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87、道侣

　　林裴落下的地方，正是无尽海的岸边。

　　一群傀儡士兵吭哧吭哧正爬上来，见到敌人，一下子扑了上来，层层叠叠将林裴压在人山下面。

　　魔帝落在一旁，轻描淡写地命令：“撕碎林裴的魂魄。”

　　血腥味从人山中蔓延出来，似乎有骨骼碎裂、血肉撕扯的声音，不多一会儿，这些动静就全部消失了。

　　魔帝负手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层层傀儡士兵猛地被掀飞了出去，直接往魔帝那边砸去，魔帝被傀儡士兵的残肢打了一路，见此简直深恶痛绝。

　　他挥袖将它们全部震碎，身上又避不可免落下许多细碎的伤痕，抬手摸了把脸，指尖一片血色，他眉头一拧，忽然有只傀儡士兵一跃而起，提着大刀，踉踉跄跄地朝他扑了过来。

　　魔帝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一挥袖子，那只傀儡士兵瞬间爆炸。

　　漫天碎肉中，魔帝缓缓低下头，一柄大刀从他心口洞穿而过，鲜血从里面涌了出来。

　　傀儡士兵身形高大，穿上铠甲，更是比常人魁梧奇伟，于是林裴将整个人都贴在它的身后，利用它的双手，利用它的武器，终于将魔帝的命门击穿。

　　“噗通”一声，魔帝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同时，林裴也捂住心口，单膝跪地，一大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许久后，魔帝开口了：“……林裴，你想活吗？”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害怕语气稍微重一点，这口气就彻底断了。

　　林裴道：“如果有机会活着，谁愿意去死。”

　　魔帝伸出手，摊开五指，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支木簪。

　　魔帝道：“将它带回魔界吧，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当木簪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起，林裴心口的疼痛更加严重，手指将心口那处的布料都撕碎了，抓得血肉模糊。

　　魔帝道：“你爹娘为了改变你的天赋，使用盘古神器，逆天而行，而盘古神器，是我们魔界的无上代表。所以，林裴，你应该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半个魔族。

　　林裴并不意外，漠然道：“那又如何。”

　　魔帝闭了闭眼，强行将喉间的鲜血咽了下去：“在魔界时候，是你唤醒了它。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既然它愿意因你而醒，这就代表，它完全认可了你。”

　　他嘴角勾起，自嘲道：“恭喜，等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任魔帝。”

　　在这一刻，林裴忽然明白了魔帝为什么非要举兵入侵人界，其目的里固然有他一统人魔两界的野心，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人界地域极其辽阔，远非魔界可比，倘若将人界的领土成功侵占，灵气的范围自然会远远超越魔气，长此以往，魔气迟早会被灵气彻底吞噬。

　　那时候，人界早就是魔族的天下，加上魔帝的有意为之，哪怕有朝一日魔界湮灭，对于魔族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所以，到时候，盘古神器对于魔族来讲，倒是可有可无了。

　　届时，魔帝的王座继承人，究竟要谁来做，也不是盘古神器能说了算的。

　　林裴忍不住叹道：“你真是……胆子太大了。”

　　以上宏图想得倒是完美无缺，天衣无缝，但是，实行起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魔帝的算盘打空了，最重要的是，竟然连盘古神器也遗落在人界，这岂止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简单？

　　魔帝喘了口气，道：“……没办法……欲成大事，不好瞻前顾后……林裴，我没剩几口气了，你也是给你父母报了仇，前尘往事，我们一笔勾销，你帮帮忙，将神器带回魔界，好不好？”

　　有生之年，魔帝这是第一次如此卑微地乞求他人，更何况还是他的敌人，因此这句话说出来，极为艰难。

　　见林裴无动于衷，魔帝又道：“我会让傀儡全部退回魔界。”

　　魔界之门毁去容易，但是遗留下来的不可计数的傀儡士兵也不好对付。

　　倘若在方才，林裴还勉强能帮助大家冻结傀儡士兵，但眼下，他已是强弩之末。

　　忽然，地面一阵颤动，自从傀儡士兵出现后，地面颤动本是常事，但这次的颤动却比之前更加剧烈。

　　林裴扶着地面，刚站起一半，地面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林裴没有多余的力气抵御，一时不防，整个人被甩下了无尽海。

　　下一刻，百鬼使找了过来，在上方转来转去，不停呼唤着林裴名字，她的身旁还跟着顾峰和李宣。

　　呼唤无果，李宣刚想换个地方找人，忽然目光一瞥，看到躺在岸边的人，悚然一惊：“那是不是魔帝？”

　　两人一鬼慢慢落了地，只见满地碎肉断骨，躺在其中半死不活的人，不是魔帝又是谁？

　　魔帝闭着眼睛，胸膛被血染红，也没什么起伏，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生气。

　　李宣大着胆子踢了他小腿一脚，三人迅速弹开，片刻后，不见魔帝有动静，又重新聚了上来。

　　李宣扯了扯魔帝的头发：“不是吧，真死了？就这样死了？”

　　顾峰仔细查看魔帝的伤口，得出了结论：“是傀儡的刀。”

　　百鬼使歪了歪头：“好命人干的？他人呢？”

　　顾峰刚要说话，却不想脚下踩到了碎骨还是残肢，一个踉跄后退，踩空了，在李宣的手伸过来抓住他之前，整个人掉了下去。

　　百鬼使要冲下去救人，却没想到刚动身，忽然地面再次晃动起来。

　　这次的晃动，比以前几次更加强烈，站也站不稳了。

　　李宣被摔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柔软的腹部冷不丁被石头砸中，顿时痛苦地蜷缩成一只虾米。

