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88、战毕

　　地面塌陷停止，无尽海已经被沙土石木填得严严实实，难以窥到它本来的样貌。

　　塌陷的过程中，产生了许多地缝，大小不一，宽度不同，正在不急不缓地合拢。

　　沈掌门道：“等这些空隙完全合拢，魔界之门就会消失，人界将恢复原来的平静。”

　　众人相互搀扶着，听闻此言，如释重负，又喜极而泣，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乱糟糟拥抱成一团，又笑又跳。

　　李宣热泪盈眶，看也不看，转头就高兴抱住一个人，边狂捶后背边道：“太好了，打完了，终于打完了！”

　　对方也紧紧抱着他，哭着道：“是啊太好了！什么狗屁魔界，我这辈子都不去了！”

　　此话一出，两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动作齐齐一顿，下一刻，他们几乎同时松开了手。

　　李宣看到对方血红的瞳孔，立马露出恶寒的表情，一把推开对方。

　　那名魔修也意识到激动之下抱错了人，拿出帕子在自己手上搓啊搓，搓啊搓，手心搓红了这才勉强停下，一把火烧了帕子。

　　两人齐齐冷哼一声，各自抱着手臂，别过了脸。

　　顾峰不知从哪里拽出一个东西，扔到地上，正是魔帝的尸体。

　　众修士激动地讨论要怎么处理这具尸体。

　　毕竟，这可是敌人最高的首领。

　　那些傀儡攻打人界，不论正统修士还是魔修，俱是死伤惨重，还有许多重伤的修士躺在战场上半死不活呢。

　　就这样置之不理，未免太便宜了这狗魔帝。

　　在轰轰烈烈的讨论声中，大家都没看到，地上本该死透了的尸体，眉间微微一动。

　　程子煜对沈掌门道：“事情都已经解决，师尊，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师尊准许。”

　　沈掌门捋着胡子，目光落在他怀中的林裴身上，慢慢道：“我想，你是要带着你二师兄离开行启宗，去寻找冥王，好为你二师兄治疗，是不是？”

　　程子煜笑了笑，道：“我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所以提前和师尊打个招呼。”

　　程爷爷气得胡子翘起来：“臭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身后还有个程氏家族，在外面晃悠久了，不该忘的也忘了！”

　　程子煜一手稳稳抱着林裴，一手遮脸，以防程爷爷的口水喷到自己脸上，冤枉道：“爷爷，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您不提醒，我也会厚着脸皮主动求家族人帮忙的。”

　　鸿雪对林裴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又是揪耳朵，各路方法使用后仍不见醒，正严肃抱着之前陈清赠她的医学典籍，一目十行狂扫，闻言立马抬头：“程子煜你说什么呢？不要说得好像我师弟是你程家人似的！”

　　陈清从鹊岭门的队列中走了出来，诚恳道：“说起来，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向林公子道歉，如果有需要帮忙之处，还请不要客气。”

　　徐门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制止。

　　又有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当年多亏了林公子救出我父亲的尸身，才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这份恩情，陆长生没齿难忘。林公子需要帮助，般若山庄义不容辞。”

　　说话之人正是陆长生，在他身侧，紫卿抱着风乌坐在石头上，给风乌喂药，闻言抬起眼，嘴角刚露出一个微笑，忽然脸色一变：“小心背后！”

　　本该死透的魔帝突然翻身跃起，一把扼住程子煜的脖颈。

　　程子煜微微皱眉，将怀中的林裴抛向沈掌门，但是他刚一有动作，就被魔帝察觉，一脚踹上程子煜的膝弯，趁他跪倒时，伸手如闪电，抓住林裴的肩膀，将他提到自己怀里，扭头拔腿狂奔。

　　众人惊得呆了，立即追了上去：“站住！”

　　魔帝挥出木簪，霎时威压聚顶，压得众人直接跪了下来，鲜血狂喷。

　　平常时候，盘古神器是不会轻易发出如此大的威力的，大概是察觉到魔界之主命不久矣，身边又危机四伏，这才短暂地发挥了力量。

　　魔帝拖着林裴目标明确地奔到一处尚未合拢的空隙前。

　　这空隙极大，足够两人合抱跳下去，魔帝拎着林裴正要跳下，忽然脚腕一紧，原来是被踏墨缠住了。

　　程子煜一拳砸到魔帝脸上，伸手去抢人，却没想到魔帝的力气极大，竟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掰不开。

　　魔帝咳了几声。

　　他应当是回光返照，很是虚弱，却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将林裴勒到怀里，木簪抵在林裴的脖子上。

　　他恶狠狠道：“再过来我就弄死他！”

　　程子煜目呲欲裂。

　　魔帝拖着林裴，走了几步，就倒了下去，不论如何努力，再也站不起来。

　　他气得怒捶地面：“起来，起来！”

　　大概太用力了，魔帝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这时，林裴缓缓睁开了眼，他还搞不清楚情况，一睁眼就看到魔帝，微微诧异：“你到底死没死？”

