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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詹家明发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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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愈发耀眼,肖芸边啃一嘴背包里的储备粮,边抿一口就地舀的手心河水,湿润过干巴巴的唇齿,甜入满足。
清冽的水流润入肺腔,畅快地抹去嘴边食渣,像个潇洒的侠客仗剑行走丛林中。此身分明愿作闲云野鹤,往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始终自由率性的灵魂,与这山野间舒爽的微风浑然天成。
草草垫了肚子,背起包,再出发。“唰唰”倾泻的河流蜿蜿蜒蜒,从鬼斧神工的连绵大山深处,如此像自然母亲的动容欣慰的眼泪。
遮天蔽日的层层茂密树叶,裸露的皮肤起一层疙瘩,纵横交错的阴暗之后,深沉怨毒的一束目光悄无声息,如同惊蛰时伏地嘘声做埋伏的青蛇,又黏又湿地缠绕上光滑的手臂,长长的信子,或许是在示好,或许下一秒就暴毙。
这抹目光属于神出鬼没的詹家明。
四十岁?还是五十?詹家明早已记不清自己年龄,小老头的模样,病毒钻进骨髓扎根。很多年前,很多人都踩着他头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人渣、败类”。
可这么些年,大家不是都乖乖听话,跪地乞求的模样如此像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犬,结果却是为了当初唾弃又鄙夷的东西。曾经的高尚与道德,如同天大的玩笑!
只有我……只有我,在当初这群人的道德制高点上实实在在地受到了万人唾弃、白眼和欺辱。詹家明愤愤咬牙。
那就别怪我,都陪我下地狱吧。酣畅淋漓的快意。
你见过三角头的毒蛇笑么?
她必须死!
林子里飞过一只肥硕的鸟,“咻!”一箭正中,却不见猎手,濒死的鸟狼狈地扑扇挣扎,掉落无数光泽的羽毛,往一个方向望去,刺球的光芒射入,詹家明带着笑,不知为何,忽然朝平静的空中示意。
……
三更夜,月明星稀,肖芸暂宿在破瓦房,承认有赌一把的疯狂,她猜今晚有人按捺不住要动手。
没有窗户的沉闷,夜色一点点漏进,肖芸打着盹并未熟睡,寂静的乡村居然似乎连野鸡、野猪的踪迹都无,虫鸣还未至。
河水波光粼粼映着洁白月光,静悄悄。沉睡的民房后,闪出一道锃亮的光,倒影着手中主人满是癞疙瘩的头皮。
诡异、惴惴不安,点明今夜的惊险与刺激。
暗潮涌动。
肖芸在黑暗中,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一对清醒的眸子丝毫没有困倦。
一只泥点子沾满的布鞋轻轻地落地,紧了紧握刀的力度,刚水磨过的刃削铁如泥。月光明亮,晚风轻轻,树叶沙沙,越发寂静的三更,村庄如同屏起了呼吸,打开窄窄窗缝,只敢露出半只眼角的拭目以待。
快速的心跳忽然慢了,嘭、嘭、嘭……
闪入明亮瞳孔内的一道银光!
随即是房内嘈杂的打斗,肖芸响亮的喊声,“詹家明,果真是你!”介于对方占着环境优势,肖芸只能先不断躲避,逐渐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你不瘸!”
