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不能致富》言壹

5、5

　　“我发现你这个人心思挺敏感的。”琦桦悠悠道。

　　琦桦本意不在此，霍莫非想偏他也没办法。

　　“哼。”霍莫轻出一声，又开始用自认为满不在乎的语气大气地讲道理：“谁叫你说话总带着些试探的语气，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没必要话里有话。”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琦桦拖长音调说：“或者说，我能知道些什么？”

　　霍莫一个A9星球的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霍莫如此熟悉A6星球的原因？以及…霍莫找上他的原因。

　　霍莫语气一转：“你还说我心思敏感，你听听你说的话，多夹枪带棒。”

　　琦桦深吸一口气，没去管霍莫的话，问出心底一直的疑惑：“我跟你是不是早就认识？”

　　霍莫与琦桦相隔不远，两人近在迟尺。可是，不知为何，琦桦总是从心底冒出不合时宜的茫然，就像是两人隔着千山万水，他无法看透眼前的人，若即若离的恍惚与现实格格不入。

　　他与霍莫该是从未见过面，可他却能轻易接受霍莫，就算霍莫嘴里吐不出几句真话。

　　“嗯。”霍莫没有瞒着眼前人的打算，不出意外地点头。

　　琦桦努力制止住脑子各种苦情戏的猜想，“我是你……很重要的人？”

　　重要这个词模棱两可，什么样的人算重要的，这个限定很宽泛，这也更容易从霍莫口里撬出点信息。

　　霍莫身子明显僵住，周围的气息似乎都凝固了，但他还是继续点头。

　　“行了，我们继续找吧。”琦桦及时止住。

　　没有追问，霍莫蓝眸移到琦桦身上，嘴唇微张，却未发出声响。琦桦看出霍莫的纠结，笑着说：“不想说就不说。”

　　“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霍莫抓住这一点不放。

　　琦桦叹了口气，“你有你的难言之隐，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了。”

　　没有必要继续深究下去，琦桦背过身子，手心轻轻抚在胸口，他的心狂跳不止，激动的毫无道理，这具身体在背离琦桦的意识。

　　所以琦桦相信了霍莫的话，光是这个反应，琦桦就能断定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过了好一会才转开身，视线没有看向霍莫，“我去那边找找。”

　　霍莫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056急忙跟上琦桦的步伐。

　　“056。”琦桦在离霍莫一段距离后问：“刚刚你都听见了吧。”

　　056：“是的。”

　　琦桦食指弯曲轻轻抵住下巴，他忍住回头看霍莫的冲动，说：“就你看来，霍莫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说白一点，就是霍莫喜欢他。琦桦难以抑制这个猜想，这个想法就像吸了水的海绵在他的胸口慢慢发胀，挤占他的胸膛。

　　056顿了一下，“有意思是指对你具有浓厚的兴趣，格外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就霍莫总总行迹来看，他对你是有意思的。”

　　忘了056是AI了，何必找056询问这种问题。

　　“那行。”琦桦说：“我再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056：“请说。”

　　“我是A6星球的人？”琦桦开门见山地问。

　　056：“……是的。”

　　琦桦：“我是A6星球的代理人吗？”

　　琦桦并不是信口胡编，霍莫和056的种种行为都一步步引证了琦桦这个看似天方夜谭的假设。

　　霍莫那个奇奇怪怪的故事，霍莫和A6星球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连056都是A6星球的机器AI，霍莫专门来寻他，这一切联系起来，琦桦很难不将自己扯到A6星球上。

　　琦桦焦灼地盯着056。如果他是，身在漩涡中心，他会身不由己，他必定被牵扯到一系列斗争中。

　　056：“是的。”

　　此刻，琦桦的耳边嗡嗡作响，056那风轻云淡一句‘是的’打破了他心中最后的底线。他的世界天崩了，地裂了。

　　056见琦桦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整个人笼罩了一层名叫绝望的气息，单纯且残忍地问：“你为何如此泄气？”

　　A6星球代理人，听这个称号，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能担得起吗？他只是个穿越而来的普通吃瓜路人。

　　“那个，还有一个问题。”琦桦摸了摸脑袋，虽然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不太能理性思考了。“我自杀过吗？”

　　琦桦已经开始将霍莫那个前不着调的故事连接到自己身上了。霍莫不可能单纯给他讲个故事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056：“我在A6星球时，接触你的机会屈指可数，对于你知之甚少。”

　　是琦桦想的简单了。“那你知道多少？”

