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养》许白_kele

2、意外

　　半晌，男人仿若静止般，杨擢纤终于感觉到种没劲，她甩开禁锢住自己的手。

　　“算了，想来您也并不把我当回事，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我只希望您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对江沅沅和初颜花艺心存芥蒂，那么请原谅我先失陪下。”

　　杨擢纤都不敢去看周闵的眼睛，回忆像浪潮般涌来，她想起曾经的爱恋其实也只自己一厢情愿，而他已有了女朋友，竟感到难以自抑的难过。

　　多么可怜，可笑。

　　会场并没有因为她的事而停滞不前，江沅沅已被她打发去找周闵谈项目。

　　杨擢纤本想先行离开，然而她来时坐的江沅沅的车，这周围又极为偏僻，这时间必定打不到出租，杨擢纤只得坐到角落。

　　只要静下来，她就不让自己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离开，因为她总控制不住去观察周闵。

　　微信上，周展谊的事似乎有新进展。
　　是某个同学提供的线索，说是周展谊父亲将娶后妈，他早扬言一定要阻止那女人进门，而他失踪前，手上还带了把刀。

　　这无疑不算什么好的进展，楚为清急的用哭腔在群里发语音发动老师来找。

　　杨擢纤抿口刚从自助那拿的白巧，又想起更多关于周展谊的细节，总觉得这孩子不会那么冲动，至少不会做坏事。

　　有次，她抱着语文作业本到办公室，被不知谁扔的易拉罐绊倒，作业本洒了一地。

　　那时，楼道很空旷，她看着那一地狼藉和自己的修身短裙犯了难。

　　她向下走，听见清脆的脚步声。

　　等到她下了整层楼梯，一个男生蹲在地上，乖巧地捡拾起作业本，用长指掸开上面的灰尘。
　　正是周展谊。

　　他似乎察觉到了杨擢纤的目光，他抬头时二人正好四目交错，杨擢纤刚想叫住他说谢谢。

　　结果人竟然拔起长腿逃也似的奔下楼去。

　　即使是现在回忆起那情形，杨擢纤还忍不住想笑。

　　这次，周展谊不知去向，她也急的不行，她想了想，编辑了条找人的朋友圈。

　　她正忙着学校的事时 ，宴会这边也进行到高潮，人群不知为何把周闵和刚刚那女人围起来。

　　杨擢纤被人推挤着向前，费力好久才站定到个不显眼的小角落，和江沅沅一起。

　　江沅沅此刻累的气喘吁吁，她攀上杨擢纤的肩，悄悄地把双脚从高跟鞋里解放出来。

　　杨擢纤没心思想眼前的异常，她紧张地问江沅沅筹款的事。

　　虽然刚刚周闵说了不会把私事带到公事上，但毕竟是杨擢纤一时冲动，她很怕自己的失误给闺蜜带来麻烦。

　　“当然是搞定了，也不看看你闺蜜我是谁，哎哟，小可怜，担心坏了吧，等这会结束，我就送你回家，下周再找个机会请你吃饭。”

　　直到江沅沅没心没肺地笑答，杨擢纤才松了口气。
　　江沅沅接着说：“其实我都没想到这么顺利呢，我感觉有你的功劳，你不知道刚刚周董在我面前一个劲夸你，还说会想办法让程训向你道歉并赔偿损失。”

　　听闻此，杨擢纤不由自主向人群中心的男人看去，心莫名悬到嗓子眼，直到下刻，那个女人被簇拥着和周闵拥抱，她才回过神来。

　　“跟我没关系，我看道歉和补偿也算了，只要你的事搞定就好。让我想想吃什么呢，烤肉？火锅？想吃的有点多，江大小姐没问题吧。”

　　江沅沅并没发现她的不对劲，豪迈地搂住她的腰肢，笑的张扬。

　　“呵，小瞧你老公？我跟你讲就是周董和程小姐这次订婚要去的悦鸣酒店我也是请的起的，诶，要不我和郢颖的婚礼也办在那算了，听说那的婚礼策划师创意可棒了，婚纱都帮你免费准备，想想就美……”