话音刚落,一声破门而出的巨响,顿时充斥寂静的天下,肖芸只来得及瞥一眼小臂上的血口子,哑口吃下这亏,立即敏捷跑走,可詹家明很快就赶上紧随其后。
失算了,詹家明居然不是瘸子。
风浪呼呼划过肖芸耳边,一侧的助听器松动,能接收到的声音驳杂凌乱,极大影响她判断身后詹家明的位置,往耳朵里死死摁了摁它,短暂恢复了正常。但没一会儿它再次松动。莫名越来越烈的电磁流,仿佛就要触电。
干脆利落地摘下它,丢掉助听器的刹那,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幕片段,一只手捡起一块硬物又拼命地想塞它入耳朵。“桀桀桀”癫狂的怪笑,肖芸甩了甩头,重聚精神。
陌生的山林,未知的情况和前路,灵活的地头蛇不停游走。一时间有些恍惚,肖芸仿佛不断深入詹家明的陷阱。
可笑的是……整座嘘声的村庄,收回窥视的眼角,躲在泥筑的房子里一遍遍胆怯地拜托。肖芸的心坠落深渊,汲汲所求之事,她不想知道,哪怕是一点点猜测的恶意,她其实都不愿意。
可是,可是……唉。
“大姐姐!”女孩独有的清脆冲破肖芸心中的迷障。“跟我来,快!”突然出现的詹宝妍朝她伸出手。
肖芸没有想到,错愕的表情停留一瞬,这么多自诩厉害的成年人都比不过一个孩子纯真的勇气。
“好。”
有了詹宝妍的帮助,肖芸明显感到路线逐渐变得条理,尽管詹家明依旧穷追不舍,但距离慢慢在拉开。心情从五味杂陈中脱离,肖芸才惊异发觉小女孩竟然可以超过成年人用尽全力奔跑的速度。
耳边一侧是虚无空洞的宁静,另一侧有气喘吁吁的疲惫,詹宝妍带着肖芸,似乎越来越接近丛林中的某处。可喜的是,她们与詹家明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安宁的夜色孕育着生机,万籁俱寂却似乎处处蛰伏惊喜,天是浓墨的黑,迷雾中的一束强光是肖芸边跑边握在手心的电筒,扫射影影绰绰的密林。
前方的女孩突然止步!肖芸目睹看向不远处散开的树枝和皎洁的一地月光,情绪完全被治愈而稳定。
到了,脑海闪过这个想法。
身后发了狂的詹家明彻底消失了,跳出大山的那刻,温柔的月光包裹肖芸的全身,轻飘飘的微风变得沉甸甸,砸在她心坎。
肖芸意识到一件事——这里,她来过。
一块结结实实的水泥地,几座建筑,藏在密不透风的树丛和一脚随时踩雷的毒蛇眈眈中。景色春意盎然的迷人,此时视线却模糊不清,“宝妍,怎么……回事?”肖芸愣住。
为什么?这怎么会是真的……
所望去的建筑成了一堆堆的土坟,简陋的木牌,潦草的刻字,再也无法得知的委屈,全部埋葬在日日夜夜自然的销蚀中。
“……北方原属丙丁火,火德星君占坐场,来到北方无坐位,歌郎移步到西方,西方本属庚申金,金德星君占坐场,金德星君占了位,歌郎移步到南方,南方原属壬癸水,水德星君占坐场。”
歌声忽起,女人细嗓刮过铁皮的尖厉。
“孝家排我东方坐,木德星君占坐场……南方原属丙丁火,火德星君占坐场……西方本属庚申金,金德星君占坐场……北方原属壬癸水,水德星君占坐场。”
肖芸也唱起了来,开开合合的嘴唇,纠正了错误的内容。土坟堆里升起一缕缕白魂,自由地欢舞。
肖芸似乎听见了男女老少日常幸福的笑语。
詹宝妍面对着肖芸,无言淌着悲伤的泪,宽慰地挤出笑容,背后数不清的白魂渐渐围绕上女孩打转。“宝妍。”肖芸往前一步,被女孩微笑着示意止步。
慢慢的月光偏移,无数的白魂悄悄合拢吞没詹宝妍,女孩的身躯已经看不清楚。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肖芸咬咬牙,坚定地奔跑看准方位伸出手臂。
真好!她拽住了女孩的手掌,触碰一刻的冰冷抖得肖芸下意识是放手,可她偏偏使劲紧了紧,用力猛地一扯,小小的詹宝妍拥入肖芸怀抱。
诡异的白魂几乎同时不甘地散去。温热的胸脯贴着女孩的僵硬,“宝妍,你撑住,我们走出大山,我带你回真正的家。”
所有都恢复平静。
煞白的月光下,一个成年女人和一个妙龄少女相互依偎。树影绰绰,却不见地面任何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