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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夜风 ...

  •   一巴掌惊天动地,何序反应过来就要去拉:“爷爷,明意他是去救人,水不深,而且——”
      一向和和气气的张老头瞥过来,声音硬邦邦的:“小序,你先回去。”
      近乎要求,不容拒绝。

      何序求救似的看了眼张明意,他的脸上浮现一个清晰无比的红印子,眼睛里却蒙上一层水雾——
      不是震惊,不是伤心,就好像是一切都预料到后时终于落下来的生理性眼泪。
      何序一怔。

      “哥,你先回去吧。”张明意没多解释,声音又干又涩。

      “嗯。”
      张老头一双拳握在腿边,整个身体都在抖,眉间阴云密布,一拧,就能打出雷来。张明意正过头看着张老头,舌尖一顶通红的右颊——
      眼尾更红了。

      很显然,当下的情况不适合任何第三个人的在场。
      何序朝张明意看了一眼,没再多停留,退了出来。

      两家的店紧挨着,何序倚在靠近张明意家的白墙,状似无意地摆弄着手机。
      老街上的屋子盖了七八十年,隔音很差,隔壁的声音又低又重,穿过来断断续续。

      张老头好像摔碎了什么,砰地一声炸开,另一个人却一点声音没有,只是静静站着,也许还偏着头。

      “小序,别听墙根。”何春暮叫他。
      她弯腰抱起一个西瓜,切开喊他过去:“来吃点西瓜。”

      “妈,我没有——”何序把手机收进口袋,走过去。
      “有没有都别在明意面前提,他会难过的。”何春暮叹了口气,坐在小马扎上,声音很轻。

      “妈,为什么张爷爷会这样?明明他是去救人。”何序不解,笃定何春暮知道些内幕。
      “你知道吧,明意在他三岁的时候他爸爸就没有了。”何春暮突然提起过世多年的张卫军。

      他点了点头。
      何序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张卫军的事,却只知道他很早就走了,他不爱打听,所以具体的原因并不清楚。

      “当时他爸爸就是因为下水救人没的,人救上来了,他却没了,给老爷子留下个才刚过三岁生日的小明意。”
      何春暮没再往下说,何序拿起一块西瓜,低着头塞进嘴里,也没往下问。

      隔壁张老头的单方面批判还在继续,何序俩人坐在店里,一声不吭,陷入一滩寂静。

      直到天色大暗,何春暮把晚饭做好端到前店,张明意也没再露一次头。

      何春暮看了眼坐在店门口小马扎上的何序,欲言又止。
      她家这儿子最喜欢安静,平日里没什么事情总是自己呆在楼上的卧室里不出来。何春暮看了眼外面,天全黑了,路灯已经亮起来,对面桃子家的面馆正是上人的时候,吵吵闹闹的。
      马扎太小,何序弓着背,一声不吭,莫名地有点可怜。

      抓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何序慌忙抓到面前——
      是班级群里的消息,老师艾特了全体成员,要统计全班同学的高考成绩。

      啧,没意思。
      他又把手机按灭,胳膊搭在膝盖上,夜里的风凉,吹得他有点头疼。

      他在等,有的人说不定会冷不丁地蹿出来,眯着眼睛喊他:“哥,上楼打会儿cs?”
      像往常一样。

      何序垂头低低笑了,张明意总是会这样。

      等到对面的客人散场,桃子拿着扫帚帮忙扫地,等到妈妈终于忍无可忍,提醒他要落卷帘门。
      何序嗯了一声,转身上楼。

      他没等到。

      接近十二点,槐云县突然起了大风,何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大概是关着窗子屋里屯的热气太多,太闷。何序不喜欢总呆在空调屋里,他总想起来当时生病的时候,天气转凉,病房里开着空调,窗门久久不开,又燥又闷。
      他从床上爬起来,先去开门,再去开窗。
      两边通透,穿堂风从窗外进来,何序倚着窗棱,外面一道闪电,照得屋里亮如白昼。

      他摸出手机,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磨蹭五分钟后,终于舍得点发送。
      何序:可能要下雨,关紧门窗。

      就这?张明意侧躺在床上,忍俊不禁,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输入了两三分钟,他还以为会得到何序的长篇大论安慰呢。

