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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容长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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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韬把合漪抱到一处整理过的宫殿,太医战战兢兢等候着。
京城发生大规模械斗,太医和家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有穿着铠甲的小将上门,把他请进宫,说是请,态度并不客气,他不敢不从。
拓拔韬让太医给合漪治手臂上的伤口,太医手发抖,解开沾血的布条。用湿毛巾轻轻擦去血迹,合漪被箭头擦过弄出的伤口,已经即将好完全,只剩下一小道破口。
太医清洗完伤口,撒上药粉,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
拓拔韬清楚自己那一箭的威力,虽然在最后关头他偏离方向,箭头还是擦着合漪手臂,至少是一道半根手指长的伤口。
方才太医剪开衣袖,合漪手臂的伤快好完全,一开始分明流了那么多血,现在只余下一点小创口。
拓拔韬知道合漪是妖,但他身上没有丝毫妖的特征,下意识没有把他当做妖看待。
可是人若受伤,绝不会痊愈这般快,只有妖才拥有如此强大的痊愈能力。
拓拔韬心里不免可惜,合漪如果是人该多好。
“君侯。”太医小声道:“包扎好了,注意不要碰水,早晚换一次药。”
合漪手臂缠了一圈白布,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拓拔韬问:“疼不疼?”
他摇头,“不疼。你对我搭弓,是准备杀我吗?”
“对不起,不小心伤你,以后不会了。”拓拔韬避重就轻,把他原本想杀合漪,变成失手伤人。
“魏侯。”合漪缓缓启唇,“您准备怎么处置我与高闵。”
高闵是皇帝的名字,虽然他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但他的名字依旧不能直呼。合漪轻巧地喊出这个名字,可见他与皇帝关系之亲密。
“陛下他受控于樊氏,令人痛惜,如今不幸身亡,我会以王侯礼节安葬。”
末代皇帝,往往没有好下场,大多会在国破之际选择结束生命。他们承担着亡国的罪责,身后名不会好听,新帝登基,自然不可能给他们以帝王之礼安葬。
新帝为了彰显仁慈,会封前朝末帝为王侯,如果末帝身死,会赐恩于他的后代。
其实是一种表面的恩赐,他们不会享受真正的王侯待遇,终其一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不知何时会被找一个借口赐下毒酒,草草结束生命。
拓拔家历代忠于大周,忠于皇室高家,镇守边关,与戎狄作战,从无二心。
可高家刻薄寡恩,对有功之臣忌惮猜疑,在军费粮草上屡屡克扣。
拓拔韬的祖父、父亲,一心保卫大周疆土,抵御犯边的戎狄。灵帝却听信小人谗言,怀疑拓拔家有谋逆的心思,纵容樊氏捏造莫须有罪名诬陷。
朝中旧故替拓拔家上书求情,灵帝为了朝堂安稳,暂时轻轻放过。
拓拔韬劝父亲,灵帝已然对拓拔家生了疑心,迟早会找借口铲除他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父亲很生气地斥责他,骂他不该有此想法。皇帝明察秋毫,下令申饬樊氏,还了拓拔家公道。
拓拔韬坚信,皇帝无非是见朝臣反对,兼之担忧边关不稳,故而不敢轻易动拓拔家。
但他心里已经对拓拔家生疑,这个疑心会在时间推移中发酵,到最后他会视拓拔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难以安心。
父亲始终忠于皇帝,对拓拔韬的话不愿相信。
之后,父亲接到朝廷调令,围剿叛军,负责援助的正是樊氏。
父亲与叔父、大哥一起领兵出征,拓拔韬由于忤逆,被行家法挨了板子,躺在床上养伤,没有一同前往。
父亲乃沙场老将,镇压起义叛军不在话下,但叛军勾结戎狄,埋伏他们,援军迟迟不至。
在粮草消耗殆尽的情况下,父亲与大哥坚持一月有余,下面的人为了存活,向叛军投诚。他们面临内外皆敌,不愿归降,最终战死。
叛军将城池洗劫一空,带着满满的战利品离去,樊氏方才率领援军姗姗来迟。
