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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纪陇雪在停车棚抽完好几根烟,才看见慢悠悠从教学楼走出来的周郁。

      她站在周郁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前,将挎包放进车篮,等周郁走近,直接坐向他的自行车后座。

      “顺路,懒得走了。”纪陇雪晃晃腿笑说,“送送我呗。”

      周郁犹豫道,“宋浩瑞...”

      “我让他走了。”纪陇雪歪头笑,“怎么?你怕他揍你?”

      “他喜欢你。”

      纪陇雪耸肩,“我知道啊,谁不喜欢我?”

      周郁没吭声,他默默上车将自行车调转方向,再踩上脚踏板开向田路。

      纪陇雪在后面捏周郁的胳膊抱怨,“你不喜欢我。”

      周郁的胳膊被纪陇雪捏红了,纪陇雪一个劲逼问他,“说呀,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

      周郁冷淡的岔开话题,“今天谢谢你。”

      纪胧雪收回手,周郁的不诚恳,她一清二楚。

      他不相信她。

      纪胧雪问,“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我今天又会挨打。”

      “你搞错了。”纪胧雪说,“我不是为了阻止你挨打才上去搭话的,是我本来就想跟宋浩瑞搭话。”

      “那就好。”周郁吸了口气说,“你不应该跟我来往太密切,对你不好。”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纪陇雪反驳,“你每天挨他们打,被他们践踏自尊就是好了?你有尊严吗周郁?”

      “我习惯了。”

      纪陇雪冷笑,“你根本不是习惯了,你是压根不在意。”

      车速放慢了,周郁扭头问纪陇雪,“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压根不在意。你不在意落镜,不在意你母亲,更不在意你自己,所以你怎样被人侮辱践踏都不会生气,因为你压根不爱这一切。”

      周郁停下车,道路两旁绿油油的田野有蚊虫飞鸣,远处高耸山峦落下一层银灰色薄雾。

      纪胧雪问,“周郁,你在意什么?”

      周郁低下头,手从车把无力的滑下,“这里,很无聊。”

      “哪里都很无聊。”纪陇雪惆怅的抬起头,落镜天空清澈,能看见冒尖的月亮和大把星星,“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都很无聊,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对话,啊....周郁,你有被人爱过吗?”

      “爱?”周郁像是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字,他问纪陇雪,“什么是爱?”

      纪陇雪伸出手,摸周郁前额碎发,“爱过的人知道。”

      周郁回过头,黑湿的目光,像纪胧雪戴的黑宝石项链。

      自行车继续前行,少年眼底堆积的郁结正变为一团迷茫的雾霭。

      “上次是你揣度我,这次轮到我揣度你,我俩打平啦。”纪陇雪盯着周郁圆圆的后脑勺,静了会儿又问,“他们为什么说你妈妈手艺很好?”

      “她是给人做按摩的。”周郁说,“不管是外村还是落镜,有很多男人会找她做按摩,这种地方的按摩师,被大家唾弃。”

      “有钱赚总比当废物好吧,有啥可唾弃的,活该落镜这帮人穷。”纪胧雪顿了顿,试探道,“那你爸呢?”

      “他以前是警察,现在不工作。自从他退出警局后就精神崩溃了,每天要吃药才会正常,如果他没有按时吃药会酗酒,然后打骂外婆和妈妈。”

      纪胧雪很满意周郁跟她说实话,她伸手戳了戳周郁的后背,“你和你妈没想过反抗?”

      “没用。”周郁眼底闪过几丝轻蔑,转头对纪胧雪道歉时那点轻蔑消散了,“我好像讲太多了,对不起。”

      纪胧雪沉默片刻,说,“昨晚我后妈来这儿了。”

      没有平时闲散的讪笑,纪胧雪露出少有的正经神情,“她肯定是来监视我的。那天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是杀人犯,现在是印证我猜测的时候。”

      周郁双眸一沉,“什么猜测?”