　　轰隆声中，无尽海四周同时向下塌陷，魔气与灵气化为一黑一蓝两条巨龙，交相缠绕，直冲云天。

　　瞬间，黑云聚拢，遮天蔽日，所有人都抬头看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沈掌门缓缓道：“魔界之门，已毁。”

　　一道黑绫从无尽海中冲天而起，如同一条黑蛇翻搅，猛地冲向结界那边。

　　李宣惊叫：“上面那人是不是二师兄和程师弟，是不是还有顾师兄？是不是？”

　　百鬼使道：“是。”

　　李宣喃喃道：“海塌了，一定是二师兄和程师弟干的……程师弟还活着，他还活着……”

　　百鬼使道：“把眼泪擦擦，我们追上去。”

　　李宣连忙道：“等等，把魔帝尸体也带上。战利品啊！”

　　地动山摇的情况下，众修士与傀儡士兵都站立不稳，打是打不下去了，纷纷寻找粗壮的大树或者巨石稳住摇晃的身体。

　　海岸塌陷，首当其冲的就是傀儡士兵，它们随着海岸倾落而下，眨眼就被厚厚的沙土埋葬，众修士心感大快的同时很是胆寒，拉扯着受伤的同门，拔腿狂奔，御剑飞空，混乱一片。

　　那片苦苦维持的结界也终于碎了。

　　眼看那些傀儡士兵就要冲破众人屏障，千钧一发之际，天降冰剑，悬立半空，刹那间，所有傀儡士兵都被冻结成冰，无法再前进一步。

　　众人静默片刻，随即沸腾了。

　　“是林裴和程子煜！”

　　“没死……真的没死……真的没死哈哈哈哈！”

　　程爷爷愣了一瞬，笑骂道：“臭小子，没死就赶紧下来！吓死你爷爷我了！”

　　程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程父拉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当踏墨驮着程子煜他们落在地上，沈掌门上前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程子煜浑身狼狈不堪，刀伤遍布，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最令沈掌门勃然色变的是，程子煜怀中的人。

　　林裴躺在程子煜臂弯里，身上没什么伤口，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但即使如此，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看起来简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旁边的顾峰惊魂未定，道：“二师兄他、他……”

　　他刚掉下无尽海，就被踏墨卷着飞了上去，到现在还是晕头转向不知所以。

　　程家人连声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程子煜却只是默默摇头，看起来什么话也不想说。

　　不远处又传来修士的惨叫声，程家三人见程子煜虽然狼狈，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便勉强放下心，程母抱了抱儿子，三人便离开，飞到声源处去帮忙。

　　这时，程子煜等人所站的地面也塌陷了下去，几人迅速飞上半空。

　　冰剑嗡嗡颤鸣，声音即使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也十分清晰，看来是撑不了多久了，傀儡士兵身上的坚冰正在缓缓融化。

　　下面不知情况的人大声道：“冰快化了，林裴你赶紧处理一下！”

　　“半个时辰行不行？林裴，快！”

　　自从地面开始塌陷，无尽海再也没有爬上来新的傀儡士兵，半个时辰处理完剩下的数量庞大的傀儡士兵，是大家所能压缩的最短时间。

　　顾峰白着脸看着昏迷的林裴，忍不住小声道：“不行啊，二师兄他……不行啊……”

　　程子煜开口了，道：“师尊，两位师兄，麻烦你们照看一下林裴。”

　　他将林裴小心平放在踏墨上，手指轻轻擦掉林裴嘴角的血迹，拿起旁边的归一，纵身飞到上空。

　　一股寒气以程子煜为中心扫荡而出，原本摇摇欲坠的冰剑一下子立稳，傀儡士兵重新裹上了一层坚冰。

　　众人手上的武器挥得更快更用力了。

　　人群中，程爷爷抬起头，遥望向程子煜，眼神若有所思。

　　程母忍不住道：“子煜这孩子，真是，太胡来了！那种秘法怎么可以乱用！”

　　程父拉住她，道：“好了，孩子平安回来就好，由着他吧。”

　　巩固了冰剑后，程子煜便回到原地，沈掌门正在给林裴输送灵力，神情难掩悲伤：“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小裴的生机，怎么会流失这么快？”

　　程子煜沉声道：“他的心脏里有魔界神器的碎片，毁了魔界之门后，二师兄就变成了这样。”

　　沈掌门讶异道：“神器？怪不得。”

　　程子煜敏锐地抬起头：“师尊，您有办法？”

　　沈掌门摇摇头：“不是我，是冥王。能将神器碎片植入别人体内，普天之下，除了冥王，再也没有人能做到。”

　　听到有办法，程子煜的眉头微微一松。

　　沈掌门疑惑道：“你怎么会使用归一诀？这些寒气，又从何而来？”

　　程子煜顿了顿，道：“没什么，一个家传秘术，可以暂时将二师兄的功力嫁接在我身上，一生只能用一次，幸好我留到现在，没有浪费。”

　　其实他还有最关键之处没有说出来，这种秘术，只能在道侣之间使用，而且双方必须全身心地信任彼此才可以，哪怕有一点点的怀疑，都成功不了。

　　当时局势危急，他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并非是惊异于林裴对他的毫不设防，全心信赖，而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与林裴，竟然早就是道侣了……

　　程子煜费解地看着林裴的脸庞，喃喃：“当初你给我封印的那段记忆，就是这个吗？”

　　想到此，他头脑忽然闪现出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夜空，湖泊，草地，还有……还有林裴的挣扎……

　　他猛地抱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