　　056：“你与霍莫关系非同一般，在A9星球背叛A6星球后，你明确要求我们不能伤害霍莫。”

　　056可真会联系上下文挑重点，琦桦只不过多提了几句霍莫，056便只挑霍莫的来讲。

　　“除了霍莫，你还知道什么？”琦桦将范围扩大，希望056能够理解他的苦心。

　　056：“在你接手代理人一职后，转变A6星球的政策，主动挑起战争。你不顾A6星球上层官员的反对，一意孤行，最后众叛亲离。”

　　没想到，过去的他拥有如此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精彩人生。

　　“那结局是什么？”

　　056：“A6星球被冻结，至于你，你现在正站在我的面前，我相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谢谢你的安慰。”056拙劣的安慰技术有待提高，可惜琦桦并未被温暖到。

　　琦桦又问：“冻结是什么情况？”

　　056不厌其烦地说：“即时空在A6星球凝结，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A6星球可以算作是一颗‘死掉’的星球。”

　　大概就是按下了暂停键的意思，琦桦还是很奇怪：“A6星球的人呢？还有我呢？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056：“也一同被冻结。抱歉，我是在A6星球冻结前就被输送到了Z99星球，对于你的并不清楚。”

　　他没有怪罪056的意思，但琦桦还是挥挥手。“你说你是因为战争结束后没有价值了被丢到这里，但我看你还好好地，哪像个没用的废物？”

　　被丢弃到Z99星球，不一定是没用的废物吗？

　　056：“抱歉，这个暂时不能告知与你。”

　　056语句诚恳。琦桦从话里听不出抱歉的语气，机器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琦桦已经习惯了那单调的音节。

　　“保密？”琦桦问。

　　056：“是的。”

　　琦桦凝视着056，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你是不是在骗我？”

　　056：“何以见得？”

　　“我既然是代理人，权限应该最高，保密的东西我难道没有知晓的权力？”琦桦有理有据。

　　056顿了几秒：“A6星球的代理人并不拥有绝对权威，你拥有了代理人这一职权，只是代理，并不是最高权力中心。”

　　这话说的琦桦一愣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大脑运转了一会儿，琦桦才理解056的意思。代理人，字如其意，代理，他只是代理A6星球的最高权力，就跟古时候宰相的权力差不多。

　　琦桦闷闷地挠挠头，问056：“那…最高权力中心是什么？”

　　末了，琦桦又提了一嘴：“这个能说吗？要保密吗？”

　　056：“可以，但我建议不…”

　　056话还没说完，霍莫又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忽然冒出来，冲到琦桦面前：“你是不是在偷懒？”

　　琦桦：？？？

　　霍莫力大无穷，一把将琦桦拉到另一边走，甩开了056好一截路。

　　“你慢点！”琦桦被拽的有些不舒服，不高兴地喊了一句。

　　霍莫减慢速度，但还是背对着琦桦，“就我们现在这慢吞吞的速度，离开这里得猴年马月？”

　　“行了行了，我错了，我这就抓紧时间。”琦桦无奈地保证。

　　霍莫向四周张望一下，然后转身走到一边，松开手。“我们两个就在这儿找，你别离我太远。”

　　琦桦点头，然后开始专心刨垃圾。方才与056谈到一半就被霍莫硬生生打断了，056最后说了什么琦桦也没听清。

　　霍莫在琦桦一侧，一下一下地扒拉着，动作迟缓，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不对劲，琦桦再看了一眼，霍莫像是在划水。

　　琦桦忍不了，抬头说：“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划水？

　　后半句话没出口，琦桦抬头直接撞进了霍莫的视线中。

　　霍莫目光如悠悠的溪水，流淌在四周的空气中，慢慢的，淌到了琦桦跟前。那是炙热的，热烈的，隐忍的，琦桦看不透的。

　　“霍莫。”琦桦喊到名字，到嘴的质问改了口：“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被喊了名字，霍莫收回眼神，“没有。”

　　气氛一时变得捉摸不透，琦桦几度张口说点什么，又想到霍莫看他的眼神，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不了了之。

　　两人相顾无言，继续投入了刨垃圾的工作中。056也跟在琦桦身后，用扫描仪扫视着。

　　从浩瀚如海的垃圾堆找到目标，注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长时间弓腰捡拾垃圾，使琦桦的腰酸痛不已。

　　琦桦一边用手捶腰，一边将垃圾扔到另一边。趁着喘息时，他抬头看了眼天，赤红的天燃烧着，仿佛生生不息的火焰。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霍莫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琦桦直起腰，伸展四肢，“行。”