回到京城,樊氏倒打一耙,控诉拓拔家御下不严,麾下将领投诚叛军,导致大败,坏了朝廷布局。
尽管拓拔家故交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指责樊氏故意不去支援,请求严惩樊氏,灵帝还是偏向樊氏,把战败原因归结于拓拔家。鉴于拓拔家往日功劳,此次便不追究。
拓拔家家主与大公子为国战死,却还得背上指挥不力的罪名。拓拔韬气极恨极,发誓终有一日,他要攻入京城,杀掉樊氏,把灵帝揪到父兄坟墓前忏悔。
没等他实现夙愿,灵帝被他的儿子篡位,一杯鸩酒毒死于甘泉宫。
献帝高通继位,比灵帝更加昏庸无道。他弑父夺位,又残杀兄弟们,只留下一个天生有疯疾的高闵。
灵帝还愿意为了名声去粉饰太平,对朝臣将领做出退让,高通则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开杀戒,就连国师都死在他的屠刀之下。
宁长庚是国师弟子,国师死后,他逃了出来,投奔拓拔韬。
他协助拓拔韬打天下,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推翻大周暴政,杀掉献帝,为师父报仇。
献帝短命,登基不到三载,暴毙而亡。他生前极度信重母族樊氏,朝堂事务无论大小,皆交由樊氏处理,极力增长了樊氏野心与权势。
他匆匆驾崩,生前并未留下子嗣,也未曾留有遗嘱。皇位悬空,朝野上下为了选谁当皇帝,斗得激烈无比。
最终樊氏胜出,拿出一份伪造的遗旨,称献帝生前,早就选定平王高闵为皇位继承人。
献帝当初继位,大开杀戒,灵帝的子嗣,被他杀的只剩下一个患有疯病的皇子。
他驾崩后,想找个继任者,都得去皇室旁系寻找。
论血缘,高闵是灵帝亲子,献帝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血统最亲近。
可是谁人不知,高闵随了他的生母,天生有癔病,发起病来胡言乱语,举止癫狂,连正常的沟通都做不到,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帝。
偏偏樊氏指鹿为马,让太医佐证,平王高闵的癔病已经痊愈,杀了一波人,压下反对声,坚持让高闵为帝。
说白了,就是觉得高闵有疯病,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能力与他们夺权。等到时机成熟,再把高闵毒杀,樊氏篡了高氏的江山。
樊氏擅长阴谋诡计,搞朝堂争斗他们是个中好手,却不会领兵作战。
天下风云突变,各路反王招兵买马,都等着攻入京城争夺帝位。樊氏的辛苦筹谋,注定为他人作嫁衣裳。
拓拔韬与樊氏之间,隔着杀父杀兄之仇,绝对不可能放过对方。
当年的始作俑者,是灵帝。他听信谗言,看拓拔家战功赫赫,忧心他们功高盖主,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樊氏看出灵帝心思,为了讨好他,甘愿当那把刀砍向拓拔家。
樊氏被世家联合起来灭掉,灵帝早就作古,害了拓拔家的两个罪魁祸首,都不在人世。
拓拔韬痛恨高家,他并非良善之人。灵帝虽死,可高家其他人还活着。要知道,拓拔家因为他的猜疑,在那场与叛军的战争中,死了大半人。
高闵是灵帝的儿子,又是大周末帝,拓拔韬根本没有想过放了他。他自尽,倒是省了事,不需要拓拔韬动手。
原本,拓拔韬出于对高家的厌恶,只准备封高闵一个昏侯的称号。
但他不想让合漪伤心,届时给高闵一个好听的封号。高闵虽是皇帝,却因为他的癔病,受尽白眼,一生坎坷,倒是个可怜人。
宫门外,拓拔韬的至交好友兼妻兄容鉴,手中积攒一堆公务,准备与他商讨。他估计拓拔韬入宫不会待太久,结果等候好长时间,未曾见到对方身影。
“进宫看看君侯为何迟迟未归。”容鉴倒不是想打探拓拔韬行踪,他担心拓拔韬没有归来,是遇到什么困难。
“容鉴。”宁长庚过来。
容鉴抬头,“你不陪在君侯身边,来找我何事。”
宁长庚脸色间带着沉郁,发丝被风吹起,有几缕覆在脸上,显得神色冰冷。
容鉴放下手中卷轴,关切道:“出什么事了?”他联想到拓拔韬未归,“是不是君侯……”
“他没事。”宁长庚唇边掠过一抹嘲讽,很浅很淡,转瞬即逝。
听闻君侯无恙,容鉴舒了口气,随即宁长庚的话,让他的心提起来。
“君侯在陪伴妖孽。”
容鉴微微有些怔忡,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陪着妖。”
“……”
“不是,君侯帮你杀妖,妖没杀死吗?”
