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尔晓

16、休学

　　“好。”何序搁笔，转向坐在床边的妈妈。
　　她要说什么，何序大概能猜到。

　　“小序，我今天给你们班主任打了个电话。”何春暮思忖着开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儿子的神色。
　　“怎么了，妈妈？”何序微微侧头，露出些许的疑惑，“孟老师说了什么吗？”

　　他什么都懂，何春暮叹了口气，她这个儿子，脸上看着不明白，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最近状态很不好，上课的时候总是有点吃力，对吧？”
　　“还行，只是复习进度落下太多，晚上多花点时间补一下就好。”何序避重就轻。

　　何序神色淡然，好像她说的都是子虚乌有。

　　儿子的眼睛又清又淡，何春暮的目光迎上去，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上一把，痛得心脏痉挛：“你们孟老师都跟我说了，很多老师都反映你在课堂上看起来很虚弱，思维和体力大不如前。”
　　“妈妈你知道的，人生病了肯定身体会虚弱的，回到原来的状态只是时间问题，我可以——”

　　“你不可以。”何春暮语气柔和地打断他，“省城的医生告诉过你的话你都忘了吗？你的病来的又急又凶，好不容易把命从阎王爷那抢回来，要多休息，不要过度疲劳，你现在在做什么？每天晚上补进度补到两三点，第二天七点多就去教室上课，一坐就是一天，为了节约时间你你现在午饭都不回家吃，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爱惜你的身体？”

　　“……”
　　何序哑口无言。

　　“妈妈，我会注意的。”何序试图宽慰情绪有点激动的母亲，“没事的，已经好了。”

　　何春暮声音软下来：“小序，妈妈说这些是希望你能重视起来自己的身体，虽然你才十七八岁，但现在大病初愈，怎么都不能跟生病前的身体相比，知道吗？”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闷，磕了碰了总不说，什么伤什么痛都要自己扛着，谁问起来都说没事，有时候还要反过来安慰别人，让人心疼。

　　何序嗯了一声，垂头不语。

　　“小序，妈妈希望你考虑一下休学。”沉默良久，何春暮再度艰难开口。

　　“休学？”何序抬头，重复最后两个人，又轻又急，“为什么要休学，我可以自己补过来。”

　　“小序，你是我儿子，我比谁都懂你。”

　　懂你肯定会不顾身体去补落下的进度；懂你太要强，不允许自己不全力以赴；懂你如果没有考好，会选择再复读一年。
　　懂你太骄傲，懂你不允许自己比别人慢。
　　从一开始，你就在以超越同龄人的速度成长，让人心疼。

　　你不知道的是，从你出生开始，你就是我的骄傲，是上天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何春暮重重叹气：“小序，高考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对于妈妈来说，什么都没有我的儿子健健康康的更重要，你不用担心比别人的成长轨迹缓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长时间，在妈妈眼里，你的每时每刻都是最好的，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
　　“妈妈骄傲的是你，不是成绩很好的你，不是很懂事的你，只是单纯的你。”
　　“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比什么都重要，就当是为了我，咱们短暂地休息一段时间好吗？”

　　何序沉默许久，开口道：“妈妈，我——我还是想再试试。”
　　不想早早投降，尽管短短一周内身体已经发出多次尖锐警报，可能只是还没完全适应高强度的生活，再试试呢，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何春暮起身:“明天我们去省城复查，我已经给你们班主任打过电话请假了，咱们先听听医生怎么说。”
　　她顺手把何序的书包和卷子全部带走：“今晚好好休息，不准再熬夜学习了。”

　　何序无奈，只能早早上床睡觉。
　　抬手按灭床头的灯，整个房间沉入一片漆黑，何序侧躺着，平常习惯两三点睡觉，今天突然早早上床却不习惯了，眼神飘到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省城医院。
　　何序的主治医生正翻阅何序的病历，不时抬头看眼电脑上的ct图：“恢复情况不太好，最近是过度劳累了吗？”
　　何春暮站在一旁紧张地抓紧身侧的帆布包，何序坐在椅子上回答道：“还好，最近返校，有点累。”

　　“孩子现在上高几？”医生看向旁边的何春暮。
　　“高三。”何春暮紧张地看向医生，嘴唇紧抿，“怎么了医生？是有什么情况吗？”

　　“没什么大事。”医生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就是现在孩子情况比较特殊，恢复的不是很好，他刚大病初愈，从医生角度建议现在要好好休息，不然恢复的不好会留下比较严重的后遗症。但是现在孩子高三，也是很关键的时期，但是高三强度实在太大，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建议休学一段时间好好养着。”

　　“当然，这只是从孩子身体角度看，具体怎么办还是要你们商量着来，毕竟高考就在眼前了。”医生补充道，“就算是现在复学也要注意休息，别吃辛辣刺激的，尤其是不要熬夜，不要长期久坐不运动。”

