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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糕点铺(五) ...

  •   等到收拾碗筷的时候,萧辞冰提出要帮忙。易篆却是将碗筷拿开,不让他染指,她的眼睫翘而长,微微垂着,视线掠过他的一双好看的手,道:“大师兄的手是握剑的,用不着做这些事。”

      萧辞冰却想,谁的手不是握剑的呢?
      而且,易篆手头的这些事,用术法就可以解决,不知道为什么易篆要亲力亲为?

      易篆当然不会给他解释,他便想从她的身影上看到解释,不再帮忙了。

      易篆察觉道萧辞冰的视线,道:“下午我们还有事要忙,大师兄要是没有事的话,就坐在后院里喝喝茶吧。今天我们用新鲜挤回来的牛奶做奶酥饼,正好你到时候可以尝尝。”

      小院里放了一张藤条做的桌子,和一把藤椅,表妹给他拿了一套茶具,一罐红茶,架了烧水的炉子,拎了一桶山泉水给他。萧辞冰道:“多谢。”

      表妹脸上挂着笑,这笑意和易篆假的如出一辙。

      这天下午,易篆说是要给萧辞冰叙旧,但是其实一下午根本没空和他说上一句话。萧辞冰便一个人独坐着,唯一值得庆幸的事,鲜奶奶酥果然不错,师妹好心地留了两块给他,并且没有给他下毒。

      到了晚上的时候,易篆和表妹回屋,和萧辞冰分开时,她提到了她养在屋子里的飞鼠小酒。她站在表妹屋子的门前,遥遥对着萧辞冰道:“我的小酒,劳烦师兄替我照顾照顾,饿了它要找你吃饭的,吃的就放在杂物柜子的下边,一个花布袋包着。”

      萧辞冰应了。

      -
      表妹的屋子其实和易篆的屋子差不多大,但是,因为表妹的东西多一些,便显得屋子里逼仄一点。

      回屋后,表妹便在梳妆台边勤勤恳恳和毒粉,似乎外边来了一个正道,让她如临大敌,身上的毒药恨不得装满了,或者现在直接把毒灌到萧辞冰嘴里。
      正道还是死了最令人安心。
      ——这大概就是表妹的想法。

      表妹身上绷着紧张的氛围,易篆则倚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也在她看书这个当儿,她头顶上吊下一只巴掌大的黑腿蜘蛛,这蜘蛛站到易篆的书上,顺着书页爬到了易篆的手上。易篆面色不改地将蜘蛛递到另一只手,蜘蛛爬上去之后,她将蜘蛛递到表妹所在的椅子上,“去,去你主人那。”

      然而,那黑蜘蛛就扒在易篆手上不肯下去,易篆无奈喊:“霜霜,管管它。”

      霜霜表妹从和毒药的事情中抬起头,转身抬手将黑蜘蛛接来,嘟囔道:“它喜欢你嘛。”

      黑蜘蛛乖巧地爬上了表妹莹白的指尖。

      “你这个大师兄脾气还挺好的。”表妹忽然道,“看起来像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易篆面上没什么表情,“剑道魁首是一个老实人,你说出去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表妹听说对方是剑道魁首,心中更是警惕:“那你说他有什么目的呢?”
      她这话更像是在问“他对我的生命有没有什么威胁?”。

      易篆想了想昨夜到今夜的相处,道:“没试探出来。总之,他不是那种冒进的人,没有立刻动手,估计别有用心。”

      表妹一听自己的安全目前没有威胁,便道:“你还要试探么?把他放在我们院子里,也不是很安全吧?”
      正邪不两立,更何况,如果这位大师兄是她表姐亡夫的大师兄,那么按照传言,他岂不是要为他师弟报仇吗?
      想到这里,表妹觉得白日里一切平静无波的美好下都是暗流汹涌,有些头皮发麻。

      易篆垂眼默了一会,手上的书翻了一页,道:“在眼皮子底下,总要好一些。”
      火烛摇曳,照得易篆脸上神色也有些意味不明。

      霜霜沉默了一下,眼珠左右动动,半晌道:“我看我这几日还是不要在这里好了,我去向师父通个信,万一有事,他也能帮咱们一把。”

