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扬尘》云木小薏米

14、重逢

　　一年后。

　　整个城邦终于在兵荒马乱中安顿下来。经过整场冬雪的洗沥，教堂后的小花园比往年长势好了许多。攀上砖瓦的爬山虎卷起细藤，向墙外的海棠抒发着热烈的爱意。

　　伊恩总爱在清晨来到这里。他提着水壶，肩上停着蝴蝶，独自享受着自然与他的长厢厮守，这不时会让他想起和多娜在山头漫步的日子。

　　往常，没有人会选择这个时段来叨扰他。谁都知道新主教有个怪习惯，如果打断了他难得的休憩，平日里温柔如水的他也会拧起细眉嗔怪。今日却不知怎的，一群年轻的教徒簇拥着义兄，吵吵嚷嚷地叩开了花园的门，扰乱了伊恩与晨光的交会。

　　伊恩正欲数落这群浮躁的少年，却被义兄从花园强行拉走。义兄频频向他投来玩味的目光，还仔细帮他整理了一番圣衣。

　　“这是干什么？”伊恩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义兄究竟要带他去哪里，哭笑不得地拉住了只顾向前冲的义兄。

　　“欸，有个女孩子找你，脖子上还挂着那个十字架项链。她是不是就是那个……你别跑啊！喂！”

　　义兄连伊恩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视线内就再也找不到伊恩的身影。

　　伊恩快步向祷告室走去，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脚步也不由得变得轻快，甚至不顾及自己立下的规矩，在教堂内小跑起来。飞扬的衣袂卷起两粒依偎的尘埃，在欣喜的风中氧化成光点。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没有向义兄问清楚她的动向，但直觉驱使他朝祷告室奔去。一点点地靠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胸前的十字架正抑制不住激动地颤抖。

　　他最终停在了玫瑰花窗的投影下。

　　那个他朝思暮想的玲珑身影逆着光，正随意地倚在罗马柱上。见他来了，便摘下帽子，向他偏头一笑。

　　他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向自己走来。

　　历经风沙和雨雪的侵袭，她的内敛湮灭在旧日的夜里，取而代之的是张扬、辽阔与自由。她从不喝酒，但他偏从她身上嗅到一阵凌厉的酒香，那是胡杨枝头的苍劲，是裂谷之上的无垠，是以山峦为器皿、以年华为药引的醇厚。

　　他一瞬间觉得什么都配不上眼前的这个人——他若裁下白亮透澈的月光做裙裳，生怕配不上她的张扬艳丽；他若采撷雪夜中独一朵的红玫瑰，嫌它太过庸俗；他若折一片无花果叶藏在诗中，又唯恐谪仙子戳破他旖旎的相思。于是他只能笨拙地变出一朵银莲花，别在她鬓旁的粉发间。

　　她同他一起站在圣洁的十字架下。菱形的碎片掠取了晨光的吐息，拼凑而成的彩光盛放出直抵天际的花路。

　　一切都恰好：精致的投影，无边的绝色，经年的思念，还有远航而来的爱意。

　　远古的灰尘献上祝福，十字架顶端的飞蝶轻吟誓词，穿透陨星的日光成了最庄严的证婚人。他们在空荡的教堂接吻，却披着这世上最美的嫁衣。

　　一块无需雕琢的美玉，一场浑然天成的爱恋。

　　“加百列和托尔玛琳，一个跌入泥泞，一个陷进日光，终将在橄榄枝下重逢。”

　　“希望在绝望中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