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尔晓

17、放假

　　“嗯，王一说的？”冬天的风呼呼地往衣领里灌，何序一只手拉紧围巾，一只手抓着手机艰难打字。
　　“王哥刚微信说的。”之前放学路上又碰到王一，张明意顺理成章加上他的微信，就在刚刚，王一和何序聊天的间隙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
　　这一问问的张明意懵的不行，直接在孙芸手底下顶风作案。

　　“现在这点不上课？”
　　“上，地理课，没事。”张明意一副满不在意，讲台上的孙芸眼睛扫过来，吓得他赶紧把手抽出来，捏着块橡皮放到桌面上。

　　“好好上课，回家再说。”何序敲过去，手机那头久久没再有反应。

　　“小序，到了。”何春暮踩下刹车停在门前。他们只是去学校办个休学，不用多长时间，卷帘门并没有落下来，只是把玻璃门锁了。
　　何春暮下车拧开锁，推开店门：“小序，我来搬就行，别累着。”急急忙忙就要夺何序手里的箱子。

　　何序笑道：“这么一点东西能累到哪去，妈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何春暮无奈，只能从车后斗提着不重的书包跟着何序上楼。

　　一切安置妥当，楼下有人喊老板，何春暮急急忙忙下楼，何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除了几条新闻推送，没有什么信息进来。
　　正要再把手机揣兜里，手中的手机却震动两下：“好险，刚才差点被老师发现。”
　　“大难不死.jpg”

　　“那你还回消息。”何序双手捧着手机，饶有兴趣地回复。
　　“现在老师让做卷子呢，没事，看不见我。”张明意胆大地把手机夹在卷子和课本之间，藏在堆得高高的书本后面敲字如飞。
　　“你现在到家了？”

　　“嗯。”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下周期末考，考完你就不闷了。”
　　“奸笑.jpg”

　　手机这头的何序一愣，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响才打出一个字：“嗯。”
　　末了又添上一句：“好好听课，还有事，拜。”

　　“好，拜拜。”张明意把手机收到书包里，开始写眼前的地理卷子。

　　那边没再有动静，何序把手机揣回兜里，环视四周，书桌很干净，床单是刚换的，地面没有垃圾，很整洁，没什么要干的。
　　实在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休学之后，何序被何春暮像对待大熊猫一样对待，不允许长时间久坐，不允许熬夜，他的作息被彻底调整成何春暮在网上查到的最适合养病的健康作息。

　　自然也就接近一周没见过其他三个起早贪黑的期末高中生。

　　*
　　“考完啦考完啦。”唐晁一进教室就从后面抱出来一个篮球，呼朋引伴，“走，有谁去打篮球吗？”
　　唐晁是住校生，槐云一中下午结束期末考试，住校生家多在各乡镇，为了他们的安全学校要求住校生第二天上午离校，对于走读生则不作要求。

　　唐晁一嗓子一呼百应，立刻有一帮子男生推着嚷着往外走。
　　“明哥，你们来打一场吗？”唐晁扭头问道。

　　张明意收拾书包头也不抬：“不去，回家呢。”
　　“一会再回也不迟，走，跟兄弟打两场。”唐晁不死心地劝道。

　　“就是，明意，考都考完了，玩会再走。”其他人也在喊他，张明意个子高、打得好，跟他打球总是特别带劲畅快。

　　张明意完全不为所动：“真不去，我现在恨不得脚底抹油飞奔回家，这破学校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

　　“哈哈哈哈哈哈哈。”准备去打球的人群一阵哄笑，末了唐晁抱着球带着大部队冲下楼梯去篮球场占场子，“那我们先走了，明年见了。”

　　班里又归于平静，这时候是晚饭的点，住校生大部分都趁着现在走读生出校浑水摸鱼去外面开小灶了，只有张明意几个走读生在收拾东西。

　　黎采薇也是走读生，正拉出来箱子一本一本精挑细选地往里面填。
　　坐在后面的桃子已经收拾好了，摸出来一本杂志趴在桌子上消磨时间。

　　黎采薇走过来：“桃子，你收拾好了？！”桃子的脚边只有一个书包，书包并不鼓，看起来没装什么东西。
　　“嗯，”杂志里男女主正相爱相杀，桃子依依不舍地抬头。

　　“这么少？！”黎采薇诧异，班里面的人收拾东西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恨不得把所有的书都扛回家，桃子倒好，一个小书包，轻轻松松，干干净净。
　　“没什么要带的啊，作业和可能要用的课本，完事。”桃子往后面努了怒嘴，“喏，这位，比我带的还少呢。”

　　桃子口中的这位正趴在桌子上正大光明地玩手机。
　　“不用，没多少东西，我们直接骑车回家就行。”
　　张明意回复完何序抬头道：“我怎么了？”

　　“说你带的东西少呢。”桃子扭头，黎采薇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寒假而已，能带多少东西。”张明意的头发长长了，有些挡眼，他伸手胡乱地撸上去，“就带个作业完事了，反正也不写，到时候抄抄你们的完事。”

　　黎采薇简直要被张明意的完全真诚说得哑口无言，他撩起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笑着，嘴里不以为意，黎采薇急忙错开眼睛：“桃子，你看到哪了？”
　　这本杂志是黎采薇借给桃子的，整个班里的杂志都是你买一本我买一本大家传来传去一起看。

