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白粥》那只貂爱吃草

7、女孩已经回家

　　什么东西？
　　代码的屏障，世界的边缘，我……在哪？

　　肖芸探出手指，很意外，指尖没入频闪的电流，她好像听到无忧无虑的笑声、波涛翻涌时的吵闹与宁静。
　　伸回手指，其上排列的代码忽然开始乱序，不断流动、交叠，肖芸惊奇地后退几步。

　　天震荡得山崩地裂，洪水倒灌淹没她，放松地往下，电流撕扯大脑。坠空时，半梦半醒间。

　　“姐姐，你又忘了吗？”怀里詹宝妍的话语泼醒肖芸，“我已经到家了呀。”

　　“你忘记了吗，我早已……是孤魂野鬼。”

　　叮——————————
　　耳腔里炸开的锐鸣，“什……什么？”几个高低颤音，肖芸呆滞地凝视着女孩。

　　不！！
　　捂住嘴巴，震惊和疑惑从瞪大的眼睛里跑出。
　　女孩现在是个妙龄少女，她……肖芸仿佛濒临窒息，缓缓放下手，悲恸和不可置信在宁静的夜晚尤其突出。

　　“你，你是案子的被害人。”恍然大悟的抽噎，詹宝妍脱离出她怀抱，去到面前静静微笑注视肖芸。小小的人四肢形体忽然抽长，短短几秒俨然一副正值青春的少女模样。

　　詹宝妍不说话，依旧怔怔注视她。
　　夜幕里，月亮被云吃掉一块，肖芸这才发现，原来詹宝妍没有踩住实地。她漂浮在空中，下半身小腿开始都已经淡淡的模糊。

　　怪不得她可以跑得这么快；怪不得她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怪不得、怪不得詹家明家中会有她的灵牌……为什么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肖芸捧住头，自责地不断拍打。

　　“宝妍，凶手是谁？是詹家明，对吗？”肖芸急切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地死死盯住少女，“告诉我，我一定能帮你。”

　　“你真的忘记了呀，这些事……不都是我拜托你帮忙做的吗？”少女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波澜点过脑浆，扩开一阵阵触电般的涟漪，肖芸感觉自己正在被反复拉扯、挤压又拧折，出神的十秒钟，凝固住的思想。荒谬，对，太荒谬了，这怎么……怎么可能？

　　肖芸抬眼看见了詹宝妍的笑容，幸福的、痛苦的；希望的、绝望的……少女过往的一副副面孔。肖芸皱着眉不断向后退，退一步膝盖曲折一些，掩埋的记忆就清晰一点。

　　最后，肖芸跌倒在坚硬的水泥地，磕破了手心皮肤，许许多多的白魂又一次飘出，再次合拢缠绕詹宝妍身旁，少女平和地注视着肖芸，说：“肖警官，之后的路你又要一个人走了。”

　　话音落，女人细细嗓音的悲泣陡然起，像一首悠扬缠绵的送葬歌。随着歌声渐平息，所有所有消散再也看不见。

　　“詹、宝、妍——”字正腔圆，泪珠子滚落无数，释放力量的一喊，最后一喊。

　　肖芸仰面呆板望着圆月。今夜是农历十五吗？后半夜的月亮会乖乖待在天空的正中吗？有微风拂过她湿答答的侧脸，风干了的寂静空洞。

　　心跳犹如没入百丈无人洞窟，良久都未有反响，深沉得就足够逼退一批又一批人，望而却步。肖芸想起来了，她的双手曾沾满了血。是她，小心翼翼地堆好亲手绞烂的肉泥。

　　十六个小时前。
　　“詹宝妍！你在干什么！放下绳子，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还这么年轻！”肖芸的不礼貌闯入打断了少女的寻死。

　　还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育输出，少女厌烦地想。
　　“肖警官，你都看到了吧。这座村庄的唾弃不齿，与毒贩共舞的罪、大、恶、极！”激动之处，唾沫星子乱飞，恢复冷静平淡道，“肖警官啊，我想揭露这些。”

　　“虽然我只是一股小小的微弱的力量，但我想做第一个勇敢的人。我想救那些还没有出生，还可能拥有美好生活的女孩男孩。”

　　詹宝妍看着她，真挚的眼神，一汪澄澈的水波。半小时前眼睁睁目睹过少女所说的村庄的赤裸现实，肖芸克制不住地动容。“我要……怎么做？”于是被“蛊惑”，甘心地在法律上暂且兜迷宫。

　　“很简单，把事情闹大，所以我的死状，要越惨烈越好。”詹宝妍凑近肖芸面前，压低声音的果决，神情期待与坚定。

　　肖芸受少女感染，嘴不受控制地发音，“我……有一个想法。只是那会很痛……”

　　“会产生很大的轰动吗？”詹宝妍打断。
　　“应该，应该会吧。”

　　“那够了，肖警官，我需要做什么？”少女问得这样寻常，仿佛只是露营前帮搭帐篷的询问。詹宝妍的娃娃脸，圣洁得晶莹剔透，像神话里舍己为人的天神，怜悯这世间百态。

　　肖芸等少女失去了生命体征，麻木地据下她一条腿，又一条腿，投入机器里的工作轰鸣，绞烂的肉糜没有灵魂。抹出少女的两行血泪，定型了向下的嘴角，绑好了双手。肖芸怔怔地注视她，红肿的眼睛，地面吞噬了无数滚烫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无能，让你们受苦，需要一个少女勇敢献出生命。

　　一步步挪开的腿，肖芸好像白了发，看见师父板着的臭脸。原来啊……是老了心。

　　血腥味里飘荡的青春少女，如拂柳浮萍，如燕雀雏鹰，如野马如狂风。
　　两条飘带似的白皙手臂，数不胜数的注射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