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羽》猫腹鸟

2、第 2 章

　　十分钟后，林风音以扭伤了脚踝为由翘掉了体育课，褚让修也被秦鸥生拉硬拽着拖了过来，不得不“扭伤了脖子”。三人在校内的咖啡店里坐定，秦鸥替他们点了饮料和甜点，率先开口道：“我想问你一个月前在双屿路发生的那件事。我打听到那天你在事发现场。”

　　林风音用审视的目光直视着她：“我确实在，但是这和江钰有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秦鸥瞥了一眼褚让修，“你放心，褚让修是你朋友吧？他可以替我担保我绝对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

　　林风音看了看手表：“我和褚同学刚认识四十分钟多一点。”

　　秦鸥呛了一下，干脆直截了当道：“那当我没说。是这样的，江钰的姐姐是在双屿路附近的河道溺水死亡的死者。”

　　林风音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跟她姐姐江蔼是大学认识的，她和家里关系不好，她妈妈从高中开始就没给过一分钱，她为了还学生贷款，当时和我在同一个画室做兼职。不过小蔼的才华在我们系没人不嫉妒，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艺术家。所以大学一毕业，就签了S公司的一个游戏项目做原画，同时也做自己的创作。”秦鸥显然想表现得轻松些，非常简略地快速说着，“毕业之后我们一起做了一个工作室，她出事那天，我正在和策展人吃饭，本来……我们就要办第一个个人展了。”

　　秦鸥没看她，灌了一大口桌上的纯净水，又把玻璃杯重重地拍到桌上。她的一缕头发垂下来，正落在锁骨上，林风音这才注意到她锁骨上纹了一朵云。
　　“那是……一个月前。她从s市回老家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每天晚上睡前她都会和我视频，但那天她没接。我以为她睡着了，没太在意，然而之后她仍然一直失联，我就报警了，三天之后我才知道，”她顿了一下，“江蔼没接电话那天晚上，溺死在了工作室附近的一条江里。她母亲拒绝解剖遗体，很快就火化了。这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杀的案子，如果家属不愿意解剖，警方也没办法，就……只能以饮酒过量，失足落水引起的意外事件结案了。”

　　“她的死不可能是意外，但是我没有权力要求警方重启调查，我只是她的女朋友……”她说，“所以我去她家求她妈妈，把我调查的那些疑点给她看，她妈妈就是个傻逼，自从她知道小蔼和我在一起就和小蔼断绝了关系，对我更是恶心至极，没有理我。我在她家门口苦苦求她，她就派她那个白眼狼小女儿出来赶我。江蔼这些年最挂念的就是她那妹妹，她死得不明不白，她那妹妹就没有一点心肝！”

　　“等我再次上门的时候，发现她们母女俩已经搬家了。但我知道江钰的学校——小蔼带我去给她妹妹送过零食。虽然她妈妈不可能待见我，但江钰好歹和我见过几面，我想只是求她替我向警方申请重启调查，她未必一定会拒绝。但是很不巧，那天我在校门口碰到了她妈妈，那个女人笑着和我说，她女儿下周就要转学了，我要是再纠缠她就报警。”

　　“我也不想纠缠，可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告诉我人没了。”

　　她垂着眼睛，又突然非常迅速地振作起来，重新抬起头，笑着说，“所以我必须要搞清楚，一定有问题。”

　　这一刻，林风音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偏执的神色，她的眼睛里熊熊燃起了一阵兴奋的火焰，又迅速被乌黑的瞳孔吞没。

　　林风音这才意识到，秦鸥表面上的平静是病态的。 “她的死有问题”的念头就是绷住秦鸥神志的一根弦，恐怕正是这跟随时会崩盘的弦维持着她看似正常的状态。一旦这弦断掉，风平浪静下疯狂的波涛就会立刻淹没她，没人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秦鸥还是维持着她脸上爽朗的笑容，这笑却让林风音看得愈发凝重。

　　褚让修此时在旁边开口：“姐，你查到的疑点是什么？”

　　秦鸥扫了他一眼：“江蔼千杯不醉。我们毕业吃散伙饭那天她一个人喝倒了两桌人，神色如常，还能打车把每一桌人送回家。何况出事那天已经是婚礼结束后第二天了，她为什么会喝醉？还有，我去现场看了，双屿路在工业区，附近都是工厂园区，连个像样的苍蝇馆子都没有，她根本没有理由出现在那里。”

　　“她家里人也不知道那天她去哪了吗？”褚让修有些奇怪。

　　“不知道，她和家里关系不好，回老家没有告诉父母，我帮她订的酒店，那个酒店在市区，离双屿路十万八千里。”

　　“林同学，你能帮我回忆一下吗，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秦鸥转向林风音。

　　褚让修看向林风音，林风音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是x市民间公益救援队的。事发那天晚上，我被分到附近巡逻，那一块的路灯坏了，但还是会有人来夜钓，经常出事，我负责劝返。”

　　“那天……大概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赶走了两个钓鱼的，后面又巡逻了一圈，从头到尾都没听到什么声音。我晚上十一点就在那边了，双屿路没什么人和车，非常安静，如果有人落水，我不会听不到，然而我也是第二天有人告诉我才知道那里出了事的，所以她应该是十二点之前落水的。”