　　“我看到吴梨那一篇了，正看到好地方，他俩刚谈恋爱结果发现男的爸爸曾经设计害死了女主的祖父。”一说起手里的小说，桃子声音都高了好几倍。
　　“那你好好看，后面好着呢。”黎采薇悄悄瞥了一眼桃子侧后的张明意，没有什么异样，又趴回桌子压着胳膊玩手机，黎采薇心底一松，笑道，“我继续收拾去了，明年见了。”

　　“嗯，明年见！”桃子又沉进小说的勾人心魄，直到旁边的朱宇拍了她一下：“走了，收拾完了。”
　　“不是，你带这么多东西？”桃子对着朱宇桌子上的书包大眼瞪小眼。
　　“还行吧，作业，课本和笔记。”朱宇抓着书包背上，校服臃肿，书包也臃肿，他连背上去都显得异常艰难。

　　朱宇带的东西绝对不算多，只是放到极简的俩人面前就显得跟带了座山回家似的。
　　“走了，别玩了。”桃子把杂志塞到书包里，起身拍了拍张明意的桌子。

　　张明意按灭手机从脚边捞起早早收拾好的书包：“走走走。”

　　经过黎采薇，桃子抬手兴高采烈地道别：“薇薇，新年快乐！我们先走了，明年见！”
　　黎采薇正弯着腰在桌洞里找东西，闻言直起身：“拜拜！新年快乐！”又朝桃子后面挥挥手：“朱宇、张明意，新年快乐！”

　　朱宇和张明意同时抬起胳膊，笑道：“新年快乐！”

　　说罢三人嘻嘻笑笑下了楼，黎采薇收回目光，弯下腰继续收拾。教室门敞开着，冷风一阵阵往里灌，黎采薇不自然地摸下脸，有点发烫。胸膛里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黎采薇，你真没出息。”黎采薇心里暗暗嘲讽自己，嘴角却不自觉地挂上一点浅笑。

　　三个人一到家，朱宇丢了书包就跑到张明意房间打游戏打到昏天黑地，俩人第二天一早在床上歪七扭八地睁开眼，随便抹了把脸去朵朵家喝了碗豆腐脑直奔网吧。
　　玩得昏天黑地，晚上回来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中午张明意揉着眼睛下楼吃午饭，他眼底乌青，头发连抓都没抓一下，活脱脱一个鸡窝。
　　张明意心心念念楼上的游戏，随便扒拉几口就要上楼，电脑显示屏还没打开，张老头先一步上了楼：“明意，去小序家陪陪他，你们之前上学他整天闷在家里，无聊的很，你做弟弟的，别整天呆在屋里玩电脑，眼睛早晚要熬瞎。”

　　张明意嘴上答应，眼睛却盯着显示屏不移开：“好好好，我一会就去。”

　　“张明意！”张老头手按在电源插头上，“你疯玩这两天是不是去网吧了，休息也休息完了，赶紧去，别让我数到三。”
　　“一——”
　　“二——”

　　“别别别，”张明意没有犹豫，立刻投降，“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他按灭电脑主机，从桌子旁捞起手机就走：“赶紧下去吧爷爷，我现在就走，楼下的店还没人看。”

　　何序家院子门常年关着，张明意从前店拐进去：“何姨，我来找序哥。”
　　“小序在楼上呢，你去找他吧。”

　　张明意轻车熟路地推开后门爬上楼梯，拍响何序的门。
　　何序正窝在床旁边的小沙发看书，屋子里开着电暖器，温度并不低，他只穿了一件毛衣，外面套了个厚外套：“外面冷，赶紧进来。”

　　张明意踱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来，眼睛暼到扣到一旁的书名：“哥你怎么在看这个？”
　　“上次桃子忘在这的，没事干看着玩的。”何序拿起倒扣在一旁的书夹上书签收好，“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你看看你，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张明意眼角下耷，佯装地委屈巴巴，“我张明意在你眼里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吗？”

　　何序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你现在应该要么在睡觉要么在网吧，出现在我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何序说的没错。张明意吃了瘪，随便搪塞过去：“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不是完全的准确，还不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可怜，大圣我一等一的善良，自然是来陪你解解闷。”

　　“那还得多谢你，大圣？”何序笑出声，一双平日里总是淡淡的眼睛这时候却亮晶晶的闪着光。

　　张明意被何序不露声色地揶揄一番，平日牙尖嘴利这时候却哑口无言，一腔羞耻无处发，挪开眼睛暼到黑着屏的电脑：“序哥，咱们玩会电脑呗。”

　　“你直接开就行，没密码。”
　　张明意蹿到书桌前拉开椅子，轻车熟路打开电脑，何序又坐回远处翻开那本桃子遗留的言情小说。

　　电脑里没什么游戏，张明意打开浏览器，点开搜索框。
　　一连串的搜索记录明晃晃地蹦出来。

　　“突发心脏病后续保养注意”
　　“严重心脏病 高三 休学”
　　“头痛 心脏病 后遗症”
　　“呕吐感后遗症 突发心脏病”
　　“……”

　　张明意后背一僵，盯着那一连串的搜索记录愣神，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按下。

　　沙发上的何序注意到他的异常，放下书起身走过来：“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