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之城》橘又橘

4、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温妍

　　温妍出生在海边小城林海镇，小时候的她常常一放学就去沙滩上发呆看海。但温妍的童年并不幸福。她的父母都是体制内的高知高干，自她上小学起，就要求她必须事事优秀、事事拔尖。温妍虽然按部就班地上了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可她总是觉得透不过气。无数次放学后，她从浅滩走进海中，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她初二有一次因粗心大意没考到班级前三开始，温妍的母亲就定下一条“铁律”：若没有考到班级前三，就要在家旁边的储藏室待一整晚，以示惩罚。
　　储藏室没有灯，自此，温妍开始怕黑。数不清的夜晚，她蜷缩在角落，止不住地发抖。
　　直到一天，她又被关进“小黑屋”里，望着窗外映进来的些许月光和影影绰绰的枝桠，隐约好像有一个怪物模样的人向她靠近，她失声惊叫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她放声大哭。她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宣泄自己的情绪了。
　　哭累了，温妍擦了擦泪，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里面······有人吗？”一个明朗又脆生生的男声划破了寂静，和这个黑夜格格不入，“有人吗？奇怪，我明明听见有哭声。”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温妍没有选择沉默，而是回应了男声：“有。”
　　外面的男生好像被吓了一跳，温妍的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你······没事吧？你是被绑架了吗？”
　　温妍笑了：“没事，是我爸妈把我关在这的。”
　　“他们为什么要关你？”
　　“因为我这次只考了第十名。”说完，温妍自己都觉得很荒谬，“你没法理解吧？”
　　“我懂。”男生认真了起来。
　　又是许久的沉默。
　　“喂，”温妍喊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吧？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不想在家里。家里，太吵了。”男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低沉了很多，温妍也听出男生应该比自己年纪要大些。
　　“你每天都会被关在这里吗？”男生问。
　　“不会。要看我考试发挥得怎么样。”温妍半开玩笑地说，想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不过，我不会再被关着了。”
　　“为什么？”
　　“我喜欢大海。明天······我想去海里。”在男生出现以前，温妍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除了大海。所以她决定葬身大海。
　　“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公平，对你也很过分，”男生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再坚持一下吗？”
　　“只是说说很容易啊，我不是没想过。可是现在的我，很讨厌‘明天’，我看不见我的未来。”
　　“也许你不相信，但其实我，也在经历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可我不想服输，我要有一天，挣脱这个牢笼。我想，我一定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若是就这么‘走’了，吃亏的只有我自己。我是这样想的。”
　　男生的话不紧不慢，掷地有声，不像是背给她听的鸡汤，温妍能听出这是他深思熟虑的肺腑之言，甚至能想象他用对独立的期待不断劝自己坚持的画面，突然十分动容。他为她的未来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迷雾间，她终于发现一条新路。既然他可以未来理想的生活坚持下去，那我何尝不能去试试看呢？但是······真的可以吗？悲观的情绪此时又排江倒海而来。
　　“我做得到吗？”温妍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哭腔。
　　“你别怕。我答应你，以后每个黑夜，我都会像这样陪着你。这样的话，你愿意跟我一起试试看吗？”
　　后来，温妍虽然并不经常被关进储藏间，但每一次都有那个男生的陪伴。她问他，为什么他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被关进去？男生笑着说温妍傻，他只是每一个夜晚都会来这里等她，而如果没有等到她的话，他反而会特别开心。
　　“我在。”男生最常这么说。
　　但男生最终还是没能守约。
　　“我明天就要去外省上大学了。恐怕，以后不能陪你了。”男生怅然，犹豫了好久，还是要道别。
　　“恭喜你！你逃脱了！”温妍并不怪他，反而只觉得欣喜。十数个夜晚的陪伴，她已逐渐拥有面对未来和一切阻碍的勇气，黑夜中，她的心是亮的，“我会继续坚持下去的，至少要见你一面。”
　　“哥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温妍其实很早已经做过自我介绍，男生却一直不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是什么，只说你叫我哥哥就好。
　　“温妍，我如果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将来或许会后悔，怎么把自己的伤疤给一个陌生人看了。而现在，你不知道我是谁、长什么样，那么你若想将所有过往深深埋葬，也就可以将这个陪你走过一小段旅程的人一同埋葬，而不用考虑后果。”男生解释道。
　　“可是哥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是的温妍。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始终是你自己。”男生将一块巧克力从门缝中递给温妍，“如果有一天我们能相见，我一定正式向你作个自我介绍。”

