不住哭哭啼啼的，用袖子掩面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恋恋不舍。
　　杜棋感觉到的没错。
　　这幅画面简直就是一个大恶人要生生拆散一对深情鸳鸯。
　　将绿茜安全送到家后，杜棋也回了趟家。
　　难得。
　　家，这个字对于杜棋来说是难得。
　　回家也是难得。
　　她心里郁闷，母亲和弟妹见了忙迎出来，请她在前厅坐下，母亲和弟妹就在旁边小心陪侍着，丫鬟奉上茶来。
　　她家原本住得是茅屋土房，穷得叮当响，家里只有两个屋子，父母住一个，两个弟弟住一个。
　　杜棋是没有自己的屋子的，晚上的时候就在外间屋子里打地铺，夏热冬冷。
　　像普天之下所有的可怜的女儿，她们都是没有家的。
　　后来盖了新房子，她终于短暂地拥有过自己的房间，可没过多久，弟弟娶妻了，她便又没有了房间，这次连在客厅打地铺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打地铺的话，让新媳妇看着不像话。
　　有亲戚客人到了，也看着不像话。
　　她开始不被欢迎回家。
　　怎么着都是多余。
　　在父母眼里，已经二十岁的她，理所当然应该能够养活得起自己了。
　　他们不管她。
　　不管她有没有钱，默认她一定有钱。
　　不管她晚上有没有地方住，默认她一定有地方住。
　　她一个小姑娘......
　　在叶家当了十年的丫头，攒下的钱全部给了家里，用来为弟弟娶媳妇了，她手里怎么可能还有钱？
　　人们都以为她是用做丫头攒下的钱钱开的生药铺，殊不知，当初她走投无路，露宿街头时，厚着脸皮重新回到叶家，找叶家的大小姐借的钱才开了这铺子。
　　后来，杜棋有钱后，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个大宅子，让全家人住进去，有了功劳，在家里也渐渐气足了说话也有了分量，连母亲也一改往日嘴脸，时常嘴里说着女儿比儿子有用之类的话。
　　就连亲戚和街坊四邻也常夸杜棋道：“杜太太真是有福气啊，瞧养得这个【女儿多有出息！比儿子强】多了！”
　　杜棋喝完一口茶后，弟妹常桂亲手接着茶杯端下去。
　　见她眉间有忧愁之态，弟妹常桂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大姑姐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不如给咱们娘们儿说说，若能帮得到的咱们一定帮，若是帮不到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好过你一个人把烦心事憋在心里。”
　　杜棋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还不是为了三郎的那些屁事！”
　　母亲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忙问：“你弟弟他又怎么了？又惹什么祸了？”
　　杜棋摆手道：“不是他！是绿茜！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姑娘凭什么嫁给他这种人？我是为这个痛心！偏绿茜年轻不知事心又软，被他的甜言蜜语和表演出来的可怜样哄得非要嫁给他！”
　　这话被常桂听在耳朵里，她低着头默默思量了半天，忽然笑着说道：“这个事情好办，大姑姐既然不想让绿茜嫁给他，只需要另为三郎娶门亲事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断了绿茜姑娘的念头了。”
　　杜棋冷笑道：“快打住吧！绿茜我不忍让他糟蹋，别的姑娘我就愿意给他糟蹋了？”
　　母亲急得拍了拍双手，道：“照你这意思你不打算给你弟弟娶媳妇了？你的意思叫他打一辈子光棍？”她拿出手帕来佯装哭泣，擦拭着眼睛，道，“你这是存心叫我绝后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养了个不成亲也不生养的女儿也罢了，若是儿子也这样，我还不如一脖子吊死省了生气！”
　　常桂在一旁听得脸通红，她没资格反驳母亲这话，因为她生了两个，两个都是女儿，一向不敢挺直腰板大声说话。
　　杜棋则反驳道：“娘！你这话从何说起啊！难道二郎的孩子不是你的后代，弟妹不是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吗，难道不是您的孙女？你又何来绝后一说呢？”
　　母亲说得正上头就忘了忌讳，脱口而出道：“女儿怎么比得上儿子！生两个孙女又有什么用？我只想尽快抱个孙子！”
　　话落，杜棋怔住了，气血涌上头脑，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来，双目直直地盯着不相干的地方，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
　　由于母亲的重男轻女的思想，杜棋从小到大一直想要证明女儿不比儿子差，她努力赚钱让自己有出息，她给家里买大宅子，孝顺父母，扶持弟弟......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要证明给母亲看女儿比儿子更有用！
　　可是在母亲心里，她无论怎么样做，始终还是比不上她的两个弟弟，就因为她是个女儿！
　　真伤心啊！
　　无论多么成功，多么有钱，都难以补偿曾经的卑贱和耻辱。
　　母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嘴，急急找补解释：“我是恨我自己！我自己作为女子受了多少苦，不愿女儿孙女都像我一样吃身为女子的苦，所以干脆不想要生女儿孙女，你也罢了，你是个有出息又孝顺的，但哪能人人都像你一样有出息呢？”
　　一席话说完杜棋才稍稍好些，脸上凝固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拿起茶杯来喝了口茶，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母亲说得是，这世道终究还是于女子太艰难了。”
　　常桂趁机笑着说道：“大姑姐既然不想要外面的姑娘给三郎做媳妇，依我说，倒不如把我屋里的彩云丫头娶给他算了，一来呢是彩云丫头是从小在咱家的，知根知底，她又没有父母，嫁给三郎也算有个终身的依靠。二来，三郎很喜欢彩云，彩云呢虽说平日不敢和他多说话，但我瞧着仿佛也是有点意思的。将来二人成了亲早早要个孩子，夫妻两个好便好，不好横竖彩云是咱家的人，不至于闹得叫外人笑话。”
　　杜棋皱眉忖度了半晌，常桂这话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三郎不配娶任何一个姑娘。
　　不论是外面的姑娘还是家里的姑娘。
　　不管是绿茜还是彩云。
　　可是话又说话来，就如母亲方才所说的，难道真的就让他打一辈子光棍不行？显然有些行不通，于是她便也顺势妥协了，道：“也只能如此了，但得先问过彩云的意思，若是彩云不同意就算了。”
　　常桂满脸堆笑着答应道：“这是应当的，应当的！”
　　常桂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终于把房里彩云这个小妖精给塞到别处了，省得二郎天天打她的主意。
　　不仅二郎，就连母亲也想着把彩云给了二郎做妾，指望她生个儿子。
　　这怎能不让常桂恨呢？
　　母亲也真是的，她虽说生了两个女儿但又不是不能再生了，母亲她何必那么心急的想要给二郎娶妾？
　　她还想着再拼三胎呢，下一胎说不定就一举得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