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入魔后》连山与水

3、糕点铺（三）

　　萧辞冰何曾被人如此威胁过，何况他还是一位剑修。剑修的杀气重，几乎是修真界的共识。他即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不能在如此威胁之下，沉默等死。
　　萧辞冰却很固执，薄唇轻启，唇形意思明显：“不动手。”

　　易篆倒是没想到萧辞冰竟然真的选择如此，有些意外。旋即，她的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她眉头一挑，戏谑道：“当真？”
　　萧辞冰抬眼看向易篆，灯火下，易篆的眉眼格外的浓深，那灯火照在她脸上，让她平添了些许野性来。
　　一个阔别了十年的人，不复当年心境，她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他能相信她其实并不会动手吗？
　　他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反应，似乎都为件事增添了乐趣。

　　若是别人，萧辞冰一定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游戏。但是对面偏偏是易篆。
　　她像一只猫一样在观察他，仿佛在看他之前说的话算不算数，他的底线又在哪里。
　　她好像把验证他的话的真实性、可靠性当做一个有趣的实验。若是萧辞冰动手了，那么就破誓了。可是若是他不动手，便真的将命交给了易篆去赌。

　　“真的不动手吗？”易篆恶劣地道，“我简直没有理由不杀你。大师兄，你看，你前不久刚夺得了剑魁的称号，却这么简单地死在外边，有负剑魁盛名，这可是狠狠打了正道的脸。而且，大师兄死了，就不会有人过问十年前的事了吧，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在小春城里卖我的糕点了。你死了，正道也少了一位强劲对手，只要你陨落的消息传出去，今夜多少魔众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萧辞冰沉默。

　　易篆手上又用了些力，萧辞冰不得不被迫又往后仰了一些，然而，饶是如此，一滴殷红的血珠还是顺着刀刃流到了易篆虎口上。

　　萧辞冰看向易篆，启唇：“易师妹。”

　　易篆微笑，“嗯？”

　　萧辞冰闭了闭眼道：“如果杀了我让你觉得是对的，那你便动手吧。”

　　易篆噗嗤笑了出来，手上也没有松下分毫。她笑道：“大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呢？你在赌我不会对你动手吗，静虚子师父说赌命是不好的。”

　　萧辞冰道：“我前来看望易师妹并非虚情假意。我来看望师妹，也是想看看师妹过得如何。若是需要帮忙，便想尽绵薄之力。”
　　他所说的帮忙，是想她回归正道。他认识的易篆是正义的小水，不是所谓的魔道妖女。

　　“哦？还有呢？”

　　“十一年前，易师妹是我的师妹，十一年后，易师妹仍旧是我的师妹。其实，我觉得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直到现在，我也认为易师妹还是易师妹，但若是易师妹杀了我。那么我也的确当易师妹已经死了。”

　　“然后呢？你也死了，你为你的易师妹陪葬么？”

　　萧辞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他的确在赌，所以所说之话没有半分虚言。若是真死了，这是他留给易篆的遗言。

　　“你当真不动手？”易篆面色不改，威胁道。

　　萧辞冰道：“不动手。”

　　“大师兄这说的，很让我进退两难啊。”易篆叹道，“人死之前惯会说好话。”

　　萧辞冰仍旧沉默。

　　易篆再问：“你当真不动手？”

　　“我不会动手的。”萧辞冰坚定回。

　　易篆不再吭声，含笑看着他。一双眉眼弯弯，却让人猜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她撤了刀片，忽然换了一种活泼的语气，道：“这样，我们也扯平了，大师兄。”她那微蜷曲的碎发被她别到耳后。那野性也从她身上退去，她轻盈地跳下桌子，继续道：“你想验证我还是不是那个易师妹，我想验证我的大师兄是不是真的一言九鼎。现在很好嘛，我们两个得偿所愿。”