　　杨擢纤的思绪被周闵和程小姐订婚给吸引，全然没注意闺蜜后面的话，她愣怔地看向那二人，流程还在推进。

　　周闵单膝跪了下来，旁边有侍从递上托盘，盘里的戒指闪闪发亮。

　　杨擢纤猛地一惊，那个戒指上的宝石名为阿芙罗狄忒之罚，寓意爱为禁锢，爱为牺牲，爱为心甘情愿做你的俘虏。

　　她之所以了解，也因为那个男人，周闵，那年他是她的家庭教师，在某个课后，她故意问起他关于爱的话题。

　　杨擢纤记得在她的房间，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桌上妈妈端来的果盘里插着两根牙签。

　　听到她的问题，周闵显然感到种震惊，但杨擢纤淡定地给自己塞了个火龙果，他打消疑虑，侧过身用迷人的嗓音认真回答。

　　“爱是禁锢，爱是牺牲，是我知道那是个陷阱，仍然义无反顾掉进阿芙罗狄忒的怀中，好了，高考不考这些，我还是更希望你能问我数学方面的问题，比如双曲线的最小值问题或者不等式证明……”
　　“
　　杨擢纤根本听不见他关于数学的种种言论，那刻，她只是沉默着消灭掉剩余的水果。

　　她看着那光盘，忽然想痛哭一场。
　　静的可怕的房间，周闵已回去了，妈妈叫她把盘子送下来洗。

　　那年她十七岁，人生还没过前百分之二十，却觉得遇上余生挚爱。

　　哪怕那多么不耻，多么离经叛道，却也在她心中保留着神圣与纯洁。

　　她把盘子放回餐柜，到垃圾桶时只犹豫片刻便侧身离去。

　　——
　　杨擢纤忽然觉得不该再多做停留，她拍拍旁边江沅沅的肩。
　　“沅沅，我有些难受，想出去透口气，一会结束了你给我打电话。”

　　见她表情确实有些苍白，江沅沅忙点头，叮嘱几句后目送着她离开。

　　相比于会场内，会场外冷清的多，夜色四合，又是冬天，不过七点，街上竟几乎没行人。

　　杨擢纤无聊地在有喷泉的小广场上溜达，路灯照射下，她的影子被拉长，显得可怜又孤寂。

　　她走了会才疲累地坐到路边的公共椅上，由于腿上只穿着薄薄的黑丝，蓦然坐到冰凉的椅子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偏偏这时，脚边竟被吹来个易拉罐。
　　杨擢纤本身就烦，那易拉罐又让她想起之前因此摔倒的事，泄愤般狠狠踢上一脚。

　　她看着那易拉罐咕噜咕噜滚过街道，漫无目的无止境地向前奔去。
　　像个神经病般觉得那罐子跟自己一样可怜，没人要，惹人厌，被踢来踢去。

　　“真是疯了。”
　　直到眼睛都看累了，她才惊觉自己为了周闵的事失了理智，又不由得懊恼。

　　她起身，打算换个地方发疯。
　　最后一次，她抬眼看向街对面，风卷起些风沙，也吹扬起少年额前的留海。
　　他穿着昆华高中的校服，脚上的AJ蹬上滚动的易拉罐，再弯腰，把它拾起，规矩地扔到垃圾桶里。

　　杨擢纤总觉得那少年的模样有些熟悉，她被某种无形的手牵引，不顾形象地加快步伐。

　　越靠近越让她感到种心惊，到最后她几乎奔跑起来。

　　等到她确认那是谁，红灯忽的亮起。

　　隔着穿梭的大小车辆，隔着下班浪潮”中猛然激增的人群嘈杂，她清楚地看见周展谊。

　　清楚到他微颤动的眼尾牵动泪痣闪烁，轻抿的薄唇晶莹，他在沉思着什么呢？杨擢纤不由得想起听到的那些消息。

　　他现在是，要去杀人？
　　他一手揣着的包里藏着什么？一把刀。”

