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入魔后》连山与水

4、糕点铺（四）

　　糕点出笼，易篆就挨个拣了给人。昨天还有人家预定的，她也包好给人家了。

　　一直忙到近晌午，门店前人才渐渐走掉，易篆早上蒸出来的糕点也尽数卖空了。易篆将门店收拾了一下，看着清爽了一点，便去清点早上收来的钱。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便想不起来萧辞冰还坐在这里了。

　　一直等易篆稍微闲下来一点，萧辞冰问：“师妹，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些的？”

　　易篆一手撑在灶台上，转头看他，道：“我以前就会啊，大师兄不知道么？”

　　萧辞冰摇摇头，忽然想起来一件十年前的事。一天，他要向陆师弟交代师尊嘱咐的事情，陆师弟的手里正拎着一盒糕点。因为盒子上的家纹是易家的，所以那时的他格外留心了一眼。

　　他温和一笑，对陆淮真道：“师弟刚从易师妹那里回来？”

　　陆淮真知道他看见了自己手中的盒子，故有此问。两个人照常寒暄，陆淮真便道：“是。”

　　“师弟看起来很高兴。”萧辞冰道。

　　他陆师弟这个人，性格绝对不是平易近人能和你谈笑风生那一挂的。
　　淮真是个极其有野心的人，正道仙山几座，世家无数，他都想统摄于自己的麾下。他的家世为他添翼，静虚子关门弟子的身份为他增彩，他严厉认真，有些长辈看见他甚至都有点畏惧他，觉得后生可畏，更遑论下面的小辈？
　　萧辞冰是没有这些世俗的追求的，但是也将他这些年的手段都看在眼里。随着淮真年龄的增长，陆淮真逢人的脸色也愈发深沉。萧辞冰深知他的为人，所以，淮真这样的情绪瞒不了他。

　　听到萧辞冰有此一问，陆淮真也不否认，便道：“小水亲手做了糕点给我。”按照习惯，他一定会问问大师兄要不要尝尝。
　　但这次他没说。

　　一个喜怒不太现于形色的人，被人看出了高兴也没有否认，萧辞冰认为易篆一定兴高采烈地跟他说了很多话，这份糕点也一定很珍贵，所以他没跟他客气。

　　萧辞冰从回忆中回神，道：“在学宫的时候，你给陆师弟做过。”

　　提起陆师弟，易篆好像顿了一下。她这一顿，便让萧辞冰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刚打算补救，易篆若无其事道：“那不是我做的。那时候我只会烧火，那糕点都是我妈妈做的，我顶多还拿勺子拌一下馅料，把妈妈配好的馅料拌匀。”

　　“不过，我会说是我自己做的。我会说做的很辛苦，还跟他说我忙了好久，但其实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妈妈忙而已。”易篆一字一句道，“大师兄是不是觉得我不老实？”
　　话虽如此，但表情颇为无辜。

　　萧辞冰本来还安安静静听着她说话，突然，她话锋一转，指向了自己。萧辞冰对易篆时不时来问他这样那样有些难以应对。要是易篆不提起“不老实”，谁会想到呢？
　　但此刻，不回答又不行。萧辞冰只能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

　　易篆笑了一下，“大师兄你可真会哄我开心。”

　　萧辞冰也不是没听过奉承，以前从未在意过那些奉承是否真心实意。但是现在，易篆不是真心实意的奉承，真的给他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忽然，易篆手伸出来，掌上放了两枚用油纸包着的糕点，道：“大师兄尝尝吧。”

　　萧辞冰真不知道她手里怎么能变出那么多东西来的，兴许是他总盯着她的脸端详她的表情，所以没注意？
　　萧辞冰还没说话，她又道：“我这小店里别的不说，糕点还是抢手的。这两个是我特意给你留下的。一个是枣泥馅的，一个是冰糕，冰糕里面有松子。”

　　萧辞冰眼睫微颤，垂眸接过，“多谢。”
　　他将糕点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易篆有些期待地问。

　　“好吃。”

　　易篆接着问：“真的吗？”

　　“真的。”

　　“那你觉得我和妈妈做的哪个好吃？”

　　萧辞冰沉吟道：“当时……陆师弟没有把糕点给我。”他从来没有吃过来自易篆家的糕点，这是他第一次尝到。

　　易篆有些不高兴了，“什么嘛，为什么陆淮真当时没有分给你一块呢。我现在很想知道，我和妈妈做的味道，哪一个更好呢，我把她做的糕点的味道忘掉了。”

　　甜丝丝的冰糕刚咽下去，坚果的香气慢慢萦绕唇齿间，萧辞听冰了着她的话，便觉得冰糕的味道泛着苦涩了。
　　易篆的母亲，易家的家主，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女修。
　　在她的丈夫和女儿被认定为魔道卧底、正道叛徒的时候，外界反对她仍然坐在易家家主位置上的声音并不是少数，她没有被外界讨伐的声浪影响。她顶住了一切压力，将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只可惜，这样的人，最终还是殉道在了封印鬼蜮的路上。
　　易篆偷走陆家的掌魄灯和灭魂铃是打开鬼蜮的关键。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么易家主就是间接死在了女儿的手上。
　　萧辞冰觉得真相并不是这样的，易篆自幼生在仙宗，就算真是一个卧底之女，她本人应当也和卧底之事没什么瓜葛。掌魄灯和灭魂铃是在陆淮真手中丢失的，而偷窃之事大部分证据也都指向易篆，只有易篆能偷走掌魄灯灭魂铃。但陆淮真只说掌魄灯和灭魂铃是他的错，并未说是易篆所窃。当然，他也没有为易篆澄清。
　　淮真师弟的回应模棱两可，萧辞冰是后来者听之，更是隔雾看花，朦朦胧胧。
　　萧辞冰直觉有些事应当还有别的原因。
　　只可惜淮真已故，遗体下落不明，无处可问。而易篆现在并不想说，他也使不出强硬手段来问。