　　两人走到平地上，霍莫率先坐下，照例拍拍身边的空位，另一只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你坐。”

　　琦桦看见空位上霍莫那只手还停靠在那儿，骨节分明的五指被泥土染的发灰。

　　琦桦不动声色地坐下，身子尽力没碰到霍莫的手指。

　　琦桦从收纳袋里翻了翻，掏出一点勉强能入口的东西递给霍莫。

　　这些吃的东西就色香味来说，一个也不占，但他们必须吃点东西来补充能量。否则他们没日没夜的干下去，身子迟早要被拖垮。

　　霍莫接过琦桦的食物，那是一坨褐色的固体，看起来像是饼干，但比饼干硬多了。霍莫闻了闻，嫌弃地皱了皱眉，握在手里没动静。

　　琦桦边咬边说：“吃不下？”

　　“没胃口。”

　　琦桦咬饼干的声音咔呲咔呲，“吃点吧，补充点能量。”

　　霍莫脸色肉眼可见的不高兴，拿饼干的手又抬起来，他拧眉看着褐色固体食物好一会，还是迟缓地张了嘴，咬下一点点。

　　他闭着眼睛咀嚼几下，又狠心咬了一口。

　　琦桦忍俊不禁，霍莫不情愿的模样倒像是他逼着霍莫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行了行了，你不想吃就别吃了。”

　　霍莫睁眼，怨怼地看着琦桦，“吃都吃了，你就别说了。”

　　琦桦咽下手里最后一块，“这不是怕你饿吗？”

　　琦桦怀疑霍莫有挑食的毛病。霍莫将手里剩下的食物一鼓作气咬进嘴里，不断用手掌使劲拍胸口，费了好半天时间才咽下去。

　　“我吃完了。”

　　霍莫这会儿看向琦桦的眼睛亮亮的，像被太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霍莫在等着琦桦开口，琦桦纠结了半天，不知道霍莫在等他说什么，于是道：“那你…真棒。”

　　霍莫果然满意地转头。琦桦无措地摸了摸鼻头。

　　好奇怪，这个反应好奇怪。

　　霍莫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可惜没什么用，全身上下没一点能看的干净地方。他却满意地点点头，“你要睡一会儿吗？”

　　琦桦摇头，他现在只要一闲下来，能做的事就是睡觉和闲逛，实在是太无趣了，再说可他现在不困。

　　“你困了就睡呗。”琦桦建议。

　　霍莫也摇头：“我不困。”

　　一时无言。

　　霍莫坐在琦桦的左侧，056在琦桦的右侧。霍莫视线越过琦桦，“056为什么老喜欢凑在你那边。”

　　琦桦不知霍莫干嘛扯出这个话题，056与霍莫又不是一个阵营的，离你远一点不是应该的吗？琦桦转念一想，霍莫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大概他只是想找个话题？

　　“它可能更喜欢我”琦桦随口说道：“怎么，吃醋了？”

　　霍莫不满地哼声：“我跟它较什么劲？”

　　被提名的056红光闪了一下，霍莫瞧见，嘟囔：“你闪什么？受到伤害的是我。”

　　伤害这个词未免有些夸张，这场面，有一种调节小孩之间矛盾的重任忽然降到琦桦头上。“你跟056争什么。”

　　霍莫拧巴地背过头，他的后脑勺翘着几根倔强的头发，怪滑稽的。琦桦下意识抬手压了压，动作比脑子更快，等到意识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的手已经压在了霍莫的头顶上。

　　经历了Z99星球恶劣环境的摧残，霍莫的头发有些糙。

　　霍莫头定住，身影晃了一下。

　　琦桦冷静收回手，“你的头发该洗了。”

　　霍莫憋屈地回头，那几根倔强的头发又翘起来了，仿佛是在和琦桦作对。“不用你提醒，我有条件也会立即清理的。”

　　又没了话。琦桦尴尬地掩嘴咳了咳，“我睡会儿。”

　　霍莫心不在焉地点头，琦桦背对着霍莫侧躺下，内心烦躁地闭上眼睛。呆在霍莫身边越久，他越无法控制一些行为，像是本能，在渴望什么。

　　琦桦不困，只是不知道面对霍莫时说些什么。

　　霍莫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让琦桦很是不解。其实琦桦很在意，霍莫方才更像是故意打断他和056的对话。