　　此后温妍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学习，她相信哥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所以她也要变得优秀，才能跟他并肩而立。哥哥走后，她被关进储藏间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有时还会走入情绪的黑暗面，她也没有想过放弃，因为，她还要见哥哥，她要知道哥哥是谁、长什么样子，哥哥喜欢看什么电影、看什么书······她还有好多话想跟哥哥说。
　　考上大学后的暑假，温妍和父母摊牌，大吵了一场。温父温母不断说着“养你这么多年，真是养了只狼都不自知”，放下狠话不再为温妍提供任何资助，也就不再插手温妍的生活和学习。
　　温妍选择了法学，她希望能够通过法律帮助像她儿时一样的小孩。她利用假期时间打工、做家教挣学费和生活费，外公外婆也会偷偷给温妍塞一些钱，就这样到了本科毕业要去实习的时候。虽然温妍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但她却无比的快乐和充实，大口大口呼吸着从未有过的自由的空气。
　　谢谢你，哥哥。幸好，我的生命没有停留在那个夏天。

　　学校有一个去英国律所实习的资格，这个律所主攻国际投资仲裁领域，是在世界范围内都排得上好的强所，温妍凭着四年专业第一的成绩和优秀的英语水平获得了这个珍贵的名额。
　　此时温妍正走在上班的路上，她发现平时热热闹闹的大街今天格外荒凉，除了她以外只有街边几个流浪汉。突然，一个男生将她拉到一边，把温妍着实吓了一跳：她该不会要被抢劫了吧！！
　　“中国人吗？”男生拉下口罩，问道，“小心，后面的街区有一个持枪的歹徒正在往我们这边过来。”
　　温妍半推半就地跟男生到了一个隐蔽的咖啡馆，推开门后她瞪大了眼睛，大概有几十个人挤在这家小小的咖啡馆里。
　　“大家都在这‘逃难’呢。”男生从口袋中摸索半天，掏出了一个证件，“我叫戈一凡，是排球运动员，在伦敦训练。刚好休假，就做做好人好事。这儿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我带来的！”
　　戈一凡的声音带着小小的骄傲，让温妍忍不住想笑：“你是不是跟这家店老板串通好了？”
　　“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戈一凡想解释，却连话都说不清楚，急得面红耳赤。
　　“我叫温妍。一个小小的实习律师。”温妍觉得这个男生很有意思，大大方方伸出手。
　　戈一凡回握：“nice to meet you！”

　　“你别看这个地方小，其实特别正宗。”戈一凡一把推开大门，请温妍先进去。
　　温妍吃不太习惯伦敦的食物，戈一凡说找到了一家正宗的牛肉面馆，死活要拖正忙着加班的温妍出来吃。
　　那次“逃难”后，两人就互通了联系方式，时不时聊几句，分享自己的生活，一起吃过了很多次饭。戈一凡可以说是温妍枯燥艰难的实习生活中唯一一缕阳光。不过最近这阵子温妍的工作挺忙的，二人的联系就减少了很多。其实，温妍也有故意的成分在，她想知道，戈一凡如何定义两个人的关系，是友情，还是恋人尚未满。
　　戈一凡熟练地将温妍碗中的姜丝挑出来，温妍见状，鼓起勇气开口：“戈一凡。”
　　“诶，别这么生分，叫我戈戈就行。”戈一凡又一次想占温妍的便宜。可这一次，温妍如触了电一般整个人愣住了：她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哥哥，也总说这一句“叫我哥哥就好。”
　　“戈一凡，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印象中戈一凡有提过这件事，不过他打着哈哈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堆地名，温妍也不知真假。
　　“我大学之前都在林海镇。”戈一凡收起了嬉皮笑脸，“林海镇就是······”
　　“我知道。”温妍心跳加快，“我也是林海镇的。”
　　如果遇见老乡，温妍应该会很激动，可是此刻，她只有紧张。戈一凡，会不会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哥哥？
　　“你是运动员的话，为什么会上大学？我以为运动员都是很早就被挑到国家队里······”
　　“我从小就很爱打排球，”戈一凡解释道，“但父母一直不允许我把排球当正经事做，觉得我天赋没有别人高，会吃亏。为了这件事，我跟他们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不过，我家庭不合的事，现在应该只有你知道，记得给我保密哈。参加高考上了大学以后，反而被俱乐部的人看中了，现在就一直在俱乐部打球。国家队，以我的水平想都不敢想好吧。”
　　温妍猛地想起，哥哥曾经跟自己说过，他一有时间就会去打排球，这是他的放松方式。而且，哥哥也确实像温妍一样，被家庭的问题困扰，而戈一凡说“只有你知道”，是不是就是在暗示温妍什么？再一细想，戈一凡的年纪和当时哥哥说自己考上大学要离开林海镇的时间也是吻合的。
　　温妍笃定，眼前的人，就是哥哥。她不清楚戈一凡为什么知道她就是那个温妍后还不和她相认，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也许在期待着温妍亲自发现。戈一凡正兀自说着些什么，但她已经无心仔细听。温妍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握住了戈一凡的手：“哥哥，是我，温妍。你还记得我吗？是你陪我度过了那么多黑夜，是你给我勇气让我活下去！”
　　戈一凡先是一愣，而后缓缓展开笑颜，反握住温妍的手：“温妍，你终于记起来了。是我，我就是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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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