      那边秒回:你怎么还不睡?
      出乎意料的快,何序诧异地挑了下眉,如实回答:热。

      张明意:那你开空调啊。
      他屋里的空调正呜呜地转,张明意裹着被子,好不惬意。

      何序:不喜欢空调,闷。
      张明意:那你现在开窗户透气?
      何序:开了。

      张明意一脚踹开被子,三步并两步跳到床边。
      哗啦——

      夏日的深夜总是很安静,黑的像墨,隔了好几条街的夜市的人声传到这里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尾音,像一波又一波的潮水。
      何序一愣,探出头去。

      张明意小半个身体都探出来,笑得狡黠,像玩捉迷藏的时候猝不及防撞上还没藏好的人:“你还真在这儿。”
      何序的眼睛很好,他脸上那点笑看得清清楚楚,哪还有下午的难过样。

      何序收回身子,斜倚在窗户上,好整以暇:凉快。

      张明意床上的手机一震,他又跳回床上,关上空调,捞起手机。
      张明意:那你就开着吧,一会儿蚊子不得咬死你。

      何序看了眼窗外,纱窗孔小,把昏黄的路灯和墨绿的叶子变成模糊的像素格:关着纱窗呢。
      他一顿,又敲了几个字。

      何序:你不会没关纱窗吧。

      “……”他还真没有。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何序听着对面一阵乒乒乓乓,没忍住嘴角弯起浅笑。

      张明意:……
      张明意:序哥,谢啦。

      何序一怔,大拇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打些什么。
      谢什么呢?纱窗吗?还是跟个神经病一样半夜十二点没话找话。

      张明意盯着聊天界面,对方正在输入……
      输入什么呢,要这么久。

      张明意等得都要睡着了,手机从手里滑落一半又把他震醒。
      捞起来一看——
      没事,早点睡,晚安。

      张明意挑个了晚安的表情包,前脚刚发出去,后脚就歪在被子上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张明意捞起手机一看,昨晚的对话还有下文——
      何序:晚安。
      什么嘛,还挺有始有终的。张明意抿着嘴微微一笑,把手机丢到一旁,又是一个回笼觉。

      槐云的夏天很长,下午三四点热的要命,一条街上也没几个人,陶秋月正往桌子上的辣椒罐里补辣椒油。
      “现在能吃饭,里面坐。”门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陶秋月背对着店门,想都没想招呼道。
      那人的影子却顿在门口:“不是,大姐,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打听人?”陶秋月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是个中年男人,个子很高,却瘦得吓人,短袖穿在他身上像是直接挂在骨头上,“你找谁啊?”
      男人走进面馆:“您知道宋子安吗?男孩,现在大概十七八岁。”

      宋子安?
      陶秋月从小就生活在槐云县,后来嫁到老街,定到老街,宋子安这个名字她倒听说过,但那个人现在都三十多了,早就不在槐云县了,根本不算什么十七八岁的小男生。

      “我没听说过叫这个名字的?小孩儿怎么了?”之前总有拐卖小孩的,这两年情况才好一点,要是小孩是被拐卖的,改了名字也正常。

      面前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凑近了说:“欸,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当时我挣钱少,我媳妇儿嫌弃我没本事,带着家里孩子一走了之,我想着孩子妈不想见我,我也就没去找他们,后来年龄大了,攒了点钱,终于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了,我也想他们,跟家里人打听,说是他们往东边来到这儿了。”

      顾盈丰在后厨忙完了,擦着手往前厅走:“怎么了这是?”
      陶秋月扭头:“这兄弟来找他妻子和孩子。”

      “我在这儿住了好几十年,没听过宋子安这个名字啊,要不你去新街那看看?”
      新街和老街对应,是槐云县政府在2010年前后大力支持创建的,很多外地来的人都落在那附近了。

      男人连连道谢:“麻烦您了,我现在就去那边找找。”
      话音刚落,他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张照片:“大姐,这是我儿子的照片,您看您之前见过吗?”

      照片年头久了,有点泛黄,小男孩站在旧时照相馆里,后面是假到爆炸的热带绿植,小孩抿着嘴,一丝不苟。

      顾盈丰陶秋月面面相觑——
      照片上的小孩分明就是小时候的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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