      “北京那同学不是自杀,是他杀。有人想借此机会嫁祸给我,他料定我会借他之力顺利抵达落镜,所以,他的目标跟我的目标是一样的。”纪胧雪一字一句,“逼,我,来,落,镜。”

      “那他的目的呢?”

      “不知道。我现在连他是谁,他在哪,我都不知道。”纪胧雪正经了没一会,又开始像平时一样嬉笑。

      她把身体贴到周郁背后,周郁一下绷紧了。旖旎的热气顺着纪胧雪伸出的手臂蔓延到周郁的心口,柔软与坚硬相吸,她在感受周郁隐藏的秘密。

      “你心跳好快。”纪胧雪坏笑,“周郁,你很紧张吗?”

      周郁不紧张,他只是觉得口渴。

      他盯着自己胸前的手,半截红色蕾丝,半截白如月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烙下痕迹。

      是妖,一定是妖,摄人心魂,千年狐妖。

      周郁扣住纪胧雪乱动的手,他指节有力,青筋如蛇盘旋。纪胧雪头次发觉周郁是人,且是男人,她一直认为,周郁是透明的空气。

      纪胧雪软绵绵的撤回手,“没准他就是你呢。”

      “谁?”

      “逼我来落镜的暗中人。”

      有潮湿的风黏黏乎乎从他们中间穿过,周郁顷刻间有点想念倚靠在自己身上的软糯触感。

      周郁语气如常,“我也希望我是。”

      “为什么?”

      “如果我是他,我就可以替我爸报仇了。”

      纪胧雪坐直了,“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有一个猜测。”

      “什么?”

      “我爸退出警局跟他有关系。”

      “所以,我们算是有共同的仇人了?”纪胧雪笑道,“你有手机吗?”

      周郁摇摇头。

      “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家可是你们整个村装修最好的地方。”

      “嗯...嗯?”周郁一个急刹,没跟上纪陇雪的脑回路,“啊??”

      *

      范竹殷不在家。

      她留了一小张纸条,上面写着,“妈妈有事,过两天再回来,雪雪你记得要按时吃饭哦!”

      纸条下面留了500块钱。

      纪陇雪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谁是你女儿,不知死活的东西。

      何况500块钱,500够做什么?

      疯女人。

      纪陇雪回过头,周郁还畏畏缩缩拎着书包站在门口,半天不肯进来,纪陇雪放下纸条催促他,“你进来啊!”

      周郁神情微闪,“要不我还是先回家吧,这样被别人看见不好....”

      纪陇雪收起范竹殷的钱,走上前将周郁拉进屋,“可是我饿了,你得给我做饭吃。”

      周郁还在犹豫,纪陇雪冒火了,“不就做个饭吗,又没让你真跟我住一块,你一个大男人到底在害怕什么?”

      周郁不吭声了,他被纪陇雪带到厨房,说是厨房,也不过是一间小小的灶台。

      没有城市里的大冰箱,油烟机,甚至点火都得靠柴木烧。纪胧雪真不知道梁唯是怎么忍受的,纪家人不都说每月会给梁唯打几十万的钱吗?钱呢?!

      周郁听话的走到水池舀了一盆水放进铁锅,再蹲下身边生火边问纪陇雪,“吃面,可以吗?”

      纪陇雪靠着木门,没走进去,她嫌里面脏,“都行。”

      厨房有一面窗户,很小,大概是做饭拿来透气用的。

      周郁打开窗户,屋内油烟开始往外飘,因为住在海边的缘故,海腥味总是四处弥漫。

      纪陇雪用手捂住口鼻,小幅度煽动着,等周郁下好面,再打好调味料,天已经黑了。

      等待面煮好的过程很无聊,周郁望着对面的海,在很远的地方,有几只看不清品种的海鸥在高空翱翔,他没来由说,“宋浩瑞家里是做海鲜买卖的。”

      “哦。”纪陇雪还用手在口鼻前扇着,对周郁这句话并不感冒。

      “他们家是我们村最有钱的。”周郁打开锅盖,将面条往碗里挑。

      纪陇雪这下闻见香味了,她不再排斥,走近用勺子舀了一口周郁做的汤,很鲜,很好喝。

      “就是他身边的女孩子有很多。”周郁给纪胧雪挑面,“你和他来往的话要小心。”

      纪陇雪这下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了,她放下勺子看周郁,“说这么多,你好像很了解。”

      “了解什么?”