      易篆知道霜霜不愿意和萧辞冰相处,便也不挽留,道:“通信倒不必了,代我向大师兄问好。”

      霜霜还是听易篆的,左右她不在这,性命就安全了。她闻言一笑,“好。”

      他们这辈分也是奇怪,她的师父居然算是易篆的大师兄。

      -
      萧辞冰按照易篆所说的,找到了飞鼠小酒的食物。他来找师妹,但是害得师妹为他忙活了半天,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于是,他喂小酒的时候,格外诚恳。

      小酒已经快两日没有见到主人了,它探头探脑地扒着笼子望向门口,眼中隐隐动着失望。

      看见萧辞冰来喂它,它虽然早就饿得趴下了,但是面对递来的食物,还是偏去了头。

      萧辞冰想:“这只飞鼠莫非很有气节么?”

      萧辞冰轻声细语地哄它,“来,吃。”

      小酒不理他。

      萧辞冰哄了半天,这只飞鼠就是不为所动。萧辞冰无法,心道,师妹让我照顾它,便总不能将这飞鼠饿着。
      然而,这飞鼠看样子是要等它的主人来喂,别人喂它是不吃的。萧辞冰想起师妹,面子上却露了怯。他又想到师妹白日说的话,萧辞冰脸红并不上脸,但是也感觉到自己当时耳热了。
      而且,他知道师妹现在已经歇下看,自己不好贸然打扰。

      想到这里,萧辞冰叹了一口气。
      他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小酒本身上来。

      小酒百般不理他,他便想出法子逗它。纨绔少年逗鸟的那一套,萧辞冰自然不会,他从来不是轻挑的人。萧辞冰所能想到的,无非是对小童的哄。
      小酒下巴搁在地上,抬起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百无聊赖地盯着萧辞冰,似乎是没有见过这么枯燥无聊的人。他哄鼠的方式无非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真乖,来吃吧。”“我们吃一点好不好”……
      唯一的优点就是脾气好的不得了,这飞鼠百般不动,他眸色里都没有一丝恼怒,好像叫他一个人劝说一块不可能成金的石头,他都能不厌其烦孜孜不倦用尽生命去完成。

      大约一炷香后,小酒败给了他的毅力,撑不住他念叨,终于不情不愿地吃饭了。

      萧辞冰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师妹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他歇了这屋的灯火,躺在了床上。

      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夜风里萧索地张着枝条,萧辞冰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又回想起了静虚子师尊兵解前的事。

      静虚子兵解前,已窥天命,叫来萧辞冰。

      静虚子道:“仙生漫长,不想今日,也到了尽头。你夺得魁首,在为师意料之中。你对这些虚名并不在意,但是,为师还是要贺你一句。红尘富贵功名利禄,你看得太空了。每当想起你陆师弟的时候,为师总是会想,要是你们师兄弟二人的性格相互调和,哪怕一点也好。这样,或许你陆师弟的性命还有回转余地。”

      萧辞冰出关后便晓得这十年里,仙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年前,陆师弟和易师妹喜结连理。他闭关在即,只送去了一份贺礼。他是由衷祝愿易师妹平安喜乐的。
      他以为,陆师弟和易师妹永结同心,就像他能拿下剑道魁首一样容易。谁能想到,十年后,物是人非,他们天人永隔。

      萧辞冰回:“师尊节哀。”

      静虚子又道:“十年前,易篆偷走陆家的掌魄灯和灭魂铃,害得天际鬼蜮撕开一道口子,天下大乱。当时,天下生灵,无一不饱受鬼蜮之苦。为师和几位仙友合力将鬼蜮合上,魔道妖人不知悔改,在各大仙宗想要拯救苍生脱离苦海时,还妄想趁此占领仙宗领土,让一众仙者成为他们魔道的走狗!”