　　易篆转身离去，道：“大师兄你慢慢吃吧。”

　　易篆又从柜子里拿出腌渍好的冰糖猪油，为下午开店做准备。萧辞冰默默将那两块糕点吃掉，这时，街巷的拐角处出现一个少女，正骑着小毛驴，向他们走来。

　　这少女身上的衣衫和易篆平日里常穿的样式差不多，料子则是完全一样的。她从毛驴背上跳下来，将毛驴驮着的牛奶卸下来，道：“表姐，我回来了。那是谁？”

　　易篆头也不抬，道：“我大师兄。”

　　这少女陌生地看了萧辞冰两眼，旋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紧张，她重复问了一遍，语气有些夸张：“你大师兄？”
　　似乎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全神戒备。

　　易篆抬头看向表妹，淡淡补充道：“十一年前，他是我大师兄，他闭关了十年，现如今出关，想起我来了，就来看看我了。”

　　说得好像是多年没有联络的远亲来访，还是那种八成是来打秋风的远亲。表妹面上有些尴尬，向萧辞冰道：“大师兄好。”

　　萧辞冰颔首，温润有礼道：“表妹好。”

　　萧辞冰并不认得易篆的表妹，表妹显然也没想到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两个人拘谨无话，易篆也没给他们热络。表妹又小心地望了萧辞冰一眼，笑得勉强。
　　萧辞冰便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了。

　　表妹一边搬牛奶进屋，一边问易篆：“表姐，我们午饭吃什么？”

　　易篆在她眼里有些风轻云淡地道：“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肉。”她表妹见她不惧正道人士，心中也熨帖了一些，有点底气道：“清汤寡水的我可不吃。”

　　易篆道：“你去外面买只鸡回来。”
　　表妹从抽屉里拿钱去买鸡了。

　　未几，易篆又将表妹喊住，道：“再去买一些别的菜。”她对萧辞冰道：“大师兄，你想吃什么吗？我请客。昨夜太急了，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

　　萧辞冰道：“我都行，不必多麻烦。”

　　他说不多麻烦，易篆便也真的不麻烦自己了。毕竟动嘴皮子的客套话她张嘴就来游刃有余，全是敷衍，真正害得他中毒粉破皮相的事情是一件没有少做，那才是真心。

　　中午的饭菜是易篆和表妹一起做的，她们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已久，做事情有条不紊，配合默契，萧辞冰也插不上手，只能看着。

　　桌上一锅山珍鸡汤，两道时蔬小炒，易篆给萧辞冰递了筷子，语调轻快道：“大师兄，尝尝咸淡。”

　　萧辞冰依言做事。

　　方才和易篆谈及糕点的事，惹了她不开心，萧辞冰说话愈发谨慎了，真诚道：“很好吃。”

　　易篆道：“那就好。我们开饭吧。”

　　快要用完餐时，萧辞冰说：“下午我去城中寻一家客栈住下。”

　　听他并没有离开小春城的打算，也就是没有放弃找她问话的意思了。易篆便意味深长地对表妹道：“大师兄远道而来，我们让他住在外边，好像也不太好。”

　　表妹却是巴不得萧辞冰早早离开，道：“我们就两间屋子，三个人怎么睡？”

　　“要不大师兄和我住一间屋子得了。”易篆漫不经心道。

　　表妹闻言差点呛死，她咳嗽了一下，把脸埋进碗里继续吃饭了。
　　萧辞冰温声道：“师妹，你的玩笑开大了。”
　　他知道她是开玩笑，但是他这里是一点界限都不能逾越的。

　　在萧辞冰这派人的眼里，方才易篆的话已经过于孟浪轻浮了。易篆抬眼瞧他，发现大师兄就是大师兄，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坐如钟。

　　萧辞冰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微微垂了眼睫，装作没有发现她投来的视线。

　　易篆一笑，换了一种态度道：“我和大师兄很多年没有见了，平日里我的糕点铺又很忙，以后想要见大师兄一面可就难了。我是觉得不能让大师兄住在外头的。那我只能和表妹挤挤了。”她说的巧笑倩兮，“还望大师兄能留下，得闲的时候，能陪我说说话也好。从前的事，大师兄的记性也一定比我好，和大师兄说起来以前的事，一定有不少趣味。”

　　从轻挑到温馨，也不过是几句话间。
　　萧辞冰不语，默默听着。

　　她这样说话像是拉家常一样的平淡，没有之前的假笑作假象。萧辞冰心中隐隐为之一动，无奈地轻叹一口气，道：“师妹，今夜也叨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咩？求收藏求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