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尔晓

18、热闹

　　“没什么。”张明意眼疾手快地叉掉浏览器，何序走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和一排小房子。
　　是刚买来电脑时朱宇发到群里的一张老街照片，他觉得好看，就换上了，再没改过。

　　何序“哦”了一声，就近坐在床边，他眼神很好，看张明意抓着鼠标有点僵硬又毫无章法地在屏幕上乱晃。
　　“找什么呢？”何序盯了张明意足足一分钟，出声问道。

　　“你电脑上一个游戏也没有啊？”张明意扭头，欲哭无泪。

　　“……”
　　何序思考片刻：“有植物大战僵尸，玩吗？”

　　植物大战僵尸？张明意明显被噎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头：“也，行。”
　　他怎么没看见植物大战僵尸的图标？

　　何序从他手上接过鼠标，点开d盘打开藏在文件里的植物大战僵尸：“好了。”松开鼠标让给张明意。

　　张明意抓住鼠标：“序哥你这藏挺深的啊，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何序坐回床边，他衣服上独特的洗衣液香味倏地向后退去，他捞起一旁的手机，一边回复王一一边说：“当时下在d盘，懒得快捷。”
　　张明意嘿嘿笑道：“难道不是怕何姨说你玩物丧志？”

　　“你何姨不管我玩游戏。”何序抬眼，一句话不轻不重。
　　张明意却像被炮弹轰了似的，嘴角抽抽：“还挺好，哈。”

　　张老头不仅管张明意玩游戏，还管他用电脑的时间，每次下载游戏都要斗智斗勇，藏在犄角旮旯里怕被发现。
　　玩游戏的时候也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怕一个太沉浸被张老头虎着脸拔电源。

　　“序哥，你这怎么才玩到第三关？”张明意点开冒险模式。
　　“之前随便玩了两天，后面没再玩了。”何序回完王一消息，反扣手机向后微微倾身，正好可以看到张明意和电脑页面。

　　“通关这不随随便便。”张明意信心满满，一边选择植物一边立军立状，“我几天就能全部通关。”

　　“蘑菇白天会睡觉。”何序眼瞅着张明意把小喷菇放进植物栏，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知道啊，”张明意满不在乎地按下一起摇滚吧，“但是它不要钱，划算。”

　　“……”
　　何序无话可说，嘴抿成一条线，等着这位经济适用型玩家拿这些只会睡大觉的小喷菇能干出什么花样。

　　游戏开始，张明意买下一棵向日葵种在后面，然后把不要钱的小喷菇放在第二排，然后是第二个小喷菇，紧挨着它放在下一路。

　　何序立刻get到张明意的想法，小喷菇白天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单就它不要钱这点，就是一个优势巨大的低配坚果。

　　确实如此，张明意早早栽下的两排睡眠小喷菇在前期为后排的豌豆射手和阳光的生产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到最后一大波僵尸来临时，张明意一个樱桃炸弹丢进去就没再管它，悠哉游哉地用手抵住桌子让椅子单腿着地来回晃荡。

　　屏幕上跳出一只金光闪闪的窝瓜。

　　张明意向后仰头，头发全部随着晃动的椅子晃荡，得意洋洋：“怎么样，五分钟，快不快？”

　　一不小心得意过了头，张明意连带着他歪七扭八的椅子一起往后倒去，何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肩膀：“厉害厉害。”

　　肩膀上扶着的手按得很用力，明明在温暖的室内却冰得像是刚从雪里拔出来的，透过他并不算厚的卫衣，粘在他肩膀上似的。

　　张明意稳住重心，反手抓住何序的手腕，用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手心：“序哥，你手怎么这么凉？要不要把电暖器开高点。”

　　“没事，是你手太热了。”何序把手抽出来，搓了搓指节。
　　都是十六七的男生，张明意的火气却旺得吓人，手上的温度高的像是一炉碳火，一靠近就觉得热气争先恐后地扑过来。

　　“真的？”张明意半信半疑，还是起身把电暖器调高几度，屋子不大，温度升的很快。
　　张明意本来就怕热，温度一上去热的两颊通红，发烧一样。

　　他索性抓着套头卫衣一把脱下来，随手丢在何序床上。

　　“屋子里是不是太热了？”何序对室内温度的变化并不敏感，自然也没什么夸张的动作，反倒是张明意脱了卫衣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袖，怎么看怎么像是会感冒的前奏。

　　“没事，我就是有点怕热。”张明意不以为意，点击下一关开始选择植物。

　　他正狂收满屏的阳光，一件什么从天而降，带着这个房间特有的清香味强势地遮住他的视线，世界顷刻黑暗，张明意抓下盖住头的东西，是一件薄外套。

　　“春秋天的衣服，光穿短袖会感冒的，你先穿上，”何序上下打量正拿着外套一脸疑惑的张明意，“你比我低一点，应该能穿，不会大很多。”

　　“？？？”张明意一脸你瞧不起谁呢，面带得体微笑，“望您周知，我才高一，还是会长个的。”
　　“嗯，当然会长，但你需要穿这件衣服的场合是现在。”何序不咸不淡地回应。