　　为什么？霍莫后面又吞吞吐吐的，到底在犹豫什么？

　　想着想着，琦桦就睡着了。

　　这次琦桦有了心理准备，他发现自己正坐在花园中的石凳上。花园里的植物奇形怪状却生机盎然，都是琦桦未曾见过的模样，似锦似玉，令人陶醉。那些鲜艳夺目的色彩揉碎又展开，形成靓丽的风景，只要一不小心看上一眼，就要被吸了进去般，让人定定站在那儿流连忘返。

　　可是琦桦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低头盯着石桌发呆。

　　他的情绪很低落，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耳边跳。这样维持了很久，久到琦桦眼睛发酸，耳边才传来声音。

　　“殿下，主人找您。”

　　这声音毕恭毕敬，琦桦看见来者恭恭敬敬地弯腰，小心翼翼地说：“殿下，请不要忽视主人的召见。”

　　琦桦攥紧手心，手心被指甲盖印出深红色的印子，他痛苦地闭上眼，视线一片漆黑，心跳声更加明显。“我知道了。”

　　像是没完没了的纠缠，侍者不依不饶地说：“请殿下不要拖延。”

　　琦桦倏地睁眼，语气不耐：“不需要你提醒。”

　　身边恢复寂静，但琦桦却异常的烦闷，他的视线不断移动，花园的边界都是一片白雾，这里就是一座牢笼，禁锢了他的自由。

　　急促的呼吸，迷离的眼神，琦桦感到悲从心中，无助如同海水漫上来。

　　到底该怎么办？

　　心底传来这个声音，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空气越来越稀薄，琦桦狠狠攥住自己的脖子，他张开嘴试图呼吸到更多的空气，但这也于事无补，空气悄然流失，就像流沙一样握不住。

　　不要！

　　琦桦猛然睁开眼，心悸还未消失，窒息的痛苦却已不再。

　　琦桦感到身体被浸泡在海水那般软绵无力，控制身体有些力不从心。

　　“你怎么了？”霍莫关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琦桦抬眼，看见霍莫放大的五官停留在他的头顶，满眼的急切显露出来。

　　看见霍莫的那一瞬，琦桦有了前所未有的心安，仿佛一切都有了依靠，有了归宿。琦桦把握不住这种怪异的感觉，别扭地往后拖了拖身体，“没事。”

　　琦桦心乱如麻，他快速整理好乱糟糟的心，撑起上半身，“你没睡？”

　　霍莫依旧担忧地看着琦桦，“没有。”

　　“我没事。”琦桦见霍莫眼巴巴地盯着他，笑着说：“就是做了噩梦。”

　　这不算噩梦，没有撕心裂肺动人心弦的场景，他只是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宛若深不见底的海水将他淹没，一切来势汹汹，他毫无反抗的力量。

　　霍莫总算移开了目光，“你刚刚呼吸急促，整个人都裹成了一团。”

　　琦桦茫然，又听见霍莫说：“你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是啊，琦桦自己也很好奇，这到底是梦还是回忆，居然被吓成这样。

　　他真的要离开Z99星球吗？琦桦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Z99星球隔绝了外界，外部的纷纷扰扰好像都传不到这里来，如果出去要面对无穷无尽的痛苦，鲜血淋漓的事实，Z99星球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他的世外桃源。

　　他生出了逃避的想法，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继续找吧。”琦桦转移话题，对霍莫说。

　　哪知霍莫说：“我已经找到了。”

　　“啊？”琦桦惊掉下巴，一时感到错乱：“是我睡得太久了，还是听错了？”

　　怎么一觉醒来进度直接拉满了？

　　霍莫本来跪在琦桦旁边，此刻他站起来，“你没听错，就在那儿。”

　　琦桦顺着霍莫的目光看见前方传说中的A—113型飞船，正稳稳当当地停在那儿。这艘飞船体积不大，状若圆柱形，前方驾驶室刚好有可以容纳两个人的驾驶座。机身外壳是金属灰，隐隐发亮，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从垃圾堆里掏出来的。

　　“你确定这个？”琦桦难以置信，这怎么想都不合理，“真的是从垃圾堆里找出来的？”

　　霍莫神色坦然地点头，“当然是的。”

　　“它怎么就忽然出现在这里了？你拖出来的？”

　　说出来琦桦都觉得可笑，可霍莫神色严肃，“过程有点艰难复杂，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考试不写过程是要扣分的，霍莫不知道这个道理吗？琦桦认为霍莫似乎打定主意不告诉他其中发生了什么，便转头问056：“你看见了吗？”

　　056无辜地说：“他将我强制性关机了。”

　　“你还能关机？”琦桦脱口而出，又发觉重点关注错了，质问霍莫：“你偷偷摸摸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