　　萧辞冰重新坐好，他抬手摸了摸下巴，那里伤口还在慢慢渗血。

　　她已经轻飘飘地将事情揭过去了，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易篆递给萧辞冰的茗茶还放在桌上，方才她跳上桌的动作敏捷，这桌上的茶水也是没有一点波动。
　　那一杯香茗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冒着热气，二人之间已经你来我往交锋过一回。

　　易篆顿了顿，看着萧辞冰抬手摸了一下伤口。他的面上十分淡定，白皙的指上勾了一点血痕，在他如雪的肤色上格外触目惊心。

　　萧辞冰垂眸看了一眼血迹，没说话。
　　他坐在藤椅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墨发玉冠，依旧是温润的气质，就好像一柄上好的宝剑，归在剑鞘里，始终没有拔剑，露出锋芒的意思。

　　易篆定了定神，想要哄他，她凑过来道歉，“大师兄，对不起，害你破了点皮。我给你擦一点药吧。”
　　那个锋芒毕露的易篆好像消失了，她又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师妹。

　　萧辞冰也不是傻子，到这里已经完全地看出了她的伎俩，这和白天撒毒药晚上道歉说刚想起他来如出一辙。她以为道歉就有用？
　　易篆的性格的确变得恶劣了。
　　若是他人，被她这颠三倒四又是作恶又是行善的变脸整了两回，心里一定有点阴影了，哪里还敢让她涂药，万一那药里掺着点别的东西呢。
　　在这世上，害人有无数种方法。

　　萧辞冰却是默许了。

　　易篆去柜子里找药，萧辞冰看着她忙着找药的背影，半晌，松了一口气。
　　还好，师妹还没有真的要他性命，这证明她还是没有到无恶不作的地步。

　　易篆拿了药，回到他的面前，道：“大师兄，麻烦你抬一下下巴。”

　　萧辞冰抬起下巴，任由她折腾。

　　易篆也没有多讲究，用袖子给他擦了血，便挖了一块药，涂抹在他的伤口上。那伤口并不大，几下就涂好了。

　　扣上药膏的盖子，易篆道：“大师兄来小春城可安排好了住处？”

　　萧辞冰一来到小春城就直奔了糕点铺，还没有安排住处。

　　易篆继续道：“天色已晚，城中估计也没有可以住店的屋子了吧。”

　　萧辞冰发现，和易篆在一起，虽然时时刻刻被她刁钻地戏弄着，但是若是安安静静不回她话的话，也不觉得冷清。她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弄完。

　　易篆果然不等他回应，隔着堂屋后的小窗向后院指去，“那是我表妹的屋子，她最近不在，屋子空着，但你不能睡，你睡我的屋子吧，我睡她的。”

　　萧辞冰既然是来找易篆的，自然不希望在这会子被她赶出去，便也没有推辞，“好。”

　　“你自己去吧。”易篆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打了个哈欠道：“明天早上我还要做糕点，就不陪你熬了，大师兄。”

　　“嗯。”

　　萧辞冰举着蜡烛，向易篆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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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篆的屋子窗户朝东，因此，月光正盛的时候，月华便如水银一样倾泻在地面上，照得屋子里像是水晶宫一样。她的屋子并不大，里面仅有一张床，两个靠墙的架子，一只架子上摆放的是瓶瓶罐罐，一只架子上则摆放的是书。

　　萧辞冰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屋中陈设，就在他将烛台放下时，忽然，梁上飞来一片黑影。

　　萧辞冰抬头，刚好被那东西抱住了脸。

　　萧辞冰：“……”

　　要是换了一个人来，一定会痛骂易篆。萧辞冰忍了忍，没有什么态度，把抱住他脸的东西提下来。

　　这是一只飞鼠，易篆没有告诉萧辞冰家里还有这东西，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
　　聪明如萧辞冰，他感觉师妹八成故意。

　　飞鼠看见外来者入侵，饶是打不过，性子格外烈性，四只爪子在空中狂挥不止，简直要挥成一道旋风。这若是随便进来一个普通人，此刻估计满脸都是血痕了。

　　萧辞冰左右看了看，看见一个笼子，把它塞了进去。飞鼠后腿立着，前足分别抓着笼子的栏杆，两只圆眼睛盯着萧辞冰。它既愤怒又惶惑，大概是在想它的主人去哪了。萧辞冰没理它。