　　“对不起，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帮不上什么忙。”

　　“不会，确定时间很重要。”褚让修说，“小鸥姐，江蔼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下午四点。但是我后来登了她的微信，看到她那天晚上六点还点赞了一条朋友圈。”

　　“所以她的死亡时间暂定在那天晚上六点到十一点的五个小时内。”林风音放下手机，说，“当务之急是确定她那天究竟是去那里做什么的。我刚刚搜了一下，也觉得很奇怪，方圆十公里内根本没有饭店。”

　　秦鸥道：“没错，我去现场看过，那附近除了工厂真的什么都没有，工人下班都是大巴拉着到十几公里外的宿舍区休息的，配套设施也都在那边。”

　　“那地方没有监控吗？”褚让修疑惑。

　　“那边太偏了，平时不会有人去，最近才有些人会跑去钓鱼，根本没有监控。”林风音说，“能从有监控的路段开始查吗？”

　　“那就得调别的区的监控了，那个受理的派出所没有权限，家属不想解剖也不想立案，他们没法查。”秦鸥说，“如果能说服江钰立案就好了。”

　　提到江钰，林风音的眼神闪动了起来，她一心求死，是否和她姐姐的事有关呢。

　　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秦鸥正热切地盯着自己。她犹豫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刚才我说我认识江钰是胡说的。只是因为你很可疑，想把你打发走而已。”

　　这时她手机响了一声，林风音定睛一看，是黄柯发来消息，让她去教务处一趟。她心里有数，估计是早上那事，于是起身先一步告辞了。
　　她走之后，褚让修小声说：“姐，抱歉，这些事没听你说起过……节哀。”

　　“是我自己不想说。”她轻描淡写道，“我也没工夫想别的。”

　　这时，隔壁桌几个有些眼熟的学生犹犹豫豫地围了过来，有男有女，褚让修想起他们似乎是刚刚在班上见过的同学，打了个招呼。

　　“我们都听到了，挺惨的。”其中一个男生说，“但是你们最好别相信林风音的话。不如说……你们最应该先怀疑怀疑她。”

　　“什么意思？”秦鸥皱眉。

　　“你知道林风音以前做过什么吗？”男生说，“她以前——杀过人。而且就是在玩闹的时候把另一个小孩推下水淹死的，当时年纪太小，没受任何处罚，我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

　　“你们也说了是听说。”褚让修模棱两可地说，“捕风捉影的事，也不好说几分真几分假吧。”

　　“啧，”他有些急了，“你怎么不听劝呢？这可不是空穴来风，她今年十八岁，留级过一年，她留级的时候才读小学，你猜一个小学生能因为什么事留级？”

　　褚让修稍稍收敛笑意：“多谢提醒，不过我也留级过，总不能说我也是因为杀了人才留级的吧？”

　　“真的假的？”男生狐疑地说，“我好像记得黄柯说你成绩很好？”

　　他直接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你要不要自己看出生日期？”

　　男生好奇地捏着一角瞥了一眼，才嘟嘟囔囔地说：“那不一样……当时那事闹得很大，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秦鸥沉默了，面色有些难看。褚让修看向她，觉得她好像相信了几分。

　　“反正我们也就是和你们提醒一声，没别的意思，你们小心点那个人——你不去上体育课吗？”

　　“还有几句话要说，一会就来。”

　　“行，我们先走了。”男生瞅着这两人惊疑不定的神色，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说，“我叫李淳天，过会一起打球？”

　　他笑笑，点头答应。那帮人走后，秦鸥说：“你说会不会真有可能……毕竟那天，她确实在现场。而且她一会说认识江钰，一会说不认识，很奇怪。”

　　不知什么原因，褚让修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认为她不可能做过这些事，但在秦鸥面前，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毫无来由的猜测。

　　秦鸥不说话，低下头摆弄起了手机，过一会，她用胳膊肘戳了戳褚让修，递过手机屏示意他看，屏幕上是条新闻，时间为十年前，标题耸人听闻地写着：竹茂水库儿童落水身亡，疑似被八岁同伴推落。

　　“我看了一下，时间，细节，年纪，都和刚刚那个学生说的对得上。”

　　褚让修盯着那条消息，一时没有回答，秦鸥又道：“江蔼也是落水而死。”

　　“小修，我查过这个民间救援队，虽然正规倒是挺正规的，但他们的队员每周末都要搞水上桨板训练，平时还要巡逻，做安全知识宣讲，各种事情，非常占时间，她一个学生掺和进去的目的是什么？这玩意总不能加学分吧……高中哪来的学分。”

　　“我……我去问问看。”褚让修心不在焉地说，秦鸥发现他还在盯着刚刚李淳天一行人离开的方向，面色有些难看。她奇怪地问：“怎么了？”

　　“他们什么都听到了，而且江钰也在这里读书。我在想，万一不是她做的，恐怕过不了两天，起码这所学校的所有人都会听到新的传闻，认定她杀了江钰姐姐，那岂不是百口莫辩了。”褚让修轻声说，随后转头看向秦鸥，“……啊，我只是正好想到这种可能，随口说说。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江蔼真正的死因。”

　　“我知道，如果不是她做的，那我这下是缺了大德了。”秦鸥说，“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小修，无论如何，你都得帮我试探试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