　　杨擢纤从没感觉红灯有这么漫长过，她边监视着周展谊边焦急地盯着缓慢走动的腕表，心中跟着表计起时。

　　她的脑子很乱，到最后，她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保护好周展谊的安全，保护好自己学生的安全。

　　为此，她不计一切代价。

　　最后一分钟，杨“擢纤再次抬眼看向少年，他还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

　　却像是已从沉思中得出答案，他抬起头来。
　　措不及防间，他们第二次四目相对。

　　杨擢纤没顾上少年那刻奇怪的反应，她大喊：“周展谊！”

　　她喊的声音极大，周围一圈人甚至分出时间看他们这边的热闹。

　　结果，伴随那声，少年第二次飞快的逃也似的奔走。

　　绿灯熄灭，杨擢纤疯了一样全力跑向街对面，在熙熙攘攘间分辨出少年离开的方向。
　　“
　　正是会场。
　　片刻痛彻心扉的担忧后，杨擢纤开始冷静的思考，在冷风吹拂下，出走半夜的理智终于回到主人的控制。

　　她想起十二年前，那天，她抱着个西瓜到周闵的公寓找他。

　　他当时还没发家，三十岁，刚博士毕业，在昆华高中谋了个档案室记录院的工作。

　　杨擢纤穿过学校的绿茵小道，夏天的太阳刺眼，也带着让人眩晕的魔力。

　　她跟随母亲说的路线走了两道，竟怎么也找不见出路。

　　怀里的西瓜因为温度逐渐焉头巴脑，杨擢纤急的转圈圈，生怕晚一点也会破坏这惊喜的完美。

　　当时，她家里管的严，又是高三，手机被没收，而小区里的人大多在睡午觉，她只得自己找。

　　杨擢纤偏偏是个方向感不好的人，囫囵着依感觉走了另条道。

　　在尽头，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擢纤吓坏了，她把西瓜放到一旁就跑上前去。

　　她刚蹲到小男孩身边，他就抬起胳膊抱住了她，用带哭腔的小奶音喊着姐姐。

　　他说：“姐姐，姐…姐，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姐姐怎么办？”

　　杨擢纤心疼地扶起男孩，安慰好半天，男孩才止住哭声，等到杨擢纤问他爸爸妈妈名字时，他已经又恢复笑容。

　　“姐姐，我爸爸是学校里的老师，他叫周“闵，姐姐，我妈妈是晏可，姐姐，你能送我回去吗？”

　　最后，杨擢纤并没有把西瓜送给周闵，她看着脏兮兮的小男孩，心中莫名有些疼。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周闵的家庭状况，也大概是被伤的最狠的一次。”

　　她在那刻才发现，周闵说的爱是禁锢，是牺牲究竟是何其的正确，她的初恋必然伴随着血腥，最终输的一败涂地。

　　她笑着抚上男孩的头，问：“渴了吗？姐姐这里有西瓜分给你，等你吃完姐姐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小男孩天真的说好。
　　最终，杨擢纤兑现承诺，在这之前怎么也找不到去他家的路竟不费工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男孩奔向了周闵和他的妻子，一家三口紧紧拥抱在一起。

　　而她只是躲在树荫后，自顾自苦笑起来。
　　小男孩透过层层叠叠树荫找到她，想与她说些什么。

　　可杨擢纤怯懦地跑了，带着欲盖弥彰，狼狈不堪地跑了。
　　她回头，最后只能看见小男孩有些惊异的表情，心中的愧疚被不断放大。

　　她永远记得，周闵的儿子眼底下那颗痣。

　　而周展谊，周闵，生的那样像，姓也相同，他还长着颗小小的泪痣。

　　她怎么会没有想到？！
　　杨擢纤懊丧地靠在棵树边，暂歇片刻，又像离弦的箭般接着向会场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