　　安顿完了飞鼠，萧辞冰方能休息。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萧辞冰虽然得到了主人的同意在这里住下，但是仍觉得有些拘束。他慢慢将被子放下，自己脱了靴和外衣，再将靴子和外衣一齐摆放整齐，才板板正正地躺下。

　　修士少眠，更何况，萧辞冰今天和易篆相处了半会，实在是难以睡着。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有了一点入梦乡的意思。大抵是终于看见了十年未见的师妹，梦里师妹总算入梦了。

　　梦里的师妹坐在小桥上，双腿悠闲地垂下，脚下是桃花流水。梦里传来师妹有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那个时候的她，是没有什么忧愁的。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小院子里就传来了井水声。萧辞冰也不想睡了，便披衣走了出去，看见易篆正在井边提水。
　　昨夜太晚，未及打量院子，此刻看来，这间小院虽小，但是一应俱全。
　　假山果树花草小池塘。
　　冬去春来的季节，小池塘上只有去年秋冬还未被清理的残荷，花坛的地里也伏着黄草，大抵只有根是绿的，最有生机的是花坛边种着的小葱，这东西是长年葱郁，只是没有春夏那般繁盛。

　　易篆看见萧辞冰出来，问道：“大师兄，你吃早饭么？我今天早上吃葱花面，要的话给你带一碗。”

　　萧辞冰原可以吃辟谷丹，现下却道：“劳烦师妹了。”

　　易篆将井水倒进桶里，又取了点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刷了牙，一切收拾妥当，去花坛边掐了一把小葱。
　　鲜嫩的葱，水灵灵地被掐走，发出脆嫩的声响，易篆用井水将绿葱洗净，放到案板上，拎着菜刀，麻利地切成漂亮的葱花。

　　萧辞冰便看着她和面、扯面、下面、炸葱油。

　　吃完了早饭，易篆又要忙活糕点店的事情。萧辞冰看着她将头发包起来，身上穿好一早清理好的干净外衣，就去忙活了。

　　易篆好像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她，她一个人就过得很好。

　　他插不进她的生活里，只能束手束脚地坐着，抬头发呆。
　　易篆揉完了面团，压好了糕点，将蒸笼放上，这时，店外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排队了。

　　排队的人整等着糕点出笼，百般无聊，看见坐着的萧辞冰，尤其是样貌一等一的好，便向易篆道：“小水啊，这位是？”

　　魔道妖女易篆笑吟吟道：“名门正派的修仙弟子，看着霎威风了吧。”

　　众人一听修仙的，个个眼睛都盯紧了一些。小春城是一个偏僻的小城，很难看见过仙风道骨的仙人。更何况，这位仙人极为年轻，却看起来有很高的道行。

　　“仙人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呀？”

　　易篆耸耸肩道：“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
　　她的脸上没表现出什么兴趣，那姑婆也不再问了。只是一群人的眼睛全都盯着萧辞冰，幸好萧辞冰以前做静虚子的大弟子时时常站在高处为人打量，他也早已习惯。对上旁人好奇的视线，萧辞冰微微一笑，那一笑仿佛春风拂过冷冻萧瑟的水面，掀起微微碧波一串涟漪，小小城镇窄窄屋子简直要蓬荜生辉了。

　　就算大家心里好奇的不得了，但是也没有什么多问什么多说什么。因为萧辞冰这人虽然令人看起来有些好奇，但是一旦想要攀谈什么，这群人心里就好像是遇到那种天神一样，一点都不想将尘世的俗语流言往上沾。

　　买糕点的众人几乎将他当做一个可供瞻仰的吉祥物，纷纷对着他又是好奇又是赞叹地望着。
　　萧辞冰脸上浅浅的微笑便一直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