      正道修士,但凡提及易篆父女,便是恨意丛生。十年前,仙门百年的和平被打破了,曾经的仙土变得血火滔天,多少人骨肉分离,命如转蓬。
      一切的起因,是易篆父亲江的卧底行为。
      一切的颠覆,便是易篆盗取了陆家的掌魄灯和灭魂铃。

      魔道嗜杀,贪念重,无恶不作。
      就连陆淮真那时,身为正道骄子,本该拥有无上的地位,却因为他是易篆的道侣,饱受争议。他好不容易平息风波,重新在正道站稳了脚跟,又因易篆陨落于野。

      得意的弟子英年早逝,萧辞冰明白师尊之恨。

      静虚子道:“那一日,易篆将他骗去星野,他就此陨落,一去不回。至今,你的师弟尸骨未殓,易篆据着淮真的遗骨遗物,半点也不肯让他魂归故里。”

      她是蛇蝎妇人。

      十年后,萧辞冰出关,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说师妹。但是,萧辞冰不愿意相信这些传言。

      静虚子继续沉缓道:“我知道你的道心坚韧,不会徇私枉法,也不会单纯地听信流言。我兵解去后,你大可以查明真相。如果确有此事,请你执剑,将她斩杀于你的剑下,以祭奠你师弟及那些葬身在她手下的亡魂。此事有你,我大可放心。”

      萧辞冰知师尊大限已到,俯首于静虚子座下,道:“弟子会查明真相,若是易师妹真的罪无可赦,弟子会秉公执法。但若是易篆罪不至此,弟子会酌情处理。”
      流言有多少是真的呢?
      萧辞冰不知道。只是流言中的易师妹太过匪夷所思了,所以他不相信。
      在师尊座下俯首,他的心是平静的,无论别人怎么看易篆,他内心始终都坚定如此。淮真师弟真的是易师妹杀的吗?他很怀疑这一点。师尊若是对易篆有恨,想要借他之手复仇,他不会聆听师命。因为,那不是他的剑道。他的剑道合他之心,只有自己能够践行,因此,手里的剑若是要挥下去,也须由自己的剑心挥下。

      静虚子闻言,反而释然地笑道:“你与淮真性格完全不同,却都同由我教导。淮真未陨落之时,我从来不觉得你们一定要听命于我,我对你们师兄弟二人的教导完全是任其发展的,因为你们二人都是人中之杰,我若是用我的道去束缚你们的道,反而会让你们泯然众人。但谁又能想到,这成就了你们,却又已经毁灭了淮真。淮真不听劝,非要去找易篆,最终丢了性命,丢了一切。你也固执于你的道,不见到真相便不会轻易挥剑斩下她的头颅,了我心头之恨。我当然尊重你的道,但是同样不想你重蹈淮真的覆辙。易篆的事到底有多棘手,我希望你能明白。”
      静虚子当世大能,所说出去的话宛若箴言。他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快刀斩乱麻,解决十年前遗留下的问题。可是萧辞冰想要将所有的线扯开,徐徐图之。
      这其中的风险,也在曲折中增大了。
      静虚子无法登上成神之道,命不久矣,证明他仍有人之私心人之私欲。他的私心私欲是仇恨,也是——他已经失去了一位弟子,他不希望自己另外一位弟子再有危险。

      师徒二人意见相左,室内的篆香静静焚烧,萧辞冰将头更加低了一些。
      饶是如此,他的心也没有动摇。
      他要让师妹回来。有罪,那就赎罪。无罪,那便重回正道。

      直到和易篆共处了两日,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其实并不平静。当他看到她在卖糕点,慢慢过着日子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之前的一切猜想都是不真实的。他过去认识的易篆是坚韧的阳光的青草,她富有生机,阳光开朗,她匡扶正义,可以为苍生而牺牲自己。易篆如今作为,背弃了当年初衷,必定有其难言苦衷。因此,易篆内心一定是煎熬的。她需要别的力量拉她脱离苦海。别的人不来帮她,他来。别的人不能帮她,他能。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他不在乎。
      只可惜,这只是他一个人的臆断。

      十年悟道,不过十年尘梦,醒来后,他好像还活在过去。而易师妹却已经在白云仙乡之外的尘世活了十年。这十年她虽未在正道,却也在成长。易篆的生命是斑斓而绚烂的,生长在花园里的青草在园丁的精心看护下可以茁壮成长,野草却也能迎着春风抽动枝条。

      萧辞冰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该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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