      “宋浩瑞。”

      “大家都很了解。”周郁把挑出的面拌好递给纪陇雪,“这里很小,所以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户人家,大家都很了解。”

      “是吗...”纪陇雪低下头,用手撑着灶台,看不出在想什么。

      周郁见纪陇雪半天没有把面端出去的动作,便替她端起面往外走。

      纪陇雪还是没动,周郁疑惑的回过头叫她。

      窗外灰暗的天空成了背景板,纪陇雪的眼睛浸在阴影里,一半明,一半暗,“那你....了解我妈吗?”

      周郁沉默,过了几秒才垂头回答,“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

      “你说过了,我想知道她其他的事。”

      “她很爱你。”

      *

      纪陇雪第一次没浪费粮食,将碗里的面吃了个精光。

      “我爸说好安排佣人就安排了个疯女人过来,一点用没有。之前每到这个点儿,隔壁就开始叫小孩回家吃饭,我心想,你们有人做饭吃了不起啊?现在好了,我也有人给我做饭了,刚刚真应该让你喊两嗓子。”

      “喊什么?”周郁笑道,“喊你回家吃饭?”

      “对啊,顺便加上菜名,什么山珍海味我气死隔壁的!”

      “堂堂京城大小姐还跟小孩较劲。”周郁放下书,起身收纪胧雪的碗筷。

      纪胧雪这才想起来,周郁还没吃。

      略带愧疚的,纪陇雪挠挠头问,“喂,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周郁摇摇头,“没事,我不用,洗了碗我就该回家了。”

      “你等等。”纪陇雪拦住周郁拿碗的手,抬眼问他,“你总说我妈善良,是个好人,为什么?”

      周郁语气平淡,“她帮过我,也帮过我妈妈。”

      纪陇雪眯起眼睛,表示怀疑。

      周郁重新坐下说,“有一次我妈在外村给人按摩遭到骚扰,是梁阿姨帮她解的围。还有一次过年,我爸酒喝多了一直打我跟妈妈,那是深冬,是梁阿姨收留了我们一晚。逢年过节,梁阿姨会给我妈塞红包,我爸退出警局后我们家基本没钱了,梁阿姨接济过我们很多次。”

      “那她再婚没有?比如——男朋友?”

      “这个我不太清楚。”周郁说,“不过梁阿姨跟落镜的其她阿姨不一样,她不爱聚众聊八卦,也不喜欢看热闹,而且她不常待在落镜,有时一走就是半个月。我印象中梁阿姨是个很活泼的阿姨,那年我和妈妈住在梁阿姨家,梁阿姨一直很开心的在跟我们聊天。”

      “聊了什么?”

      “那时候我太小,记不清了。”

      纪陇雪伸了个懒腰,将范竹殷留给她的500块钱和桌上的碗一起推给周郁,“赏你的,去洗碗吧。”

      周郁没有拿那500块钱,纪陇雪起身强硬的将钱塞进周郁的口袋,“我不喜欢欠别人。”

      周郁这下没推脱了,他拿起桌上的碗,走出两步又回过头。

      纪陇雪还是坐在餐桌边没动,一小盏昏黄的灯照的她瘦瘦的,小小的,再也不是教室里供众人崇拜的神明,而是一帆漂泊的船只,好孤独。

      “纪胧雪。”周郁叫她,“你在北京的时候从没见过梁阿姨吗?”

      纪陇雪一怔,摇摇头。

      “可是梁阿姨好像去找过你。”周郁说,“那一年我在梁阿姨家听见她说,她今天见到她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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