　　魔帝狞笑道：“我当然要拖着你一起死。走，我们一起从那里跳下去！”

　　程子煜大声道：“不要！二师兄你别听他的！”

　　林裴撑起身体，看了过去，惊喜道：“子煜，你、你没事……”

　　程子煜好不容易爬起来，朝林裴走了两步，又跌倒，他用力点头，道：“对啊，我没事，二师兄，你过来我这里。”

　　林裴试图站起身，起到一半又跌了回去。

　　这一跌，将他的意识再次跌回了混沌，他的眼皮很沉重，本来想再说些什么的，但是，实在太困难了，最后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道叹息响起：“魔帝，小裴的性子，你应该也很了解，何必强求呢？”

　　沈掌门越过程子煜，来到魔帝面前。

　　魔帝爬不起身，一把拽过林裴，手掌贴在林裴的天灵盖上，他没有让神器伤害沈掌门，因为还需要他。

　　魔帝道：“将我投下去。”

　　沈掌门慢慢道：“好。但是，请你先放开小裴，好吗？”

　　魔帝厉声道：“你先将我投下去！否则我立马拉你徒弟给我陪葬！”

　　其实他现在这个状态，即使回到魔界，也万万是活不成了，他一口气之所以吊到现在，完全是心心念念着盘古神器。

　　如果带不回盘古神器，魔界将荡然无存。

　　沈掌门沉默片刻，依言照做，微微俯身，伸手将魔帝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和魔帝站在空隙的边缘，这道空隙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大了，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合拢，魔界之门将成为新的历史，只存在于各路典籍中。

　　魔族，再也无法攻入人界了。

　　魔帝道：“还在犹豫什么，快！”

　　沈掌门望着空隙，缓缓道：“其实，我一直心中有愧。”

　　魔帝道：“少废话，你是不是临时反悔？不要你的好徒弟了？”

　　沈掌门道：“即便非我本意，但是我的手上，的确沾满了无辜的鲜血，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魔帝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沈掌门苦笑道：“你每次杀一个人，我都亲眼看着，却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只能眼看着你手起刀落。这么多年来，意司一直帮助我，他是我唯一的至交好友，最后，却也惨死在我的手中。”

　　鹊岭门前任门主，名叫重意司。

　　魔帝的手指用力，扣紧林裴的脑袋，森然道：“你若不按我说的办，下一个为你而死的，就是你的徒弟！”

　　沈掌门叹道：“所以，该结束了。”

　　一道厉光闪过，魔帝怔怔转过头，看到林裴倒在地上，抓住林裴脑袋的那只手，只有半截手臂，断面还在流血。

　　他又将目光转到自己的右臂上，那里已经没有了手，手肘以下，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倾流的鲜血。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魔帝根本没反应过来，快到魔帝根本来不及使用神器为他保驾护航。

　　他的右臂，被削掉了。

　　木簪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程子煜只来得及弯腰将林裴挡在怀里，头发衣衫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胸中血气激荡，有那么一瞬间，程子煜以为自己会死。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程子煜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浑身僵硬住了，半晌，才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师尊？”

　　沈掌门仰躺在地上，他的整个身体被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像是被竖直劈开中间树干的老树，一动不动。

　　不远处，魔帝动了动，翻身趴在地上，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空隙，另一只完好的左手伸出去，手指抓住空隙边缘，太过用力，以至于青筋暴突。

　　他非常努力地试图将整个身体挪过去，然而，终于是灯尽油枯，做不到了。

　　忽然，空隙里跃出来一名魔族，落在地面上，差点踩到魔帝的手背，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待看到魔帝的状况，脸色刷的就白了。

　　他对着魔帝跪下，哭道：“陛下！”

　　魔帝原本灰败下去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抓来木簪塞到他手上：“罗阙，带它回去！”

　　罗阙连忙将木簪妥帖放好，仍是哭道：“陛下！”

　　将神器交给了罗阙，魔帝终于放下了心，他脸上甚至有了轻松的笑容，道：“哭什么？”

　　罗阙道：“有人造反了！”

　　魔帝咳了几声：“我当……我当是什么事……”

　　罗阙颤声道：“这次不是青桓公主，陛下，这次是东丘！”

　　魔帝怔住。

　　罗阙哭道：“东丘早就处心积虑，他早就算好的……宫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陛下，他坐在王座上，一直在等您回去……”

　　魔帝道：“……青桓呢？”

　　罗阙小心道：“公主、公主她……疯了。”

　　魔帝闭上了眼。

　　罗阙道：“公主现在在冥界，魔后的魂魄，也在那儿……陛下，陛下！”

　　罗阙扑了上去，手指搭在魔帝颈侧，没有感受到脉动。

　　他颓然地放下手，眼看人族修士追了过来，擦掉眼泪，背起魔帝的尸体，纵身一跃，两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空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