　　“不穿，我又不冷。”张明意把外套搭在椅背，转身去拯救他的院子，“我靠，僵尸来吃我的向日葵了。”

　　“那我只能考虑告诉张爷爷。”

　　突然被人威胁的张明意院子也不救了，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嘴里能跳出什么好词。
　　何序眯着眼，眼光狭长，故意停顿，“你来我这是来打游戏的。”

　　“何序你——”张明意愤愤地愤怒一下，抓过衣服乖乖穿上，一脸的不服，面色铁青去守护他快要被僵尸侵占的院子。

　　“这样才不会感冒。”见张明意吃瘪，何序偏过头喉结滑动，一声轻笑像是从喉咙里滑出来一样，又轻又快。

　　张明意正手忙脚乱拯救因为刚才的外套风波而陷入麻烦的院子，全然没有关注到外界的变化，“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玩你的游戏吧。”何序神色回复如常，重新捞起来那本言情小说，换到挨着书桌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看着看着眼神就飘到一堆植物乱斗的电脑屏幕上，然后是弓着的背，散乱的头发，一只脚踩到椅子边的不羁坐姿……

　　“序哥，哥？我通关了！”张明意把有线鼠标往旁边一甩，兴高采烈地转身，却对上一脸茫然的何序。
　　看起来，很不聪明的样子。

　　“嗯？”何序飘散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有点长的额前碎发东翘一根西翘一撮，脸色潮红，眼睛水津津的，伸出一只散着无法忽视的热气的手在他眼前晃。

　　“通关了呀，全部一次通关！”见何序眼神聚焦，张明意侧过身子露出一整块屏幕，像一个最夸张的导购，双手摊开，眼睛在何序和电脑间来回转动，示意何序快看。

　　一个银向日葵奖杯正闪闪发光。

　　何序看向张明意的眼睛，难得地夸奖了一句：“很厉害。”
　　张明意的眼睛那么亮，他一扭头，就把那个闪闪发光的向日葵奖杯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是！”张明意骄傲地抬起下巴，眼睛里有连续好几天打游戏还没消下去的红血丝，却怎么也藏不住亮晶晶的光。

　　穿透无数时间，穿过许多条经纬线，那双在某个冬天的一双沾着水的亮晶晶如星星般的眼睛再没被何序忘记。

　　“几点了？”张明意伸长胳膊打了个哈欠，说话声里都带上了水汽。

　　何序按开手机：“五点半。”
　　“这么久？”张明意看向窗外。冬天的白天少，外面已经全暗下来，仔细看只有星星点点的橘色块分散在空中纪念着刚刚过去的落日。

　　“还好，不算太久。”何序接过话茬，“毕竟你打完了通关。”

　　“那倒也是。”张明意站起来，活动活动保持了一下午快僵硬的身体，“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张明意起身就要走，何序叫住他:”把衣服穿上。”手里拿着他一进门就丢在沙发上的袄。

　　“把这给忘了。”张明意又从门口折返回来，嘴里一边嘟囔一边脱下何序的外套，顺手丢在他床上，从床尾捡起他的套头卫衣套上去。

　　张明意抬起胳膊往头上套，一不注意露出大面积的腰腹处的皮肤，很紧实，没有任何赘肉。

　　套上卫衣，接过何序手里的袄穿上，把抓在手里的手机揣进去，开门下楼：“序哥，我明天再来。”
　　没等何序说话，张明意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怎么样，小序心情还好吧。”见张明意满脸春风回来，张老头关心地问了一句。
　　“还行。”张明意有点心虚，何序心情好不好他不知道，但他心情挺好，就是那群倒霉僵尸估计心情会很烂。

　　“那就好，你是他弟弟，这时候就该多陪陪他，你一天天的窝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多去你序哥那玩玩看看，也受受人家的熏陶影响，别整天想着你那些没什么用、光能瞎眼的电脑游戏。”张老头用刚摘下来的老花镜眼镜腿指着他，下了圣旨，“明天也给我早早去，别一觉睡到大中午的，不起床不刷牙。”
　　“知道知道，别啰嗦了。”他求之不得，不被张老头熊，正大光明打游戏没人管，就是现在张老头让他在何序房间打地铺，他张明意也能立刻上楼收拾铺盖麻溜滚蛋。

　　第二天上午，十点，何序房间。
　　“欸，序哥，你这个植物大战僵尸怎么放在桌面上了？”张明意眼尖，一打开电脑就发现不对。
　　“每次都得进d盘，麻烦。”何序淡淡道，递到张明意手边一听可乐。

　　“你不是不爱喝这些东西吗？”张明意拉开易拉罐，深棕色的气泡咕嘟咕嘟就往外冒，张明意赶紧用嘴接住才没酿成惨祸。
　　“我妈买的，快过年了。”何序面无表情地挨着张明意坐在床边。
　　“哦。”张明意把可乐放回桌面，“今天打生存模式？”

　　“随便。”何序不冷不淡。
　　床单干净整洁，他手边空无一物。
　　看他一丝不苟，张明意存了心逗他，坏笑道：“今天不看你的言情小说了吗？不喜欢了？”

　　“今天看你。”何序微微侧目，正对上张明意促狭的笑。
　　“看你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