宁长庚抿唇不语。
容鉴捂着额头,这个锯嘴葫芦,问啥他不讲,偏偏把话题提起,吊自己胃口。
“我进宫找君侯。”
忙碌不休一天,时间快接近黄昏时分,容鉴骑着马路过宣室殿,这里是大周历代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对于臣子有天然震慑感。
容鉴虽说做了大周逆臣,心中对皇权的那份敬畏感没有少,待君侯登基,宣室殿的主人将会变成他。
皇宫里不可跑马,目前宫里一团乱,便不注意这些规矩。但到了宣室殿,象征皇权的地方,容鉴选择下马步行,把马匹交给随从。
甘泉宫在宣室殿后面,容鉴一路走过去,若在平时,他一定停下来好好欣赏。现今,心里都是宁长庚说的话。
传闻妖孽极美,可君侯并非迷恋美色之人,怎么会做出为了陪伴妖孽,耽搁政务的行为来。
容鉴急匆匆步行到甘泉宫,夜色渐起,宫墙冷清,寒凉的风吹的有点冷。
赫赫宫门上高挂一块匾额,“甘泉宫”三个大字十分显眼。
守门士兵见到他行礼,“容长史。”
“我找君侯。”
“君侯不在殿中。”
“他在哪。”
“君侯拉弓伤了一位美人的手臂,正陪对方看大夫。”
容鉴一甩袖,让人带路去寻君侯。
到达目的地,拓拔韬的亲卫眼尖瞧见他,立马迎上去。
“参见容长史。”
“君侯在吗?”
“在,我替您进去禀告。”亲卫准备溜进去给君侯报信。
“站住。”
容鉴喊住他,“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亲卫眼睛滴溜溜转动,高声叫了起来,“容长史,路面湿.滑,您慢点走。”
容鉴扭头瞪了他一眼,亲卫憋住嘴不敢再嚷嚷。
容鉴径直往里面进,撞上拓拔韬走出来。
“君侯。”容鉴拱手,不着痕迹往他身后瞧了瞧。
拓拔韬佳人在怀,闲适一下午,把公务抛之脑后,见到容鉴,方才记起,自己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未处理。
“辛苦子鉴替我处理公务,事务繁多,若不是有你在,真不知道如何捋清。”
“我身为魏侯府长史,这些是我的分内之事。”容鉴盯着拓拔韬身后的太医,故意关切问道:“君侯传唤太医至此,可是身上受伤,刀剑无眼,快让我看看。”
说着,绕到拓拔韬背后。
“子鉴多虑,我不过受了点小伤。”拓拔韬赶紧扯谎。
“君侯千金之躯,若是受伤,不可轻忽,我得好好询问太医。”避开拓拔韬往里头走去,左顾右盼,终于找到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