　　“那王医生，孩子其他方面还好吗？”何春暮扶着椅背，强撑着有点发抖的身体。
　　“没什么其他问题了，回去好好休息，按时回来复查就行。”王医生双手交叠放在桌面，神情平和。

　　何春暮悬着的心放下来，像是打了一针安心剂，长舒一口气：“谢谢王医生，那我们先走了。”
　　何序起身，礼貌道别：“谢谢王医生，再见。”

　　从医院出来，何春暮带着何序走进医院旁的一家小店，这时候还没到饭点，店里没什么人来。
　　老板出来打招呼：“是你啊，这次还是老样子？”
　　“嗯，老样子。”

　　一会功夫老板就从后厨端出来两碗南瓜粥和两碟青菜。
　　是何序住院时总吃的早餐和晚餐。南瓜粥冒着腾腾热气，何序拿过一旁的白瓷勺慢慢搅动。

　　何春暮搅着她那碗粥，头也没抬：“小序，咱们先休学半年，养养身体，好吗？”
　　对面的少年沉默许久，碗里的热气消散许多，他舀起一勺，送进口中：“好。”
　　温热的，甜的，和在医院吃的时候不太一样。

　　何春暮如释重负，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慢慢吃，吃完咱们就回家。”

　　*
　　“何序，真想好啦？”周良手里拿着何序的休学申请，一脸遗憾。
　　何序的成绩很好也很稳定，一直是周良眼中最有潜力冲高考状元的苗子，临近高考这根好苗子却心脏病住院，现在还要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全高三的老师一阵唏嘘。

　　“嗯。”何序话少，没多解释。

　　“我们想着等小序身体好些再参加高考，现在孩子身体太差了。”说起何序，何春暮的心头就一阵一阵的涩。

　　“身体重要，”周良拿笔签字，把签好字的休学申请递给何序，“别多想，回家好好养养身体，明年再考准备的还能更充分呢，你成绩什么样我们老师都知道，回去也别丢了学习，有什么不会的直接打电话问就行。”

　　何序接过申请：“谢谢主任。”
　　班主任孟嘉走上前：“何序，回家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明年老师还带高三呢，到时候可别让我发现你数学水平一下子掉太多。”

　　何序嘴角一弯：“放心吧老师。”

　　孟嘉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和你妈妈收拾一下东西回家吧。回家了可要好好养病，适度锻炼，养好身体。”

　　“嗯。”
　　“那周主任孟老师我先带着何序去教室收拾东西了，这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感谢你们的照顾。”何春暮收好休学证明和资料，跟着何序去了高三一班。

　　这时候正好是大课间，全校的学生都在大操场上跑操，班级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何序把书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纸箱子里，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用书包一装，一趟全搬到楼下，放到何春暮特意骑的小三轮上，跳上车驶离学校。

　　跑操的口号声还没停。

　　五分钟后，跑完操的人如潮水般涌回教室。
　　旁边同桌何序的座位早就干干净净，连张纸片都不剩。

　　王一悄悄摸出手机，戳得指尖都冒火星子。
　　“不是哥们，你去哪了，怎么收拾这么干净？”
　　“疑惑.jpg”

　　“我去，你不会又进医院了吧？？？！”
　　“何序何序何序，回回我！！！”

　　“你死哪去了，不是，你不会再也不上学了吧？？？”

　　“！！！”
　　“被退学了？不应该啊，周秃子那么宝贝你。”

　　……

　　何序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他掏出来，王一17条。

　　……
　　“身体原因，休学半年。”

　　“！！！”那边秒回。
　　“你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怎么还要休学？”
　　“这可是高三。”

　　“！！！”
　　“疯了.jpg”

　　对话框里一下子跳出来五条回复，无缝衔接，没给何序打断的机会。

　　9：55，何序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应该要上课了，你胆子还挺大。”

　　“没事，是孟姐的课。”王一抬头，孟嘉正站在讲台上发学校通知，没空往这边瞟，“估计一会儿她就要说你休学的事了，还能再聊会。”

　　王一：“我去，孟姐往这边看了，不聊了，我麻溜滚蛋。”
　　“拜拜.jpg”

　　王一在孟嘉的死亡凝视下面不改色地把手从桌洞里抽出来，孟嘉没管，扫到他旁边已经收拾干净的桌子上：“同学们，咱们班何序同学因为身体原因休学半年，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咱们离高考还有半年，大家一定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何序手机里的聊天页面半天没再有动静，他干脆塞进外套口袋，刚塞进去没两秒就有消息进来。

　　他掏出来一看，不是王一。

　　“序哥，听说你休学了？！”
　　是张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